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沐冷冷一笑道:“你不是喜欢爬屋顶吗,我便让你在屋顶吹一晚上冷风。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再下来!”
顾华杉见赵高沐说完便要走,当下急忙道:“赵高沐,那我想明白了的时候怎么通知你啊,这里到处黑漆漆的,你也不留个人,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赵高沐顿下脚步,望着站在屋檐之上张牙舞爪的女子,那刹那,心底竟是难得的柔软,像是一脚踏进了流沙之中,无论怎么挣扎,他都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下坠。
大约自己真是魔怔了,才会觉得此刻的顾华杉竟然有几分可爱。
一声长叹,在心底漾开。
赵高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唇边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旁边李青见势急忙也劝慰道:“姑娘,您就服个软认个错吧,世子脾气这么好,待人又亲和,您只要认个错保管世子原谅您。”
顾华杉站在屋檐上冷得瑟瑟发抖,她听见李青的话,转头瞪了李青一眼,“李护卫,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待人亲和?脾气还好?我看你怕是瞎了。”
李青被她斥得面红耳赤,当下不敢再言语。
赵高沐怒不可遏道:“顾华杉,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你既然喜欢在那上面呆着,那就给我呆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下来!”
说罢这话,赵高沐转身便走。哪知身后那人对月长笑一声,笑声婉转入云霄,听得一声娇笑,“赵高沐,你别后悔!”
赵高沐脚步一顿,几乎是瞬间拔地而起,电光火石之间飞身至了房檐之下。
整个动作如此迅速,干脆利落,好像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一般,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却更快做出了反应。
黑影一闪,顾华杉果然纵身一跃,竟然直直跳下了屋檐,只听得四下一阵惊呼的声音,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赵高沐便已经稳稳接住了顾华杉。
顾华杉落在赵高沐的怀里,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月色之下,女孩子的笑容狡黠而明媚,“赵高沐,反应挺快,不错,值得表扬。”
不知为何,赵高沐那瞬间只觉心中阴霾大扫,管它什么规矩尊严管教,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抵不上怀中人的笑颜。
他面容仍是冷峻,可眼底却卷起淡淡笑意,“便只是值得表扬?”
顾华杉定定的望着他,似乎要透过那张吊儿郎当的容颜,看进他眼睛深处。低低的叹息化在她唇齿之间,化在轻柔的夜风之中,她只是笑着唤了一声:“赵高沐……”
“嗯?”
其实你这个人也不算太坏。
只是一声轻唤,顾华杉却不再说话,少女的眸子很亮,闪动着璀璨的辉光,甚至有那么一丝丝他看不懂的迷茫和忧伤。
赵高沐抱着她,瞧见她的神色,心底突然有了浅淡的不安,他追问道:“怎么了?”
顾华杉眨巴了眼睛,只是笑,却不说话。
赵高沐,不要喜欢我,我不值得。
赵高沐,我决定要走了。
顾华杉心底一声叹息,摇摇头,从他身上跳了下来。顾华杉笑道:“没什么,我要回房歇着了。”
赵高沐盯着那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的瘦弱身影,眉头几不可闻的皱起。他在风中立了许久,才转过头来,看着李青。
很难得的在赵高沐这样的人眼底看到了困惑,男人低低开口,询问自己的下属:“她刚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李青后背一冷,想了想,小心翼翼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缓缓道:“好像是吧?”
“你觉得……”赵高沐皱了皱眉,“她想要跟我说什么?”
“华杉姑娘是不是想要跟殿下道歉,但是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便没有说出口?”
赵高沐眸子一眯,“是吗?”
不太像啊,那女人知错改错,可哪里是会认错的性子。看顾华杉今晚的神色,无论如何都感觉透着一股子古怪。
赵高沐终究是不放心,嘱咐李青道:“让李默这几日贴身保护顾华杉,不管有任何异常,立刻报来!”
而此刻八百里加急锦衣卫手信,正通过重重宫墙传到了燕丘的龙案之上。燕丘将之前楚沐送的那封手书拿了出来,两张薄纸并排放置,燕丘的眉目轻蹙起来。
那两张信纸,送进宫的时间前后不一,字迹相同,都盖着楚沐的私章,然而内容却截然相反。
他手边还有一份南景王府最新呈报上来的折子,说是天佑南境,赵高沐得一云游圣手医治,已药到病除,脱离生命危险。
燕丘盯着那三份消息,眼眸沉沉,不发一言。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竟连自己身边人也不值得信任。
燕丘手触在龙椅之上,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侵骨,寒气森森,却也比不上这宫墙内的人心诡谲。
那一夜赵高沐分明是借机逃出京城,什么病入膏肓,不过是不着边际的托词罢了。而楚沐,却为何一开始据实相报,几天之后却又推翻之前的内容?
难道就连楚沐也被南境那人给收买?
龙案上的灯火跳动了一下,夜惶惶不可知,燕丘抬起头来,望向朱门之外的夜空,那青墙红瓦之外,只有一片飞雪皑皑,连绵不绝。
他突然想起父王临死之前抓住他的手说的那句话。
然儿,这王位是天下最好的东西,也是父王唯一拥有的东西,父王便将这王位交给你了。
可是父王,为何你从未说过,这王位坐着,竟是如此寂寞。
他看了许久,身旁的宫女太监们却无人敢开口说话,满屋寂静清冷,一点声音也无。屋内是一片惶惶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他才收回视线,轻声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去,将朱显叫来。只是小事,不用惊动魏国丈。”
那朱显是锦衣卫副指挥史,官居楚沐之下,却是顾家推举上来的人。
不知为何原因,陛下从不曾单独召见过朱显,可这今日——
那太监一愣,复又低下头去,随后弓着身体倒退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