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花欣烂醉如泥;那一夜后,花仙子们都不敢提那一晚。
离开紫城的时候,已是深秋。“照夜玉龙马”在树端奔跑,如履平地,但脚下没有生风,它跑得并不快。这当然是花欣的主意,或许,他还存有期待;或许,仅仅只是因为洪荒很大,他想认真看看。
从那一晚后,五名侍女都默契地没有再提素女,也没有提那头会唱歌的“鹿蜀”,而是聚焦在马车后的那头猛兽身上。
“原来虎威并不是母老虎,她长着牛的尾巴!”
梦露从马车后的窗户探出了头,看着化为本体,驮着一群花仙子的虎威啧啧称奇。
“汪……汪……你是梦露吧?老娘虽然投诚了,但你也不能侮辱了老娘的虎威!老娘就算长着牛尾巴,也是很牛的母老虎!”
虎威发出了像狗一样的叫声,却能口出人言,不愧是洪荒异种!
“咯咯咯……很牛的老虎,你真有才!只是,你为什么强调自己是母老虎呀?”
马车里是不是有些闷?所以,红袖趴在左边的窗口,望着虎威直乐。
“公……公子好小气,不喜欢你们骑公的坐骑!老娘那晚就看出来了!”
“打死你,打死你,我叫你提那晚的事!”
红袖从马车里飞了出来,落到虎威背上,一双粉拳齐出,打得虎威“汪汪”乱叫,虎目更是水汪汪的!心中只怕在想:早知道那晚宁死不屈了,好歹还能死得威风凛凛,哪像现在,连狗都不如!
“红袖,回来吧!没什么不能提的,都过去了。虎威既然臣服了,以后就好好待她!跟着花花公子,有酒喝,有肉吃!”
花欣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又好像多了些洒脱和不羁!
“公子,《大荒经》记载,吃了耳鼠的肉,能避毒,还有独娘和狂爷,它们原来是种叫独狂的异兽,吃了它们的肉,能提升速度!”
说起吃肉,梦露来了兴趣。她是炼丹师,但丹药似乎没炼出几炉,烧菜烤肉的本事,却是炉火纯青!
“那还等什么?找个地方烤肉去!”
花欣一声令下,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花仙子们欢呼雀跃,在群山中寻了一个大湖,在湖边找了一片平地,花欣抛出了“花满楼”,这是准备在湖边过夜了;梦露生起了火,用“双叉戟”的双叉,一边叉着耳鼠,一边串着独狂,撒上了花欣最爱的“七彩灯笼椒”,以及其他香料,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美滋滋地准备着一大群花仙子和一头母老虎的晚餐。
“公子,真的有酒喝吗?”
肉香开始弥漫,虎威不担心没有肉吃,可是真的有酒喝吗?
“管够!”
花欣很豪爽,扔出一个酒囊!这是熊二的宝贝,里面本就装了不少花酒,应是他光顾“销魂窟”时交易来的。
那一晚,来了六个妖怪,降了一个,死了五个,收获不小,熊二的酒囊,熊霸的饭袋,应是某种异兽的胃囊,内有乾坤,自成空间,被好酒的熊二灌满了酒,被爱吃的熊霸装了不少好吃的。花欣觉得很有趣,便给它们取了两个更好趣的名字。
“酒囊已经送出去了,不知道饭袋会落到谁的手中?”
想到有趣的事情,花欣的心情莫名地变得好了!
“公子,下雪了!”
蓝凌儿是生长在雪山之巅的蓝莲花,对风雪极为敏感。当苍茫的天空,飘下第一片雪花,她便察觉到了!
“哇……真的下雪了!”
花丛宗就有雪山,花仙子们并不是没有见过雪,可是,万古不化的冰雪,和亲眼见到下雪,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湖边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有些活泼的花仙子,或踏着碧波,追逐着雪花;或化为本体,飞上空中,然后和雪花一起飘落;或在湖边的古树上蹦蹦跳跳,阻挡雪花的落下。
也有些比较沉默,或是沉稳的花仙子,她们或站在“花满楼”的窗口,或坐在湖边的青石上,或立在树尖,或躺在草地上,或望着天,看着雪;或望着其他花仙子玩着雪,眼角、嘴角都是笑意!
这是一个奇妙的傍晚,不止是因为烤起了肉,下起了雪,还因为整个队伍的灵魂,重新焕发出了活力,似乎有了新的灵魂!
花欣真的有些变了,过去的他,总是背负着双手,看起来像是少年老成,但总感觉置身事外,像是什么事都很关心,又像是什么事都跟他无关,这是很奇妙的感觉,但宫灯百合就是有这种感觉。
“在素女和我们之间,公子选择了我们,他一定很痛苦吧?其实,就算公子不选我们,我们也永远在他身边,可是,如果没有选素女,错过了或许就真的错过了!公子如此聪明,这个道理肯定是懂的!”
百合挑着宫灯,立在一块大青石上,青石上,放着铺好了虎皮的藤椅,花欣正舒服地躺在里面,他像在假寐,但宫灯百合知道,公子要么在修炼,要么在想事情!
酉时,运转功法,向西而坐,会有最好的修炼效果。既然不修炼,在天气好的时候,也能看到夕阳,或者是一个从西方来的老和尚。
老和尚当然穿着僧衣,不染凡尘,看起来面黄身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一对眸子却是十分明亮,闪烁着智慧光。他从西方而来,又是和尚,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施主好气运,好艳福!贫僧和你有缘,欲助你开宗立派,成就一番事业,可愿随我西方一行?”
