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方信站起来，拉开门，迎了出去。
迎面便看到高妍那双清亮的眼睛。
高妍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眉宇间却似凝结了某种难言的惆怅，
看到方信，眼睛亮了一下，睫毛轻轻颤了颤，嘴角明显上扬了一下，柔嫩的脸蛋似乎有光隐藏在里面，瞬间把烦恼抛到了脑后。
“高副市长，会议顺利吗？”
看到高妍的神情，方信都不用猜，就已知道结果了，
马上笑吟吟的问道。
高妍眨眨眼，瞬间换成失落的表情：“唉！别提了，难度太大了。”
方信早已捕捉到她眼里那一丝不经意的俏皮之色，
还真想不到呢，堂堂副厅级的常务副市长，居然也有如此小女儿的一面。
嘴上轻松的笑道：“高副市长莫不是被我吃怕了吧？有好消息都不敢说了？那我先表个态，以后再去你家吃饭一定自带馒头咸菜！怎么样？可以告诉我实情了吧？”
“噗……”
高妍一个忍俊不禁，赶紧用手背挡一下嘴，再伸手拢一下耳边的秀发，
白了方信一眼：“看来我家没咸菜，你怨气很大啊。”
方信耸耸肩：“做人不能忘本嘛。”
“好了，你跟我来。”
高妍看了一下走廊，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快步走去。
方信急忙回身去桌上拿起那份供销公司的材料，跟着高妍走进她的办公室。
进门，开灯，关门。
到了这时，高妍才像得到真正的释放一样，绽放出了灿烂动人的笑容。
“真的是太顺利了，顺利的我都不敢想象，”
高妍兴奋的说道：“原以为肯定要有一番唇枪舌战的，我都做好了把这个会议开到天亮的准备了，想不到竟然没有任何阻力！这到底怎么回事？到现在我还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对了，我还真的提了你的名字，不会你的名字在常委会还能镇场子吧？”
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通，忽然发现方信的目光有点呆滞，
高妍不禁一怔，停止说话，不自然的低头看看自己，
疑惑的问道：“怎么了？这么好的消息，你不高兴？”
这个好消息，刚才方信已经从高妍的表情猜到了，
现在令他惊讶的，却是另一件事。
苦笑着说道：“高副市长，自从认识你以来，这是你除了政府工作报告之外，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高妍顿时俏脸一红。
白他一眼：“嫌我话痨就直说，以后我闭嘴不说话行不行？”
方信忙笑道：“没有没有，高副市长的讲话很有教育意义，我要好好学习深刻领悟。”
说着把手中的材料递了过去。
“我哪句话教育你了……”
高妍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接过材料，同时扫了一眼标题。
一句话没说完，便马上切换成了工作模式：“嗯，这份材料很重要，我得拿回家好好研究一下。小方，你对供销公司了解多少？”
谈到工作，方信也收起笑容，严肃的说道：“这份材料我刚刚看过了，以前也听到过社会上的一些传闻，现在我有一点不成熟的看法，高副市长可以参考一下。”
“说吧。”
高妍很自然的在办公桌坐下，摊开笔记本，右手拿着笔，左手支着腮，神情专注的看着方信。
方信明明说的是“不成熟的看法”，
她却已摆出了全盘接受的架势。
方信严肃的说道：“总经理卞建平既贪财又好色，刚愎自用，供销公司停滞以后，他把一切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自己跑到青云市郊县去办了一家私营企业，此人绝不可用。”
高妍快速记下，点头说道：“这个人今后永不使用，并且还要追究他的责任，还有呢？”
“还有其他几位，孙、刘、杨、黄，这些公司副总也都是能力平庸之辈，只会混吃等死的旧体制官僚，统统不能使用！”
高妍笔尖一顿，皱眉问道：“把所有高层全部排除在外？这是要大换血啊？恐怕又会引起各层面的反对……”
方信此时没有注意到她话中“又”字的含义，
接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供销公司的框架可以使用，但阻碍发展的绊脚石一定要踢开！要实现目标，就必须依靠正确的人才，必须要做到能力配得上新形势，思想跟得上新时代，我建议大胆启用一批政治过硬有思想有魄力的年轻人，来担当重任。”
高妍怔了怔，随后沉重而缓慢的点点头，
把这段话一字不落的记下来，
捏了捏眉心，沉默了一下。
要给一个陈旧衰落的国营公司注入全新的活力，却又首先要把原本应该躺着享受天上掉馅饼的那群人排除出去，而他们还是在盘根错节的合阳官场中拥有紧密联系的一群人，
可想而知，如果真的做出这个决定，恐怕没人愿意接受这种结果，高妍还是要承受不小的压力。
方信终于注意到了高妍的微表情变化，
轻轻问道：“高副市长，这样是不是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没事，咱们接着说，”
高妍抖擞一下精神，微笑着问道：“那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我吗？”
方信毫不犹豫的：“这次与陈正祥的合作，对合阳的意义极其重大，必须把供销公司交给原则性、开拓性都很强的同志才能放心！在我看来，最理想的人选配置，是由林薇担任总经理，掌握大局，由赵强民担任副总经理，负责具体业务……”
“等一下，”
高妍一时没转过弯来，好奇的问道：“这两人我怎么没听说过？林薇是谁？”
方信指指外面，微笑道：“秘书三科副主任，林薇。”
“她？一个市委秘书？”
高妍一下瞪圆了眼睛，惊奇的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她？这也太荒唐了吧？”
“她是年轻资历浅，只有当秘书的经验而没有业务经验，这些都是她的短板，”
方信正色道：“但是，她也有别人所不具备的优势。”
“说来听听？”
“首先，她长期在市委工作，父母都是体制内干部，政治过硬，人品可靠，这一点现在无可怀疑。”
高妍点点头，经过上次的纪委风波，除了赵华之外，身边的这几个秘书都是完全值得相信的。
方信继续侃侃而谈：“其次，我们谁也没有与外商打交道的经验，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林薇学习能力、开拓能力都很强，又在高副市长你身边长期工作，懂得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可以稳固的把握住大方向。”
听着方信的陈述，高妍不住的慢慢点头。
等方信把话说完，高妍的心态已经转换了过来，从惊讶变成了接受这个提议。
“只不过……”
高妍迟疑的问道：“供销公司可是一个局级单位，林薇只是一个副科……”
“不能再论资排辈了！如果是个人才，那就应该不拘一格的使用，”
方信指指自己：“如果一定要论资历，按级别，那我是不是应该马上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