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飞虹庞百川走后,不多一会,岳天敏等四人也就相继上路。从鹿头镇往北,便入了河南境界,他们经唐河、方城、汝川、登封,一路上游山玩水,登临古迹,到第八天上,才到了孟津。
万小琪一眼瞥见道旁墙角上有墨炭画着一只右手,手掌中抓一条冉冉欲飞的浮云,那正是拏云手万松龄的标记,不由心中大喜。
“原来爸爸已经先来了!”缰绳一抖,叫道:“敏哥哥快瞧!爸爸已经先来了呢!这是他的记号。”
岳天敏给琪妹妹一嚷,依着她手指瞧了瞧,脱口问道:“不知四师兄住在哪里呢?”
万小琪“咭”的笑了一声,道:“你仔细瞧瞧,那条云头朝那个方向去的?”
岳天敏恍然大悟,不由笑道:“琪妹,你别放刁啦,快在前面带路!”
万小琪娇笑着策马便走,果然每到转弯之处,都有拏云手的记号。穿了几条横街,寻到一家招商客栈门口。四人才一下马,便见店堂中迎出一位五十来岁的老掌柜含笑问道:“客官可是从岳州来的岳公子?”
岳天敏心头一愕,赶紧抱拳道:“在下岳天敏,正是从岳州来的,不知掌柜如何得知?”huci.org 极品小说网
老掌柜笑道:“前两天有两位老客官和一位青年,在小店住夜,临行时,留了封信,说有急事须要先走。关照小老儿,说一两天后,还有人从岳州下来,就把信交给他。小老儿因看三位公子打扮,和老客官说的一样,才敢动问。”
万小琪一听爸爸已经先走,心中十分失望,嘟着嘴道:“他们为什么不等我们?”
尹稚英低声笑道:“我们且到房中再说!”
这时老掌柜早已取出信来,双手递给了岳天敏。
万小琪凑近身去一瞧,果然是爸爸笔迹。大家由店伙领入上房,岳天敏随手掩上房门,拆开信封,抽出信笺一瞧。那里是什么信件?上面潦潦草草,笔走龙蛇般写着一首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东西。
只见上面写道:“速速速,去来两落寞,五行金克木,台上现金粟,我视富贵如浮云,已感帝乡不可托,先贤隐逸俱往矣,行看深山伴梅鹤。”
下面画着拏云手的一个记号。
这张诗笺,直看得岳天敏更加胡涂,莫名其妙,到底四师兄葫芦里卖什么药?
拏云手这一手斜斜倒倒的行草,又不是书法名家,题上首诗儿难道裱褙起来,当古董欣赏?显然这中间有一件重要之事,否则决不会郑重其事的叫掌柜转交给自己。
“敏哥哥,我爸爸说些什么呀?”万小琪因敏哥哥半天不作声,回头一瞧,他手上拿着信笺儿,在微微出神。不由“嗤”的笑了一声,伸手就抢了过去。仔细读了一遍,恨恨的道:“爸就喜欢打哑谜,真气人!我才不要看呢。”说着一把塞给了尹稚英。
岳天敏点头笑道:“对!英妹,你瞧瞧,四师兄这封信,打着个什么哑谜?”
尹稚英接过信笺,看了两遍,突然“咦”了一声,道:“怎么?他们不会齐我们,提前上五台山去啦!难道发生了什塺紧急事情不成?”
岳天敏忙道:“英妹,你说什么?四师兄他们先上五台山去了?”
尹稚英把信笺一扬,笑道:“你把每一句,写成一行,头上第一个字排在一起,不是‘速去五台,我已先行’八个字吗?这是恐怕信落入旁人之手,才写成这样的呀!”
万小瑛听说爸爸已经先上五薹去了,虎的跳将起来道:“敏哥哥,那我们快赶上去呀!”
她是个性急的人,最好说走就走!
尹稚英笑道:“琪姐姐,你别性急,从这里到五台,少说也有成千里路程,今晚我们好好的休息一宵,明天一早赶路,也还不迟。何况一入山西,就进了五台派的势力以内,我们赶一天的路,离五台就近一天。万妙仙姑不但整个五台派都支持她,自从担任了玄阴教副教主以后,更网罗了不少江湖黑道高手,我们虽然不怕,但也得步步小心才是。”
岳天敏知她所说不假,忙道:“琪妹,英妹说得不错,我们还是在这里耽搁一天罢!”
