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聚着的人也进退维谷,再激愤的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一些?味道了。
俞嬴声音冰冷严厉:“不知道什么人先是夜袭质子府,今日又?煽动这么多心?存正?义?却不知底里的路人来府门前闹事,栽赃我们杀害大将军的幼子,想要强闯质子府!这是想做什么?”
俞嬴对院内道:“列国?使节怎么看??”
俞嬴提高声音:“相邦,你又?怎么看??”
院内,田向及魏、赵、韩、鲁诸国?使节迈过?尸体,缓缓走出。
外面众人彻底沉默下来。
田向的脸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他扫一眼众人,目光在蓝袍士人等几?个人身上略顿一下,目光最终定在公?子仪身上。
公?子仪低头嗫嚅:“仪就是经过?,经过?……”
魏国?使者从鼻子里“哼”一声。
俞嬴又?道:“这事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故大将军之子田季胜。季胜确实在敝宅中?。”
门外众人都再次愣住——这也变得太快了。田向和使者们也都看?向俞嬴。
令翊朝院内喊:“将季子抬出来。”
很快,几?个质子府侍从用门板抬着一个人出来,这人面色苍白,闭着眼睛,身上缠了许多白色布帛,布帛上印出斑斑血迹,不知生死。
俞嬴探一下他的鼻息:“比昨晚好一些?了,呼吸平顺许多,应该能挺过?去。”
俞嬴看?看?众人,扭头对田向道:“昨晚田季胜与人夜袭质子府,受伤逃走,被人弃于暗巷之中?。其左胸有两处剑伤,较轻一处是我燕人所刺,另一处本当?致其死命的,又?是何人所刺呢?”
俞嬴“呵”一声:“若非田季胜不同旁人,心?长在右边,如今已经死了多时了。”
又?看?一眼田克,俞嬴叹息道:“相邦让人将季胜抬走吧。虽说两国?交兵,难免死伤,不该当?将国?事与家仇混为一谈,但季胜年轻,思虑不周,也是有的。一为两国?邦交,一为怜悯其情,燕国?不追究季胜之责。”
俞嬴目光锐利起来:“只是——俞嬴想知道,这背后想杀死季胜陷害我等之人、这妄图挑起两国?争端之人,究竟是谁!”
赵国?使节笑道:“相邦这样精明的人物,一定能查出来的,太子太傅放心?。这样的恶人挖不出来,谁还敢来出使齐国?呢?”
魏国?、韩国?使节点头,鲁国?质子嘴角带了一点笑意。
田向点头:“尊使放心?。诸位使节放心?。”
田向微扭头,身后两个侍从出来。蓝袍人和游侠儿反身要逃,终被两个侍从摁住。之前哭诉的老叟等早已见机退走了。
这时路上传来马蹄声,几?个人神情惶恐悲戚地骑马而来——田克的兄长们。
第40章 悲剧的田克
田攻有些狼狈地从马上翻下来,他的兄弟们也下马,人群给他们让开一条小道。
田攻穿过?人群,来到燕质子府门前,一眼看到躺在门板上的田克。想上前,又似乎有些迈不动腿,田攻嘴唇轻轻颤抖,最终凄然惶恐地看向田向,行下大礼。
“我知道此事你只有监管不严之责,并?未参与其中。” 田向?淡淡地道,“克还活着。燕国太子太傅和令将军不念其恶,救了他性?命。”
田攻眼角流下泪来,忙也对俞嬴等行大礼,替兄弟请罪。
俞嬴、令翊都避让。俞嬴叹口气:“君何必如此?只愿日后两国亲睦,再无征战,也便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俞嬴看田向?:“相邦以为呢?”
田向?看她一眼:“尊使所言甚是。”
俞嬴让田攻近前看望田克,并?与他交代伤情。
田攻不住点头,再次称谢。
或许是听?到了其兄的声音,田克的眼皮抖了抖。田攻和俞嬴都停住。
田攻轻轻唤他名字,田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田攻大喜过?望。俞嬴颇有些惊讶,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这么?快就醒了,这身?子骨是真好?……
田向?微皱眉,看一眼公子仪。
公子仪面色大变。
魏国使者魏溪笑道:“这回好?,不用相邦回去审了,现下就能说清楚……”
赵国使者柏辛道:“是这么?回事?。相邦快问问吧。”
俞嬴、令翊及所有围观诸人都看向?田向?。
田向?看着田克,沉声问:“克,你能说话吗?是谁指使你来夜袭燕公孙府第的?”
“你能说话吗”……俞嬴在心里呵一声,这话问得……田向?果然还是那个田向?。又看一眼那边的公子仪,俞嬴没有说什么?。
田克开始神?色还有些迷濛,此时神?色已经清明过?来。他目光扫过?俞嬴、令翊、诸国使节,扫过?面色很不好?的公子仪和被侍从压着的两个人,最终看向?惶然无措的田攻和满面肃然的田向?,凄然一笑,过?了片刻,哑着嗓子道:“是我错了,怪不得别人……”
“兄长——”田克轻声喊。
田攻本来离着他便近,此时已经挨着他躺着的床板。
田克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抽出其兄腰间的佩剑,抬手划向?自?己的脖子。
不过?瞬息间的事?,众人都反应不及。田攻愣怔着,看着兄弟颈间喷出鲜血,看着他的手从佩剑的剑柄滑落下去……田攻也慢慢滑坐在地上。
诸使节都皱眉。
此时,围观之人才惊骇出声。
田向?闭闭眼。俞嬴看他一眼,唇角带着一抹哂笑。
人群渐渐散去。田攻的侍从抬着田克的尸首与田攻及他的兄弟们先?走了。田向?也带着灰头土脸的公子仪与众人告辞。
魏国使者魏溪道:“咱们能靠这位相邦等来公道吗?”
