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我要试着相信你

燕离只觉心头一荡,忍不住抬眼去看。却只看见一双清澈透亮的双眸。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不曾了解过顾华杉。

顾华杉看着凉薄无情,对什么都不在乎。

实则却是一腔赤诚,纯真犹如稚子。

他看惯了人世间的丑陋诡谲,却从未见过像顾华杉这样的人。

像是一汪清泉,像是月色之下的湖水,纯碎而干净。

燕离低咳了两声,脸色微微泛青,眉宇之间隐有痛苦之色。

顾华杉正欲唤梧心,刚要起身手却被人紧紧拽住。

他的力气那般大,将她不容抗拒的按回了椅子里。他脸上却是漫不经心的笑,“阿华…陪我坐坐…”

“可是你的身子……”

“我不碍事的。”燕离止住了咳嗽,脸色慢慢恢复如常,他却仍旧是抓着顾华杉的手,好像他一松手,她便会不见了一般。

顾华杉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燕离知道她的身份,她的心态便有了一丝异样的变化。

她坐在身侧,一动不动,只是问道:“好,我不叫人。殿下现在可以放手了吗?”

燕离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眼底却是不容抗拒,男子声音清冷悦耳,“如果我不呢?”

不知为何,那瞬间顾华杉突然只觉得脸颊发烫。

她动了动手,想要抽回来,那人却抓得更紧。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目光不避不让的迎面撞上,那人眼底是一片温柔如水的笑意。

顾华杉投降了。

“你喜欢摸便摸吧,反正我也不会少一块肉。”她颇为气馁道,“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没那么在乎名节。”

燕离轻轻一笑,“我不过是膝盖有些疼,想要抓着你的手稳一下,怎么听你说起来我倒像是登徒子了?”

顾华杉一愣,“你膝盖又痛了?我去找路大夫——”

“不用了。”燕离莞尔,“你这样抓着我,我感觉好多了。”

顾华杉明知他在寻她开心,但见他脸色郁郁,隐隐发青,想必定然也是腿疾犯了,不过是强忍而已。

燕离身子本来就弱,又是一夜奔波,只怕早已是强弩之末。

半分玩笑,半分认真,这便是燕离。

顾华杉抓住他的手,少女的手很柔软,像是河边的蒲柳,像是河底的水草,柔柔软软,温热无比。

那外面战火纷飞,白雪簌簌,让燕离的心仿佛瞬间变得宁静了下来。

顾华杉知他在强撑,当下也不点破,只是半蹲下来,抓住了他的脚。

燕离愣愣的看着她,反应过来她是要给自己按摩的时候,他有些羞赧的抓住了她的双臂,“阿华,不用了,你不必做这些。”

“行吧,行吧,我不做。”

顾华杉似乎服了软,燕离一个放松警惕,脚便被那人狠狠抓住,燕离急忙道:“阿华,你言而无信。”

那少女笑嘻嘻的蹲在自己面前,抓住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脸上是得逞的笑意,“难道你没听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燕离见她将自己脚放在她膝盖上,连忙道:“我的靴子很脏。”

“那刚好,我的衣裙也很脏,岂非绝配?”

顾华杉这样坦承,倒叫燕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干脆不再阻拦,任凭顾华杉抓住他的膝盖。少女手上力气不轻不重,按的地方皆是活血止疼的穴道。

她的一缕发丝轻轻垂在他的腿上,轻飘飘的,叫他有一瞬间的意乱神迷。

听得那女子轻声道:“殿下,若是疼,你便喊出来,用不着强忍着。”

燕离只觉得心底有个地方动了一下,像是湖水涟漪,轻轻柔柔的荡开了去。

外面飞雪簌簌,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个夜晚。

他收回视线来,盯着那人的脸,“阿华,你为何从不问我是如何伤了这腿?”

那女子微微一愣,随后笑开,只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是怎么伤了这腿?”

燕离笑着摇了摇头,阿华永远这么聪明。

在他想说的时候,她便趁势问了。

听得外面的风声吹打窗牖,外面飞雪落在院落的树枝上,静谧无声。

屋子里火盆烧得正旺,烧得那少女的脸一片红彤彤的。

燕离唇角微微一勾,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眼中似乎有万千情绪,却又像是无声的风暴,在瞬间全都尽数褪去。

“那日我接到父王手书一封,说是三弟和四弟因心生反意,已经封锁皇宫,他腹背受敌,令我速速前去救驾。我亲率一千亲兵之玉和宫门前,与他们的人马激烈厮杀,终于斩三弟四弟于马下。我亦身受重伤。我记得那日的太阳很烈,我走了许久,方才走到父亲的寝宫门前。我想要告诉他,他的儿子来救他了,他安全了……我便推开了那道门。我看见他手里拿着弓箭对准了我,然后干脆利落的拉弓松手,射中了我的膝盖。”

说到这里,燕离似乎轻轻笑了,“那箭上涂了剧毒,他想要我死……”

顾华杉怔在了那里,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只是抬起头望着那人。

他在笑,可眼底是一片平静的死寂,“阿华,我那刻才知,我这东宫的荣耀和富贵,皆是托了燕丘的福。当年慕容皇后膝下无子,若立燕丘,他无根无萍,只怕在这冷暗诡谲的宫廷之中死了多少回。父王需要我…需要我为燕丘肃清道路,最后扶他上位。若不是因了他后来的一念仁慈,决定放我一马,我又怎能在京城之中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顾华杉默然不语,只是抿了抿唇。

“父皇忍了慕容皇后十年,最终以巫蛊之案几乎将整个慕容家连根拔起,以报当年慕容皇后杖杀燕丘生母之仇。至始至终,在父皇心底,只有燕丘才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爱的从来只有那个女人。他将我推到东宫之位,只是想我将燕丘的前路肃清罢了。什么父慈子孝、什么父子之情,却都抵不过皇权巍巍——”

手上一重,那人身上的药香之气扑在鼻翼。

燕离微微欺身,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之中倒影出那少女清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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