万小琪“咭”的笑出声来,说道:“我不过说说罢了,一路上谁不听你们安排来着?”
尹稚英脸上一红,急得喊道:“琪姐姐,你……”她你字下面,一时竟说出不来。
万小琪却早已俯在她耳旁,低声儿道:“像你这样剔透玲珑,水晶心肝的人儿,叫人家怎不言听计从?我做姐姐的,自然得依你呀!”她边说边笑。
尹稚英胀得满脸通红,啐道:“琪姐姐,你坏,我不来啦!”
万小琪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他……”
他字才出口,尹稚英纤手早已在她膈肢窝上呵了两下,笑道:“你再说!”
万小琪最怕呵痒,她弯着腰,格格的笑个不停,口中还是说着:“他……他……”
岳天敏见琪妹妹又说又笑的闹了半天,不由含笑问道:“你们有什么好笑的,何不说出来大家听听!”
万小琪一面笑,一面道:“我说,我说,啊!你……”
尹稚英可不让她说,两个人咭咭呱呱的闹作一堆,花枝乱颤!
凤儿瞧得嘻着嘴直乐,突然叫道:“岳叔叔,凤儿知道,万叔叔和尹叔叔是在偷偷的说你!”
尹稚英满脸红霞的直起腰来,骂道:“小鬼头,你聪明!”
凤儿她给骂得不敢作声。
万小琪舌头一伸,道:“瞧!你这师娘多凶!”
凤儿给她一说,“噗哧”笑了出来!
尹稚英又羞又急,红着脸啐道:“你这师娘好,以后,就叫凤儿叫你师娘好了。”说着玉手又向万小琪呵了过去。
敏哥哥这回听清楚了,他瞧着两个如花解语,如玉生香的美人,不由从心眼上直乐出来!
一宵无话,翌日清晨,渡过黄河,由许昌折入晋城,已是山西地界。再经潞城,昔阳,一路上果然不时发现拏云手的标记。四人晓行夜宿,马不停蹄,第五天申牌时光已赶到南台。南台原是一个镇甸,但四面一找,却不见了拏云手的暗记。大家先前还认为已经到了五台山下,也许拏云手把记号画到比较隐僻所在。寻了一会,仍然不见丝毫踪影。那末自己一行,连日赶路也许赶过头了。不如先找宿头,休息一宵,谅来拏云手他们最多不过一天半天,也可赶到。
岳天敏正想开口,忽见路旁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全身紧扎,一脸精悍之色。
一手牵着马匹,双目炯炯的向自己四人打量了一阵,突然抱拳笑道:“三位少侠,敢情是开封安义镖局的贵宾?褚老镖头已在山上恭候多时,兄弟奉副教主之命,专司接待,此处非待客之所,请到山上奉茶。”说完,不待岳天敏答复,翻身上马,说了个“请”字,就朝前驰去!
岳天敏给他说得十分胡涂,安义镖局褚老镖头,那不是金刀褚瑞芳老庄主吗?他怎的也到五台山来了?他回过头去,却见尹稚英正和万小琪并骑而行,暗暗的咬着耳朵。
一面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纤手连挥,意思似乎叫自己尽管先跟下去。英妹妹江湖经验较丰,也许已瞧出什么端倪来了。当下一夹马腹,就遥遥的朝着前面中年汉子所去方向,奔了下去!
尹稚英催马跟了上来,走不一会,万小琪也已赶来。
岳天敏不知她们两人葫芦里卖什么药?看看和中年汉子距离较远,就悄悄地向英妹妹闲话。
尹稚英浅浅一笑,低声说道:“五台山周围四五百里,玄阴教分坛,设在何处,我也没听说过,这大地方,上那儿去找?既然有人带路,将错就错有了向导,不是很好吗?何况褚老庄主,对你有赠剑之义,他现已上山,可能和五台有什梁子,前来拜山,他既然有事,我们那能袖手?我是叫琪姐姐沿路留下记号,万祝两位前辈瞧到了,也好追踪寻来呀!”
这一段话,听得岳天敏十分佩服。英妹妹心细如发,设想周到,不由轻声的道:“英妹妹,你真是我的好帮手!”
