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成年人的争吵往往以平淡结尾,前一天或许还在吵的天翻地覆,恨不得绝交,再也不说话、不见面。第二天遇上了,又能心平气和聊生活。
这样的例子好像随处可见,会出现在沈竹秋身上也一点不奇怪。
早起练习室、晚间工作室,不知道缘由的工作人员只以为沈竹秋生病了,如今销假回归,一切还照旧。
宿舍也好像恢复了从前的欢乐,大家又开始吵吵闹闹,和往日不同的大约是关于出道的话题变多了,而这些沈竹秋都没有回避。
照顾大家的饮食,关心衣服的增减,以前的沈竹秋如何做,现在的他依旧如此行事。
和沈竹秋撒娇,扒着沈竹秋告状,以前的大家如何做,现在的大家也还是这样做。
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一切都变了。
看着温馨平淡的日常下,掩藏的是未止的波涛。每次笑容背后,都带着浓重的不安。
……
出道要做的准备太多,在梁社长召开会议宣布seventeen出道企划之后,公司就拉着李枳勋和制作人团队讨论了出道曲相关事宜。
最开始有制作人提出走黑泡路线,但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否决。这几年,走黑泡风的男团不知凡几,最后成功的却没几个,谁都无法保证seventeen能在这条风格上脱颖而出。既然如此,不如另辟蹊径。
这事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能有个定论,最后还是梁风拍板,“既然这是seventeen的出道曲,那不如交由他们自行负责。”
这样的决定怎么看怎么草率,公司的制作人确实有了解过李枳勋的能力,但这样重要的事情就这么全权交给这些孩子们做,无论如何都有些冒险。
梁风自己也觉得这个提议有些不恰当,但谁叫这是小老板的要求呢?除了照做还能说什么。
于是在梁社长的严正要求下,seventeen出道曲制作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李枳勋。
这任务有多艰巨,李枳勋比谁都清楚。他花了不少时间翻自己的素材库,又拉着黑泡队的成员集思广益,紧赶慢赶终于在预定的期限交出了答卷。
出道曲制作完毕事情就结束了吗?
不,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接下来的是持续卡壳的编舞,是不断改动的mv草案,是被打回无数次的妆造设计,以及梁社长下达的关于歌曲中文填词的强制性任务。
或许是因为从前苦过吧,大家并没有因为现在的富裕就产生“啊,填词啊,请人来做就好了嘛”这样的想法,就连请公司的语言老师来帮忙的念头都没产生,而是一致同意由成员们进行。
对于有上辈子记忆的沈竹秋来说,seventeen歌曲中文填词由成员参与这事他一点都不陌生。更不要说这个决定还是他透过梁风下达的,为的就是让远方的熊猫妹能早些认识到这群可爱的孩子。
但他心中的忐忑一点都没有减少。
沈竹秋坐在李枳勋工作室的地上,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填词,轻咬着食指关节骨。
李枳勋目前的工作室没有很大,容纳14个人倒是也可以,只是场面难免看起来拥挤,所以填词这事是分批进行的,轮到沈竹秋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这真的可以吗?感觉不是很押韵……”
沈竹秋喃喃自语的声音虽然小,但这工作室本来就因为大家都在忙而显得安静。有了对照,这声音自然就显得清晰起来。
离得最近的崔胜徹和崔瀚率不约而同低头看去,口中默念起来。
沈竹秋本来就觉得自己的填词很一般,这会被人念出来更是觉得尴尬和羞耻。很要命的是,他身边这两个人还是团内制作担当。沈竹秋觉得自己大脑快冒烟了。
他不明白,就这两句词,哪值得他们翻来覆去的琢磨啊,还传给对面的全园佑!!
公开处刑是不是?
沈竹秋无奈并起双腿,背靠着沙发团坐起来,就差把脸埋到膝盖上了。
而旁边窝在一起看填词的大家这时才注意到沈竹秋的样子。
崔胜徹:“怎么了这是,填的挺好的啊。”
沈竹秋对这样的话显然不太相信。他微微抬起头,只露出双眼睛对着大家,“不会觉得怪怪的吗?都是些大白话,一点都没有那种尽心打磨的感觉。”
李枳勋一直坐在电脑前忙碌,对于身后的各种纷扰采取了过滤模式,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呛住。
忙不迭转过身来,他看着沙发前那个看起来小小一团的哥哥,笑着说:“原来哥还有这种志向吗?那以后跟着我们写词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好笑,除了当事人沈竹秋,其余的四个全都大笑起来,看得沈竹秋摸不着头脑。
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拿了个身边的废纸团,直接扔到了崔胜徹怀里。
“别笑了!快点的,说说我的歌词有没有什么问题!”
