第123章

集市从早上开始,等到傍晚黄昏时分已然挤满了人,男女老幼都有。他们稀奇地左看右看,大部分的百姓并非是为了买东西,只是为了凑趣而已。元里也和楚贺潮去看了看。早上还只有二三十个摊位的街道此时已经摆得满满当当,来卖东西的百姓不比商户少。有听闻消息赶来的商户到地方时已经晚了,只能把摊位摆在了后头。林田自从知道主公与楚贺潮之间的事情后,每次见到他们二人在大庭广众下走在一起都心惊胆战,生怕他们会不经意间暴露“叔嫂乱伦”的秘密。但元里和楚贺潮都理智得很,他们虽在集市中并肩而行,但举止动作自然无比,既不生疏也不亲密,不会让人多想分毫。走到军市时,元里忽然笑了起来,冲着前方扬扬下巴,“瞧。”楚贺潮顺着望去,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杨忠发牵着幼子正蹲在一个摊位面前,他的幼子宣儿满是好奇地从战利品中找出了一只狼牙,攥在手里不放。杨忠发见他实在喜欢,便和摆摊的士兵谈价。士兵怕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来话。楚贺潮大步走过去,冲着杨忠发屁股就是一脚,杨忠发“哎呦”一声,满面怒火地转头:“哪个狗东西背后偷袭老子?”转头就对上楚贺潮似笑非笑的脸,杨忠发脸上的怒火瞬间变为了热情的笑容,“是将军啊。”宣儿乖乖地同楚贺潮和元里问好。杨忠发笑笑嘻嘻地凑过来道:“将军,我瞧这军市今儿一日便能挣不少钱,您今日可不同往时了,不如松松手把这个狼牙买下送予我宣儿?”楚贺潮面色不变,“没钱。”您可真是够抠的……杨忠发咂咂嘴,正要看向元里。宣儿便老成地叹了口气,胖乎乎的肉手从小钱袋中掏出了一串铜钱递给了士兵,拽了拽杨忠发的衣袖,“爹,宣儿有钱,已经买下来了。”元里揉了揉宣儿的脑袋,忍俊不禁。晚风袭来,幼童的欢呼和惊喜的叫喊声从前方传来,元里抬头看了看,眉目舒展。这日之后,元里给邬恺和汪二下了一个新的任务。每当集市之日,他们便带领士卒轮流驻守在集市旁,看护集市的安全,街头结尾更要尤其注意,严禁拍花子和偷盗之人混入其中。因此,在第二次集市开始时,身穿皮甲、高大威武的士卒们便腰挎大刀,面色凛然地站在了街道两侧,双目紧紧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初时,百姓对这些士卒还有些害怕,说话之声细弱蚊虫。等士兵抓住了几个偷盗之人后,百姓们反倒觉得能在集市中看到士卒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了。就这样的三天一小集,十天一大集,幽州蓟县集市的名声逐渐大了起来,陆续传到了各地商户的耳朵里。三月时,想要在大集前赶来幽州的商户越来越多,甚至连青州、兖州等地的商户也动了心思,陆续赶往了幽州。*郭茂和崔言是幽州本地人,在又一次十日大集市时,他们二人专程被元里派去集市中逛一逛,看看是否还有什么缺漏。元里还专门给了他们两个装满了铜钱的钱袋,让他们尽管花。两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但恭敬不如从命,接过钱袋便一同来到了集市上。这会儿正是夕阳西下之时,集市上的人尤为得多。郭茂偶尔会来看看集市,倒不怎么惊奇。但崔言这个不怎么出门的幽州人却是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大集便是如此,”郭茂熟练地带着崔言穿梭在人群之中,笑着道,“今日只是第一日,还有些商户没有赶过来,待明后两日你再来,只怕人会更多。”崔言讶然,他四处看着,只觉得眼花缭乱,都要看不过来了。等四条街走完,不知不觉间,元里给崔言的钱袋子已经花得一干二净。不只是钱袋子干净了,从食市出来后,崔言胃里还鼓胀得厉害,他撑得难受,郭茂扶他在路边坐下,啼笑皆非,“你吃这么多干什么!”崔言不好意思地道:“这些东西瞧起来属实美味,不过我吃在嘴里,总觉得味道有几分熟悉。”郭茂压低声道:“食市中的商户都是主公派来的人。