赵国使者柏辛摇头:“我看难。”
俞嬴摆手:“罢了,咱们在人屋檐下,该低头就低头吧。”说着长叹一声。
魏溪正色道:“齐人实在太?跋扈了,今日欺燕,明日就欺魏、欺赵、欺韩、欺鲁,咱们总要守望相助才好?。”
众使节点头。
俞嬴道:“今日若非诸位,则敝宅破矣。许如今公孙与我等已被混在人群中的刺客杀死了。大恩实在无以为报……”俞嬴和令翊一起郑重行礼。
众使节忙都还礼。
今日不便,俞嬴约下改天酒宴。诸使节都答应着,魏国使节还悄声与令翊道“到时候一定跟我说说将军是怎么?杀退这么?多齐人的”,再略客气两句,使节们也便告辞走了。
先?前在人群中喊“别挤,听?她说”的几个人遥遥地对令翊和俞嬴做个手势,也消失在了街巷中。
田向?府第
“公子真是好?心机,好?胆魄!”田向?冷笑,“撺掇同族兄弟去夜袭燕国质子府,过?后还杀人灭口,嫁祸于人……向?从前真是看错了公子。”
公子仪低着头:“撺掇季胜去袭击质子府是真,但我真没下令杀死季胜……”公子仪抬头。
田向?盯着他:“那下令杀田克的是谁?”
公子午府第
一辆众人闹事?时曾出现在燕质子府不远处的马车停在公子午府第的小门旁,大夫于射从车上下来,匆匆走进门去。
公子午正在鱼缸前喂鱼。
“夜袭之事?未成,晨间煽动国人闯质子府的事?也被破了,那俞嬴果然有几分本事?。我大意了,如今有些麻烦。”于射道。1
公子午扔下最后一把鱼食,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温热布巾擦手:“我就说,你这回太?莽撞了。那俞嬴邪性?得很,你何必这时候与她死磕。”
“她杀了舍弟,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她在,射寝食难安。”于射咬牙道。
公子午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于射,半晌:“‘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我还记得当年初见大夫与令弟的时候,真是让人羡慕的手足兄弟之情。” 2
“推让进身?之机不算什么?。幼年逃难的时候,一块饼,一碗菜羹,舍弟每每都要让我吃大半,只说自?己年岁小,已经饱了。公子不曾挨过?饿,怕是不能理?解,在饥饿者眼中,一口饼,重于千金万金,重于卿相大夫之位,重于世间万物,何况那时候他还那样小……及至长大,舍弟待我,也始终如一。”
公子午沉默。
“射始终记得舍弟的好?,射也记得公子对射兄弟的恩情。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报答公子。”大夫于射正色道。
“我要你粉身?碎骨做什么?。先?说眼下这一关怎么?过?吧。你可想好?了?你不听?号令杀燕国使节,相邦不高兴;你利用田克,还灭他的口,田克毕竟是宗室子弟,上卿若知道了,怕是也不高兴。”公子午道。
“射去找君上哭诉。君上如今对射还算信重,只要君上说话,上卿和相邦便没什么?了。”
“你扯上了仪那个蠢货,这一关不好?过?——仪可是他的‘亲’兄弟。”公子午讽刺地道。
公子午看着于射:“大夫把仪的事?扣在自?己头上,或能脱罪。”
于射点头:“射明白。”
齐宫
于射长跪于齐侯面前,眼中含泪:“射之兄弟斯先?前为伐燕之事?使赵,游说赵侯与齐共同伐燕,事?情几乎就成功了。若果然成功,齐或许如今已经占领了桑丘、武遂、汾门甚至武阳。作?为齐之臣子,能为君上解忧,能使齐国强大,是舍弟终身?之念,舍弟也正是因此被燕人所害。
“射虽懦弱不才,所思所念与舍弟是一样的。齐与燕终有一战,先?前之战,俞嬴令翊是最大的绊脚石,日后再战,俞嬴令翊岂会?不接着出来与齐为敌?如今趁此二人在临淄,正宜杀之!
“然君上仁义之君,射知道,若与君上说,君上定然不允。故而射只能私下与田克商议此事?。克忠孝勇猛之士,愿带人去夜袭质子府,并?与射约定,若夜袭不成,克将以己身?为引,激士庶爱国之心,引国人杀俞嬴、令翊,而后由射来君上面前领死。”
于射脱冠再拜:“如今,射来领死。”
齐侯看着他,过?了片刻,问:“没成?”
“功亏一篑。那俞嬴已有所觉。”
齐侯抿抿嘴:“罢了,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只是也太?急躁了些。克……我找个时机劝慰赏赐其兄吧。至于燕人,他们又没什么?伤亡,不会?揪着不放的。”
齐侯皱眉:“行了,把头冠戴上吧。这是什么?样子!”
于射抹一把眼泪,再次行礼,却并?未戴上头冠。
“还有事??”齐侯扭头看他。
“射与田克商议之事?,公子仪知道了。公子义愤,今晨与愤怒的国人一起去了质子府前,让那俞嬴认了出来。彼时,相邦也在……”
齐侯目光一凛,看着于射。
于射神?色严肃:“臣对天发?誓,若诓公子去,上天不佑!”
齐侯点头,神?色缓和下来:“以后不准再背着寡人搞这些事?情,不然不饶你。”
射跪伏于地:“臣谨领谕。”
有寺人来报,说相邦和公子仪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