尹稚英心头一甜,“嗤”的笑道:“琪姐姐才是你的好帮手呢!得啦!你瞧!人家已经在等我们了。”
岳天敏只顾说话,没往前看。这时经英妹妹一说,纵目望去,果然那中年汉子已在策马相候。等双方距离渐近他又纵马疾行。一前三后,四匹马蹄声得得,渐渐转入了峰峦深处。
天色逐渐昏黑下来,山道也逐渐陡狭。中年汉子的坐马,却越跑越快。这段路,转折极多,不时的拐弯抹角,峰迥路转。对方是老马识途,照样急驰。自己路生马不熟,自然要慢得多。
双方距离,越拉越远,几个转弯,已不见了中午汉子踪影。
岳天敏冷哼一声,暗想:“凭你这点伎俩,也想施什么诡计不成?”即忙一抖缰绳,扬鞭直追!
行不多远,忽见前面中年汉子去势又缓了下来,待自己赶到切近,他忽然勒住马头,说道:“前面不远,就是敝分坛临时设置的接待站,因再往前去是有名的百折坡,天黑夜行赶路不便。三位少侠,请迳往前面打尖,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好了,恕兄弟不再奉陪。”说完略一拱手,就向另外一条小径上奔去。
岳天敏心中虽然狐疑,但既然来了,岂能示怯?前面就是龙潭虎穴,也得见识见识!心念一动,便领先提缰向前面冲去。
尹稚英和凤儿同乘一骑,紧跟身后。
万小琪因到处留标记,稍为落后。但她所骑玉狮子,乃是一匹罕见良驹,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是以虽然落后一步,也相差无几。三匹马首尾相衔,一阵急驰,才翻过山头,便觉眼前一亮。果然在半山腰上,露出几间房屋。外面高挂着四五盏气死风灯,在晚风中摇曳生辉!
四人三骑,才到门前,早有一个彪形大汉,迎着过来,态度极为恭谨,接过马匹,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屋内既无主人出迎,也没有招呼的人,那彪形大汉,也不再来理会自己。
这确实奇怪,到底他们玩的什么花样?不错!方才那中年汉子讲过,这里是临时设置的接待站,需要什么,叫自己尽管吩咐。
显然这里只有一两个下人,伺候宾客,自然不会再有人出来招呼。
岳天敏想到这里,就看了万尹两人一眼,大踏步往中间一间客堂上走去!
这间客堂颇为宽敞,陈设虽极简单,倒也收拾得十分干净。
四人才一坐定,又有一个大汉,端着香茗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在四人身边,也是一言不发的退去。
万小琪是个性急的人,看了这番情形,那里还忍耐得住?方要开口把那大汉喝住,问个清楚。却被尹稚英拉了一把,附耳说道:“别理会他们,且往后瞧!”
这时,山路上响起了得得蹄声,似乎又有人朝这里奔来!荒山静寂,听得分外清晰。
不一会,蹄声越来越近,及门而止,忽听有一个人大声说道:“郭师傅,那小子把我们引来,怕不怀好意!”
另一个口音笑道:“本来,我们是为朋友卖命来的,既来之,则安之,樊老哥,走!到里面瞧瞧去!”说话之间,大踏步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个中等身材,两道浓眉,特别粗大。稍后却是个瘦个子,看上去都是四十上下的人。
那两人一眼瞧到岳天敏等四人,脸上微微一怔,只见前面一个抱拳说道:“在下兄弟,适才蒙贵教派人相迓,邀来此地,不知有何赐教?”
这倒好!他们竟把自己当作了五台山的人?这时恰好彪形大汉又替两人端上茶来。
万小琪冷哼了一声,直冲冲的道:“贵教?五台山么魔小丑,谁是五台山的人?”
端茶的大汉,横了万小琪一眼,脸露怒意,可是不敢作声,依旧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
那首先发话的人,被万小琪这一抢白,不由微露愠色,脸上显然有点挂不住了。
岳天敏连忙抱拳笑道:“在下昆仑岳天敏,这两位是在下义弟,也是刚到不久,由五台山派人接引来的。”
两人闻言,登时脸露喜色。
浓眉粗眼的那个,呵呵笑道:“久仰久仰!原来是昆仑四老的令师弟,独斗枯木大师,名闻武林的岳少侠,真是幸会!兄弟河北鹰爪门郭璞,这位是保定府过天星樊青松樊师傅。”要知太行山大雄寺的枯木和尚,在江湖上辈份之高,武功之强,声威之隆。数十年来,首屈一指,谁敢和他抗衡?