毕竟是入口的东西,交给外人也不放心。”崔言恍然大悟。过了半晌,崔言舒服了许多,他看着远处的晚霞,感叹似地道:“不过短短三年,幽州便变了许多。”“是啊,”郭茂也看向远处,嘴角勾起,“崔兄,这是好事。”崔言也笑道:“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他们将集市逛了一圈下来,全然没有觉得有什么缺漏之处,元里彻底放下了心。时间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从南方来的大儒名士,以及一些商户,已经踏上了幽州的土地。第111章 这些人早已从商户的口中得知幽州的变化,但真正看到脚下平整的道路和安居乐业的百姓时,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刚刚来到幽州,元里就得到了消息。他派了亲兵中能力出众的两个幽州本地人孔然、顾越二人前去迎接这些大儒名士,并带着这些人在来到蓟县之前先去看一看幽州内几处有名的景色。趁着这个时间差,元里迅速开始安排灯会。早在一个月前,元里就令人在每次集市之日宣扬蓟县五月中旬要办个花灯节的事。这是蓟县第一次办花灯节,必须要办得热闹起来,百姓们都要过来捧场游玩才好。也让这些南方人好好看一看幽州与外界的差别。外头暗流涌动,幽州内的百姓却活得安稳,甚至还有这般繁华的灯会,不正含蓄地表明幽州的实力吗?花灯好学又容易上手,得知官府在收购花灯之后,许多百姓便用草木编制了一个个花灯,用以挣些闲钱。做好的花灯逐渐摆在了集市之上,无论是房屋下、道路旁、河流边……到处都有花灯的影子。百姓对此都很兴奋,彼此见面交谈时的话都是:“你做花灯了吗?”“花灯节你可带着孩子去?”……许多对灯会感兴趣的商人在大集之后也没离开,而是找了个地方暂住,等着花灯节开始。元颂很快就来跟元里道:“蓟县应当再扩建一番了。赶来蓟县居住的百姓越来越多,如果再不扩建,蓟县就住不下人了。”元里当即应好,并让元颂做主就好。元颂心情很好,笑着道:“广阳郡内的百姓越来越多了,想必今明两年的收成定当很好。”那当然是肯定的。元里把去年雪灾后涌入幽州的那五十万灾民分到了幽州内的各地郡县之中,给他们分配了荒田耕种。并州内的难民也分到了田地,黄龙起义军祸害了当地许多豪强地主,白白让元里他们占得了便宜,不用自己对豪强地主动手,就能获得豪强地主手里数以万计的良田。为什么北周政府收来的税收越来越低?正是因为这一个个豪强地主、门阀世家,无论拎出哪一个,都占有了无数的良田土地和佃户,活活就是一个个小国土的皇帝。所以普通百姓才吃不上饭,所以起义军只要打下一个豪强地主,就好似打穿了老鼠窝,能获得供他们持续发展的战利品。如今的幽州、并州两地已经没了这样的豪强地主,土地都被牢牢地攥在元里的手里,粮食产量自然会一年比一年高。元里真的不缺地,他缺的是种地的百姓。但快了……很快了,这几个月里,逃往幽州的百姓越来越多,并州的情况也逐渐稳定,元里相信到今年年底,幽州的百姓数量将会翻上一倍。他也打算在今年秋季再招新兵了。灯会定在了五月十五这一日。这一日既不是什么传统佳节,也没什么说处,元里便把这一日定为幽州内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扯的由头便是庆贺去年秋季的大丰收,以此来盼望今年秋也能获得一个大丰收。因此,这花灯会便被叫做了“盼丰节”。盼丰节前日,孔然、顾越二人带着南方来的大儒名士终于来到了蓟县。元里亲自迎接了他们,又准备了宴会同他们饮酒作乐,在宴席上,不经意地提起了明日将会举办的“盼丰节”,让这些大儒名士可以去玩乐一番。能愿意不远千里赶来幽州的人,要么是对元里和楚贺潮极其好奇的人,要么是对幽州好奇的人。他们欣然应下,第二日傍晚时分,果然前去参与了灯会。本来,这些大儒名士并没有对这个听都没听过的“盼丰节”抱有多少期待,毕竟比起繁华,偏远荒凉的幽州怎能比得过扬州、徐州等地?但亲眼看到时,却是大吃一惊!热闹,这太热闹了,竟不比上元灯节逊色多少!