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富贾,于宅中八角阁设宴赏虎,酒醉,掷壶击虎,死于虎口......
这是《平澜妖事录》中对邱大郎之死的记载。
酒壶砸在供桌角上,碎成几瓣,葡萄美酒在烛光下如殷红鲜血般顺着供桌淌落。
滴哒滴哒。
这是陈人九在邱大郎惨死的八角阁内所看见的景象。
联想起来便大概猜出了自己被火幻白龙这毒虫致幻的诱因。
“你晚上了吃了些什么?”
陈人九看着一旁的小景问道。
“属下在县衙对过吃了碗水盆羊肉,外加两张胡饼。”
小景回忆着答道。
“对过那家水盆羊肉是真不错,不过分量也不小,你还加上两张胡饼,可以可以......”
陈人九点头说道,但好似有些跑偏,又瞧着柳郢问道:
“柳校尉晚上吃得什么?”
“还不曾吃过什么,几杯茶水而已。”
柳郢答道,看陈人九转头望向其他校尉们,便会意的大声问道:
“你们今天可曾吃过什么?”
“回大人,今夜忙于办案,不曾吃过什么,渴了便饮几口井水。”
校尉们齐声答道。
“我呢,今夜吃了烤羊腿,喝了碗汤饼,然后陪着那美人儿......喝了几口小酒。”
陈人九砸着嘴说道,不知是对美食还是美人意犹未尽。
“那你的意思,这诱因便是酒?”
柳郢颇看不惯陈人九这市井泼皮之相,但还要细听他说,便接着问道:
“那今夜邱大郎设宴赏宝,众人赏画饮酒,同席之人岂不是皆入幻境?”
“非也,妖人在这长安城内藏有法阵,若设幻境需毒虫与巫幻术相应做效,缺一不可。”
陈人九拂手答道。
“也就是说......”
柳郢刚一开口,便听陈人九接过话茬说道:
“也就是说,这毒虫便是种引,中了毒虫之人彷如缸中金鱼,捞哪条全凭这帮妖人拿捏。”
“那妖人便是自称延王?你说这些是否可确定无误?”
柳郢大致明白了所谓巫幻术、画虎以及毒虫,接着问道。
“那上杆子管自己叫延王的家伙,一开口便是唤我名字,可见毒虫一入我体内,我便被盯上了,而且从他对我所做之事来看,长安城内还有盯着我们的探子。”
陈人九扫了一眼让自己吸入毒虫的虎画说道。
“使你入幻,是为何事?”
柳郢接着问道。
“简单,想弄死我!”
陈人九不屑答道。
“在幻境里置你于死地?”
柳郢未入过幻境,不懂得幻境之中如何杀人,疑惑问道。
“幻境之中可杀人心神,心神若死,肉身便躯壳一般。”
陈人九答道,指向邱大郎尸首接着说道:
“这邱大郎死时端坐于胡床之上,好似平常那般,未有异动。定是幻境之中心神被猛虎袭死之后,毒虫才从这躯壳中破体而出。”
“那如若要取你性命,为何不直接驭虫咬破你身躯。”
柳郢仔细问道,不留疑问。
陈人九看傻子一样瞄着柳郢,伸手比划出幼虫的大道:
“这玩意,它不得长个十天半月的才能成脸那么大?”
柳郢听罢,恍然大悟,传令道:
“查半月之内,邱大郎与何人有往来。半月之内十二门所有护卫、暗桩,统统缉拿,可先行用刑,务必查出这邱大郎到底运了何人何物入长安。”
“这延王......”
陈人九正思索说道,却被柳郢打断道:
“你幻境中,必不是延王殿下,延王生于长安城内,未曾出过中原,身边护卫皆为禁军,而且不乏圣人暗桩,绝不可能与异族术士来往,更不会瞒天过海习得什么巫幻术。”
柳郢斩钉截铁说道,接着话锋一转,继续布置道:
“现在延王之事,顺延两路侦查,一路查你口中巫幻术与毒虫来路及目的,此事已显然与延王失踪相关。一路继续搜查延王下落,但愿延王殿下未遇不测。”
“呃......你既然这么说,就先按你说的办。”
陈人九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幻境中自称延王之事就先放一边,当下寻得妖人及延王便可知一切答案,接着又想到什么,说道:
“此事,就尽量先紧着这二十四位校尉差遣吧,他们被画过净身咒,相对安全一些。”
“可。”
柳郢大声回道。
“喏!”
二十四校尉抱拳听令。
“不好!”
忽地,小景突然大喝一声。
“刚才在邱宅,武侯们商量着事罢之后结伴去喝酒。”
“推事司何时取得画虎?”
陈人九一惊,急忙问柳郢道。
“那帮武侯守在回廊口的时候,我与两位校尉入八角阁勘察,取了虎画。”
柳郢答道,已经知道何事,等陈人九反应。
“那帮倒霉孩子,接到报案时,已经进入八角阁,靠近过那画虎......”
......
长安已过申时,正是最安静也是最黑暗的时分。
大街之上已空无一人,就连那打更巡街的兵士也不知躲在哪处小憩去了。
两匹骏马在大道中央疾驰,柳郢和小景不断甩着缰绳,大声呵着:
“驾!驾!”
陈人九紧紧抱着小景的腰,把脸拍在背上,剧烈摆晃让他有些“晕马”。
刻意绕过了东宫,生怕刘齐物又蹦出来纠缠一番,柳郢抄了条小路,向着邱宅疾驰而去。
待赶到邱宅,陈人九深感不详。
太安静了,怎么会如此安静。
小景上前拍了拍门板,许久没人回应。
柳郢见状,纵深一跃便翻入高高的围墙。
“吱嘎”
从里面把大门打开一扇。
陈人九带着小景快步走向前堂。
推门一看,那些女眷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邱家夫人卧在胡床榻前,床上孩童爬着一动不动。
“怎么会这样!”
陈人九惊讶间不顾柳郢抬手阻拦,抽刀大步迈了进去。
只听“嗷”的一声惨叫。
接着传来骂骂咧咧的女声道:
“哪个千杀的踩我脚了!”
这女子骂完抬头,目瞪口呆的盯着手持横刀的陈人九。
“嘘嘘嘘!别叫。”
陈人九紧忙蹲下身来,把食指立在嘴前,对这女子说道。
可惜,为时已晚。
“啊”
一声惊叫划破长空,门前树上夜猫子惊得一脚踩空坠到树下。
刹那间,屋中女眷纷纷醒来,睁眼一看是刚才化骨的不良人统领,便扭曲起嘴脸,又开始放声哀哭。
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此消彼长,人声鼎沸,震耳欲聋,声如洪钟,铿锵有力......
陈人九一巴掌拍在脑门子上,耷拉着头,无奈地蹲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