岳天敏独上太行山,救走乌蒙派两个门人,还接了枯木和尚三掌。这件事,却早已轰动武林,传遍江湖,大家把岳天敏绘声绘影,捧上了天。真是树的影儿,人的名儿。
岳天敏这一报出万儿,立使鹰爪郭朴,过天星樊青松无限惊喜!人家是昆仑四老的师弟,大有来头,他们自然极力拉拢。
岳天敏正因上山之初,接待的人把自己当作安义镖局的贵宾迎来,说什么褚老镖头已在山上等候等语,这会又碰上了鹰爪门的郭朴和过天星樊青松两人,而且,玄阴教五台分坛,还为他们临时设置接待站,可见侠义道来人颇多,声势不小!这些人纷纷上五台山来,到底为了什么?
自己正好乘机探探口气。心念一动,就含笑问道:“郭师傅樊师傅连袂前来,不知山上可有什么盛会吗?”
此言一出,郭朴和樊青松同时一怔,齐声问道:“难道岳少侠三位,不是应安义镖局褚老镖头之约助拳来的吗?”
两人这一反问,却又把岳天敏等三人绝怔住了。
“褚老镖头?两位所说,可是金刀褚瑞芳褚老前辈,他和五台结了梁子?”岳天敏望着郭樊两人,急急的问了一句。他因褚老庄主义赠龙形剑,对自己恩深义重,如今人家有事,那得袖手?
鹰爪郭朴点头笑道:“谁说不是,褚老镖头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已有多年。去年他们安义镖局接到一笔红货,听说是一串价值连城的珠项炼,当时是由褚老镖头的哲嗣神箭金刀褚耀庭褚大镖头亲自押运。那知就在太行山脚下出了事情,褚大镖头失手丧生。这档事岳少侠大概总有个耳闻吧!”
岳天敏点了点头。
鹰爪郭朴接着又道:“那时镖局中的趟子手赵腾彪背了褚大镖头尸体,和一块从树身上削下来的黑龙帮标记,回转开封,他一口咬定劫镖的是石臼湖黑龙帮。后来褚老镖头亲上黑龙帮,查问清楚,才知可能是黑龙帮叛徒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两人贾祸之计。这两人又是太行山大雄禅寺赤发尊者的门徒。褚老镖头这又赶上太行山去。”
岳天敏一听他提到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两个杀父仇人。登时眼前现出血淋淋的一幕回忆,亲仇未复,何以为人?自己空有一身武功,连仇人的影踪都找不到。霎时之间,热血沸腾,陡的剑眉一竖,星目露煞,急急的道:“郭师傅所说的事,那时在下正从九华山下来。因褚老镖头人单势孤,才一路追到黑龙帮,又追上太行山去的。不过当时据大雄寺的人告知,王三元、何成蛟这两个贼子,确实不在手中。只不知这次褚老镖头亲上五台山来,可是这两个贼子,托庇在五台山吗?”
鹰爪郭朴眼看这俊美少年忽然满脸杀气,双目威棱不可逼视,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略为顿了顿,才道:“褚老镖头太行山回去,又向趟子手赵腾彪详细讯问了当时情形。
据大家推测,前面三个蒙面人,使降魔杵的可能是赤发尊者的大弟子黄面头陀,使鬼头刀和分水刺的两人,正是王三元何成蛟。但这三个都没有得手就败退了,褚大镖头是伤在后来一个人手上,那人使用的兵器,是一口蓝汪汪的狭长缅刀。江湖上使缅刀的人已经不多,缅刀上喂毒,武功又要胜过神箭金刀褚大镖头的,为数自然更少。这时大家才想到五台山内三堂堂主粉蝶追魂楚天行身上。后来传说那串价值连城的珠项炼,确实在五台山,而且有人亲眼见过,还带在万妙仙姑的一个女弟子身上。褚老镖头得知确息,才邀约昔日好友助拲,亲上五台山拜山。兄弟因得信较迟,所以才今天赶来。”
他说到这里,却见两个彪形大汉,已陆续端上酒菜,在桌上摆好,一言不发的退下身去。大家一瞧,正好放着六付碗筷,分明是为自己六人准备的。热腾腾的菜肴,倒也水陆俱陈,十分丰盛。大家都尚未进食,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过天星樊青松笑向岳天敏等四人说道:“岳少侠,他们既然准备了,我们落得受用,来来!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客气。”
说着就连连让坐。鹰爪郭朴,不愧是老江湖!坐定之后,从身边取出一支银针,小心翼翼的在酒菜中一一试过,看看并无放毒迹象,才笑着道:“我们身入虎穴,不得不处处小心,岳少侠不要见笑!”