老和尚就如上了灵台方寸山,进了大雷音寺,一点也不见外,径直在花欣对面盘坐“莲花式”。奇怪的是,除了花欣,似乎无人知道他的到来。
“大法师,不知你要助我开什么宗?立什么派?我又有何好处?”
花欣扯了扯虎皮,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冬天来了,天空飘起了雪花,但花欣其实并不冷。只是,一个开口就说和西方有缘的和尚,花欣用脚丫想,也知道来人是谁,必须小心应对。
据说,老和尚修炼“普渡大道”,要以无上大毅力,大恒心,大魄力,渡化一百零八名近乎不可能渡化之人,大道方能有所成就。神话传说中,阐教、截教就有不少二代弟子着了他的道,被渡入了西方佛教。
“施主艳福不浅,当立欢喜禅宗,将来有望成就欢喜佛,享无边艳福!”
老和尚接着忽悠,但花欣早有心里准备,自然不吃这一套。
“大法师,我瞧你气度不凡,怎的如此小气?凭白落了西方二圣的面皮!”
“施主此话何意?”
老和尚心中不解,我这怎么就小气了?怎么就落了二圣的面皮了呢?
“大法师,你要渡人就渡人,可是,总要拿些实际点的好处吧?什么开宗立派?什么无边艳福?这些我现在都有,对我还有什么吸引力?还有什么有望成就欢喜佛?还只是有望!那要望到什么时候?大法师,我不说其他的人,就说我的昊天哥哥和王谣姐姐,他们想拉我进天宫,又是封我御弟,又是送我大蟠桃,我都还在观望!大法师,你说跟我有缘,可我只是在看西边看不见的落日,明早还想看东边看不到的日出,如果真的有缘,明早你还会来吗?”
花欣心一横,也不管“狐假虎威”有没有用,先把昊天和王谣搬出来再说。为了证明他不是吹牛,还特意取出了一颗九千年的大蟠桃,狠狠地咬了一口,随手就扔掉了!
“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中,随便遇到一人,就是昊天、王谣的弟弟。我西方佛教虽然不怕他们,但不出意外的话,天宫当大兴,这也是我西方佛教的机遇,没必要为了一个欢喜禅宗,现在就和天宫结下因果!西边的落日,东边的日出……有意思!”
老和尚突然就笑了,也不和花欣打招呼,留下一页金书,直接凭空消失,当真是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等花欣回过神来,发现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蟠桃,已经被顺走了。
“我去,堂堂圣人,真不要脸!”
花欣终于明白,老和尚为什么笑了,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留下了一页金书,这是为了偿还因果呀!
他没有办法,还是收起了金书,但也不敢去看。前世阅文无数,他知道佛教的东西都有大因果,邪门得很,能不碰最好不碰!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百合还挑着宫灯,梦露还在转动着叉子,花仙子们有的在全神贯注地警戒,有的在专心致志地修炼,有的在无忧无虑地玩耍,天空中依然还在飘雪,似有越下越大的迹象!或许,明早醒来,天地间便换了颜色,今天能看到的,明天便全部看不到了!
或许看不到,但肯定存在;或许被冰封,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花丛宗,少主住的山,叫花山,所以,花丛宗虽然有很有山,山上都开满了花,但只有一座叫花山的山;宗主住的山,叫雪山,所以,花丛宗虽然有不少雪山,但被花仙子称为雪山的,也只有花荣住的这座山。
雪山,开始下雪了,其实,只要花荣愿意,雪山随时可以下雪。不过,儿子没在身边,花荣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折腾。
“唉,也不给我留个孙子、孙女就跑了,害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我这漫长的妖生呀,真无聊!婆婆,婆婆……”
慵懒而又妩媚的声音,从宗主府传了出来,梅婆不知道刚才在哪,可是,她就是听到了宗主的呼唤,马上出现在宗主府,拄着拐杖就跑了过来。
“宗主,宗主,有何吩咐?”
“广寒、灵犀都回来了?”
“是呀,是呀!她们不但将杀死兰蓝长老的虎猛干掉了,还覆灭了害死小桃红的销魂窟,一群狐狸精的头颅也都带回来了。”
“嗯,我花荣的儿子就是这么优秀,传话下去,明年清明,我要用狐族、虎族的头颅,祭奠我花族的亡魂。嗯……欣儿马上要对害死花清长老的蛇族出手了,不知道能不能在明年清明前完成?还有呀,他为什么要留下那只母老虎呢?我不在他的身边,难道他的品位下降了?”
瞧瞧,瞧瞧!这就是花荣,这就是花欣的娘亲!如果花欣在此,一定会仰天翻个白眼,然后不满地嘀咕:有这样作贱自己亲儿子的吗?
“宗主,少主他……他的眼光一直很好!娲皇宫的……”
梅婆欲言又止,花荣知道她要说什么,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差。她挥了挥手,打断了梅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这次是我们让他受委屈了!你出门一趟,替我好好敲打那位,不能再让少主受委屈了!”
“宗主,她真的……”
“哼,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的人习惯了荣华富贵,便忘了自己的出生。婆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花荣、花欣这对母子,平常的时候,一个温柔,一个温润,不但长得很像,性格也很接近。只是,花荣是宗主,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很久很久,别人不知道,但梅婆清楚,当她开始反问,便是发起反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