还未走进集市,入眼便是四处亮起的花灯,花灯形色各异,斜晖交映,缤纷多彩。两旁的摊子数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还有不少卖面具的摊子,这是给害羞的姑娘和郎君准备的东西。街道上,不知从何处悠悠飘来的浓郁香味更是让还未用过晚膳的人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更让他们为之侧目的是街道上的人群。十里长街,灯火鲜艳。百姓们时不时在花灯面前驻足,其中男女老幼皆有,人声鼎沸。他们的衣衫带有补丁,脚上还穿着简陋的草鞋,但面色在花灯映照下红润无比,带着安然富足的神情。恍惚间,这些名士大儒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盛世之景。这些百姓,一看便知道他们过得极其安稳。这当真还是流放犯罪之徒的幽州吗?他们忡愣了一会儿,才抬步往街道中走去。等走进去一看,眼睛更是不够用了。有许许多多他们在南方从未见过的东西琳琅满目的摆着,还有胡人传入的器具。走着走着,钱便一点点掏了出去,身后仆从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等跟随着香味走到食市之中时,这些见多识广的名士大儒们也不由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色。这、这都是什么吃食?怎么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北周如今的饮食太过匮乏,只有蒸、煮、炖、烤几种手段,即便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子弟也从没见过这里的食物,一时既是惊奇又是羞愧。他们不得不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夫俗子一般,不停地问:“这是什么?”、“这又是何物?”、“这是用何东西所制,又该如何吃?”等从食市出来后,这些大儒名士也没逃过同崔言一般的命运,都吃得有点反胃难受,脸上隐隐透着青色。陪同他们游玩的正是郭茂和汪二两人,郭茂一看他们脸色便知道他们这是吃多了,只是端着礼仪姿态,并没有说出这等丢脸的事。郭茂心中好笑,贴心地示意汪二放慢脚步,给他们缓一缓的时间。夜色更深,花灯如落星,掩盖了明月光辉。盼丰节三日乃是彻夜狂欢,越是晚间越是热闹,商户叫卖声与玩乐之声闹闹哄哄。元里也去凑了凑热闹。人群拥挤,楚贺潮隔着衣服攥着他的手臂,就怕他走散了。人太多,楚贺潮长得又人高马大,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总是会多看楚贺潮几眼,再看看一旁的元里几眼。没走多久,元里余光一瞥,就看到楚贺潮满脸不耐,浓眉沉沉压着。元里便买了两个面具,自己和他一人一个。戴面具也阻挡不了拥挤的人群,元里逛完了一条街就没往下逛了,他买了根自己人做的糖葫芦,跟楚贺潮往河道旁走,慢慢悠悠地散着步。河边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站着赏水赏月,天色昏暗,看不出众人模样,隐隐勾勒出几道剪影,足以入画。楚贺潮抓住元里走到河边一颗郁郁葱葱的垂柳边,柳枝跟帘子似的挡在他们身边,隔绝出了一个无人窥探的空间。水波偶然闪过,河面上的花灯晃荡飘着。楚贺潮跟他吃着同一根糖葫芦,糖葫芦的外壳是用蔗糖做的,也就元里能拿出足够的蔗糖来做这种小吃了。吃进嘴里甜得发腻,元里一颗楚贺潮一颗,糖葫芦酸甜的味儿在鼻尖弥漫。吃到一个酸的,元里差点掉了牙,“好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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