岳天敏忙道:“郭师傅经验丰富,在下还要多多讨教呢!”
和岳天敏说话同时,窗外“嘿”的一声冷笑,清晰传来!
“是谁?”过天星樊青松倏的站起身来,要待追出!
岳天敏摇手笑道:“樊师傅,且请坐下,这人已去远了!其实他来了多时,在下因他并无行动,才让他偷听了一阵。”
过天星樊青松,在北五省夙以轻功见称,才赢得过天星这个雅号。此时听说人已来了许久,怎么自己会一点也没察觉出来,心中还有些不信。但人家是昆仑四老的师弟,而且又是近日在江湖上轰传一时的人物,只好笑了笑,依旧坐下。
鹰爪郭朴,杯到酒干,谈笑风生的大吃大喝起来。江湖人物,自然不拘俗礼。一阵吃喝之后,鹰爪郭朴正夹了一大块鸡肉,要往口中送去。突然浓眉一绉,急叫了声:“不好!这酒菜……啊哟!”
他酒菜有毒,连“有毒”两字还没出口,一手紧掩着胸腹,脸色骤变,猛的向后倒去!
“啊!不对!”过天星也左手按着小腹,浑身颤抖起来。变起仓猝,岳天敏一时可真给慌得不知所措。
“快给他们喂乌风散,迟了就来不及啦!”尹稚英忙从怀中掏出药来,拔开瓶塞。
向鹰爪郭朴仔细一瞧,只见他脸色铁青,两眼红丝满布,睁得像铜铃似的。鼻孔、口角、还在流着紫血,看样子,人已经没有救啦!
过天星樊青松敢情中毒不深,但也神志昏迷,满地乱滚!
尹稚英皱着秀眉,一脚踩了他昏穴,让敏哥哥把乌风散给他灌下。才解开穴道,让他躺在地上。
万小琪早已窜出身去,找两个彪形大汉的晦气去了。那知把三间房屋找遍,兀自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厨房里炉火正红,显然人走没多久,她双脚一顿,追出屋外。门口高挂着几盏气死风灯,人站在明处,往暗里瞧,即使有人躲着,也看不到。何况左边是一排树林,黑黝黝的一望无穷!人家是安排好的,人可能早已撤走了。
万小琪越是找不到人,心头怒火越是难遏。重重的冷哼一声。倒提着白玉洞箫,重新回到厨房,抡箫便砸,乒乒乓乓,给他打个稀烂!总算过天星樊青松命大,服下了专解百毒的乌风散,人已醒转,正在调气运功。
凤儿瞧着鹰爪郭朴死相可怖,吓得紧靠着尹稚英身边,小脸铁青。
“五台山的贼子,都逃走啦,一个也找不到,明天,看我饶过他们才怪!”
万小琪气呼呼的进来,向椅上一坐。
“英妹,这是什么毒药,竟有如此厉害?郭师傅不是在酒菜上都试过没有毒吗?”
岳天敏瞧着鹰爪郭朴的尸体,心中甚感不解。
尹稚英答道:“有许多毒药,自然可以用银针试得出来,但也有少数试不出来的。照方才中毒的情形看来,敢情定‘断肠霜’。这种毒草,生长在云南深山之中,一到秋天,叶上生出“层白色的粉末,形如秋霜。放在茶饭之中,无色无臭,一经服食,就会断肠而死,听说无药可救。照这样看来,乌风散倒真是解毒圣药哩!”
“尹叔叔,火!火!”凤儿小手连指,大声叫喊!
厨房燃烧起来了,熊熊火舌,已伸进了左边那一间。
这是万小琪的杰作!
她方才在厨房中一阵乱打,砸烂家具,打翻油瓶,正好是起火的好材料,自然慢慢的燃烧起来!
过天星樊青松,经过一阵调息,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已无大碍。眼看同伴惨死,不禁咬牙切齿,热泪横流!这时火势迅速的延烧过来,只一会工夫,已是火舌四窜,火焰逼人。
大家退出屋外,樊青松临行挟起郭朴尸体,就在坡前挖了个土坑埋了。大家默默的哀悼了一阵,才牵过马匹,趁着熊熊火光,向群山层峦中投去!行行重行行,四匹马在羊肠小径上首尾相衔。含枚疾走,曲折盘旋,绕过一重山头。只见前面分出了三条岔道;一条似乎往山下去的,另一条也有往上之势,他们相度情形,走了中间一条。一盏热茶的时光过去,途径越来越陡了。
一会上坡,一会下坡,煞是忙碌!其中除了万小琪所乘玉狮子,是匹良驹之外,其他三骑,虽然都是长程健马。但经过这一阵上下翻腾,迂回奔走,也早已气喘低嘶,马身上汗出如沈!大家只得休息了一会,上马再走。那知行不多远,前面又出现了两条岔道,却是一条往左,一条往右。月色黯淡,层峦迷离,那里还分辨得出方向,只好胡乱的往右边这条路上奔去。入山渐深,岔道却越来越多,好像进入了蛛丝网,曲折迂回,不胜盘旋。也许这条路,早已走过,但走了一会,可能重来。岔道一多,越走越岔。像这样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大家已是人困马乏,前面依然峰峦层层,岔道重重,好像漫无止境。
尹稚英心中不由大为疑惑,暗想:“五台山分坛所在,江湖上人,时相往返,路径不应如此崎岖,难道我们走岔了路?”
心念一动,就对岳天敏道:“敏哥哥,你可觉得这条路有点蹊跷吗?我们快查看查看,免得再走冤枉路啦!”
一语提醒了过天星樊青松,连忙接口道:“尹少侠说得有理,这路确实有点不对,且让在下到树上瞧瞧去!”
他说着,从马背上微一拧身。嗖!一条黑影,斜飞出去。在附近矮树上足尖轻点,借势窜上路边一株大树,再一提气,很快的揉上树巅。身法轻捷,果然不愧为过天星这个外号!
他上树之后,并不见有人跟着上来,心中暗暗高兴,我过天星可不是酒囊饭袋,这会也漏一手给你们瞧瞧。纵目四望,但见群峰起伏,其势绵绵!只有正西方云雾缭绕中,似乎矗立着一座高峰,估计上去,约有七八十里路程,该是这许多峰峦中的主峰。正在沉思之际,忽听自己头上,居然有人在说话?
“敏哥哥,你瞧!对面山坡上,白烟袅袅,敢情有人家居住了我们何不前去问问路再走。”
银铃般声音,从上面清晰传来!
“咦!我们跑了这许多时光,还在这里?琪妹,你不瞧瞧清楚,对面山坡,不就是我们打尖的地方吗?那冒出来的白烟,是余烬未尽呢!”
“什么!我们白跑了半夜?”
“不错!我想起那接待的人曾说过再往前去,是有名的百折坡,夜行不便……”
过星天樊青松闻声抬头,往上一瞧。只见离自己头上两丈来高的细枝上,并肩站着两人,正在指指点点的说着话。一个青衫飘忽,一个白衣翩翩,那不是岳少侠和万少侠吗?他们什么时候上来的?光凭在细枝上,居然稳如泰山的站着两个大人。这份轻巧,在当今武林上老一辈中间,也找不出几个来。自己和人家一比,真是萤火比上了月亮,差得太远。赶紧一声不响的缘着树干,悄悄下去。
落地之后,只听凤儿笑着问道:“樊叔叔下来啦!上面好玩不好玩?”
樊青松脸上一热,却向尹稚英道:“不出尹少侠所料,咱们果然跑不少冤枉路……”
微风飒然,跟前白影一闪:“英妹,你说多气人,我们跑了半夜,还是在那火烧的对面!”
万小琪回到马上,气鼓鼓的说着。啊!她们两个还是女的,难怪总有点女娘腔。唉!女娘们都有这高的武功!过天星樊青松低头沉思,渐生自卑。
“樊师傅可有高见?”樊青松闻言,赶紧回过头去。
岳天敏不知何时也下来了,这时安详的坐在马上,满脸含笑,望着自己。
“哦!哦!兄弟适才瞧见正西好像有一座高峰,也许是玄阴教分坛所在。这里歧路重复,咱们不认识路径,越走越岔,目前自是不宜再循山路走了。只要认定方向,横越山岭,才能走出百折坡去,岳少侠以为如何?”
岳天敏笑道:“樊师傅阅历丰富,我们就这么办罢!”这几句话,在这时的樊青松听来,真是十分舒服。
大家既然决定不循山道行走,就得横越巉岩峭壁,翻山过去。那么除了万小琪所乘的玉狮子,其他三匹虽是长程健马,也无法胜任。只好放了马匹,大家把随身包褢一齐放在玉狮子背上,由万小琪带着凤儿,跟在众人身后押队。
岳天敏、尹稚英和过天星樊青松三人,看准方向,就各展轻功,向层峦深处扑去。晃眼之间,飞出老远!过天星樊青松跟在岳尹两人身后,但见人家长衫飘飘,一个起落,就是八九丈之遥。在那些断涧绝壑,悬崖峭壁上,轻轻一掠,便已过去。宛似划空双箭,眨眼即逝!圭在这种丛岗起伏,山势险陡的乱山丛中,全得仗步眼灵活,登高跃远,全神贯注在脚尖之上。
过天星那跟得上岳尹两人,把轻功提踪术,拼命施为,连踪带跃的急赶,仍旧落后甚远。这还是岳天敏尹稚英惦着他轻功较差,不好过份施展,随时停身等候。就是这样,也已把过天星累得混身热汗,气喘吁吁。
万小琪却从容控缰,不徐不疾的缀在过天星身后。这样走了半个多时辰,计算起来,差不多翻了七八个山头。不料入山越深,越是无路可循,大家在一个山岗上休息了一阵。眼看夜色朦胧,群峰上面,慢慢地都掩上了一片云气。烟景迷离,逐渐连远处都察看不清了。看情形,只好等待天亮之后,再找出路。大家方想找个避风所在,憩上一晚。
忽听岳天敏“咦”了一声,站起身来,向一处山坳中直瞧!
万小琪早己一个虎跳,跃近身去,依着敏哥哥问道:“你瞧到了什么?”
岳天敏还在凝目直视,闻言用手向山坳中指了指,悄声说道:“这山坳下面,方才似乎隐隐露出一点灯光,说不定是座庙宇,或是山中的猎户人家,我们正好去借宿一宵。”
万小琪顺着他手指瞧去,但见黑黝黝,雾沉沉一片,那里看得清什么影子,连鬼火都没有一点。但她早听英妹妹说过,敏哥哥自从服了小半葫芦天府玄真,目能夜视,自然十分信服。
当下玉手向尹稚英一招,喜道:“英妹,敏哥哥说,那山坳里有人家呢!我们快去!”
她随手把缰绳向玉狮子颈下一圈,让它跟在自己身后。一手拉着凤儿,就要下去。
过天星樊青松,听清他们的对话,心中暗暗嘀咕。“这荒山深夜,云雾隐隐的山坳里,即使发现一点灯光,也许是什么毒蛇猛兽的眼睛,这三个青年人,却要把它当作庙宇人家,前去投宿,深更半夜,以身犯险。好罢!自己既然和他们做了一起,说什么也得跟着走一趟。”
他这一阵休息下来,恢复了不少疲劳。勉强站起身来,紧了紧衣靠,随着四人,往山下奔去!
山坳是在两山的夹缝中间,地势极为幽僻。大家下了山坡,发现左侧树林之外,依稀似有一条平坦山径,迤逦而来,直通山坳。两边各有一排翠柏苍松。看上去全是数百年的古树。山径上蓬蒿遍地,蔓草及膝。想来以前原是平坦的道路,已有多年没人走动了。草丛中狐鼠齐窜,灌木上宿鸟惊扑,景物荒凉,使人有提心吊胆之感。尤其是夜枭的啼声,凄厉得犹如鬼号,阴气森森,毛骨悚然!
大家顺着荒径,约摸走了半里路光景,山岰尽头,在蒙蒙夜色中,果然发现了一座庙宇。星月依稀,已可觑见这座庙宇,墙壁多半倒坍。但形势还是十分高大庄严,当年一定是香火繁盛的古刹丛林。大家逐渐走近,只见两扇高大山门,也被风雨剥蚀得残破不全。越过一座石刻影壁,跨进山门,大殿前面,也是荒草凄迷,庑廊倒坍。连佛像都已断头缺臂,歪歪倒倒的无复宝相庄严!这是一座废庙!四面阴森森,黑沉沉,那有半点灯光?
岳天敏心中奇怪,方才明明看到有一点灯光,从山云中透出,那会眼花?上了大殿,再往后看,也是一片漆黑。当下更不迟疑,直往里面走去!穿过两进殿宇,才见左廊厢房内,从破窗上透出一点极为轻微昏沉的光焰。
尹稚英瞧到这般情形,早已一闪身拉着岳天敏衣袖,悄声的道:“敏哥哥,这破庙透着古怪,莫要着了人家道儿!”
岳天敏微微点头,嘱咐尹稚英带着凤儿,和过天星樊青松守在外面,作为后援。回头向万小琪:“琪妹,你且随我到里边瞧瞧去!”
万小琪见敏哥哥要自己和他同往,心头一喜,轻轻的应了一声,跟着就走。穿过配殿,进入左廊,这里面以前敢情是僧房。断椽残壁,东一堆碎瓦,西一堆砖石,高低不平。灯光是从中间一间透出来的。两人脚尖轻点,轻飘飘的掩近门口,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好像并无生人!
岳天敏艺高胆大,一手挽着琪妹妹纤手,从容往里间走去。这间厢房,颇为宽敞,四周黑洞洞的,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霉腐之气,中人欲呕。
正中间停放着两具棺材!左边一口是黑漆的,右边一具,却是白木棺材。棺材后面的地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焰如豆,绿阴阴,昏沉沉的,平添了不少鬼气!
一阵阵的山风,吹入窗棂,破纸窗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棺材后面的灯焰,本来就是倏明倏暗,摇晃不停,这时那碧焰,吹得一会缩小,一会伸长,越显得袼外阴森可怕,鬼影幢幢!
万小琪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身临斯境,女孩儿终究是女孩儿。不由得她不毛发直竖,花容失色。紧依在敏哥哥身旁,怯生生地壮不起胆来!
岳天敏何尝经过这种场合,心中也未免忐忑。一手紧握着琪妹妹微微沁出汗来的纤掌,口中说道:“琪妹,这不过两口棺材罢了,有什可怕?”
他“怕”字才说出口,蓦听棺材“卡嚓”响了一声!
岳天敏陡然一惊,不自主的向后倒退了两步。
万小琪差点吓得叫出声来,拼命的抱着敏哥哥!
“琪妹别怕!”岳天敏壮着胆子,仔细向两口棺材看了看,可并没什么异样。
正想退出身去,突然想起这座破庙,看来已是多年没有人迹,那么棺材面前的油灯,为何还会点着呢?如果有人来经常加油,又怎会一个人影都不见?他心念一动,就拉着万小琪,绕过棺材,向上首走去。果然灯盏里的灯油,还是满满的,显见有人新添过油。难道是五台山的人,故意把自己引来?只有两口棺材,又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也许是山上猎户,经常来给他去世父母的材头灯里添油,这也是人情之常。他想到这里,不禁暗笑自己太以疑神疑鬼了。转身一瞧,上首一张供桌上,还放着一付烛台和两个神位。
眠帘所触,“咦!”那木主竟地分着一黑一白!黑的一块,是黑底白字,白的一块,是白底黑字。
那有死了人棺材木主,都分出黑白来的?而且看上去写着的字,也不像是亡人姓名。
心中一阵好奇,仔细一瞧,两块木主,同样写着六个大字:‘阴山双尸在此’这样奇怪的木主,真是第一次看到!敢情棺材中人就叫‘阴山双尸’?本来人死了就变成尸,两个死人,叫做双尸,一点也不错!阴山?
他们是阴山人氏?岳天敏握着琪妹妹纤手,边想边走,刚垮了两步。突然身后一阵“格格”“卡嚓”!暴响过后,接着“吱”“吱”两声尖叫。阴风惨惨,直听得人毛发直竖!变生俄顷,岳天敏霍地回身,只见两口棺木上,棺盖业已掀开,落在一旁。棺中两具死尸,也早已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四只绿惨惨旳眠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任你岳天敏艺高胆大,不信鬼神,可是身历其境,亲眼目睹这种惊心动魄的怪事,也不由你不倒抽一口凉气,向后连退了两步。
回身护在万小琪身前,静以观变。
“吱”!“吱”!又是两声鬼叫,两个僵尸一阵风似的蹦出棺材。身法之快,连岳天敏也没看得清楚。一个脸色黝黑,穿着一身黑衣,颈上挂着一串黑色冥镪。一个是一张灰白的死人脸,浑身白衣,颈上挂着一串银色冥镪。站在那里,纹风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