崔胜徹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被纸团这么一砸才开始平复心情。结果听见沈竹秋带着小小怨气的话,又开始笑起来,这下更糟糕,他直接笑趴在了全园佑身上!
沈竹秋真是气得要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让大家笑成这样,只以为是自己的填词太糟糕,引人发笑。
却不知道,大家会笑得这样厉害,完全是因为他刚刚的语气。
明明是一句满含怨气、控诉他人的话,被沈竹秋这么一说,完全像是在撒娇。尾音拖得像是彗星的尾巴,还绕了好几个圈。再配上他的表情,简直委屈到不行。
笑是笑了,大家也懂得见好就收,很快就整理好情绪正坐起来。
崔胜徹拿着纸笔凑到沈竹秋面前,说:“不要觉得有压力,你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些,找不到感觉很正常。而且我们刚刚看了,觉得你的填词其实挺好的。”
可能是沈竹秋不信任的表情太明显,李枳勋伸手拿走了崔胜徹手上的草稿纸。
他快速扫视一遍,说:“这不是挺好?胜徹哥说得对,你不要太有压力。中文本来就是你的母语,我们的学是学了,但要说水平有多高……”
李枳勋皱了皱脸,用表情直接表达了对自己中文水平的不认可。
全园佑接过话头,“说是填词,但其实我们做的工作更像是翻译不是吗?既要让两版歌词的意思能对的上,又要保证顺畅和优美,这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哥只要尽力就好。”
崔瀚率点了点头,附和道:“而且歌词也不需要那么丰富的辞藻,如果把那些书面语一气堆上去,听感反而会下降。现在这样,虽然看着简单,但好记好唱。”
“是吗?”
沈竹秋小声说了一句,语气仍然带着疑惑,可抱着双腿不断摇晃的动作,却已经透露出他有些欣喜的内心。
黑泡队是最后一批过来进行填词工作的,他们的完成预示着整个任务的完成。但为了以防万一,大家还是留在了工作室,将所有的歌词全部过了一遍,直到深夜才结束。
填词工作结束,一群人又回到了练习室,这边的编舞还在进行中。
权顺茸最近真的压力满满。编舞这个事,随着团队人数的增加,难度会呈指数上涨。14个人的团体,动作的编排,队形的变换,这些都要考虑完全。
这样的工作量,哪怕身边有成员和编舞老师的帮助,依旧让他觉得头大。
这两天权顺茸天天画动线到半夜,又推翻重来。好在成员们一直陪在身边,不断尝试新动作,才最终将编舞确定下来。
时间进行到这里,属于成员们的工作已经所剩无几。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不断的练习、录音,配合staff的工作,而剩下的工作则由艺人管理部门负责。
坐在录音棚外等着的沈竹秋,用手支着脑袋神游着。很突然的,他感觉有人在摸他的头发。
沈竹秋转头一看,发现是尹净瀚。
他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身边人那一头偏长的发。
之前为了让他出门,尹净瀚用各种话来激他,其中一条就是造型问题。
艺人在未回归的时候,留长发很常见。毕竟谁也不知道cdy是怎么想的,万一给你准备的下一个造型需要头发长一点呢?
但男性留发再长也会有个底线,大多数不会超过下巴,而尹净瀚这发型,很明显已经算得上是长发了。
“cdy和你说过造型问题了吗?”
尹净瀚摆弄着沈竹秋的头发,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沈竹秋接着问:“他们让你留长发?”
尹净瀚再次点头。
沈竹秋环顾四周,将视线定在了李枳勋身边的制作人身上,须臾又低头拿出手机。
只见他双手戳着手机,不一会儿尹净瀚的手机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铃声。
放下头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现出这样一句话。
你喜欢这个造型吗?by别扭的猫猫
喜欢吗?尹净瀚问自己。
答案是不。
但这事有他选择的权利吗?
cdy给的造型方案上列出的原因清晰又合理。
如今的歌谣界男女团频出,去年仅男团就推出了47组。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而更可怕的是,今年才过到第四个月,去年那几十组的男团中,已经有不少销声匿迹了。
这个世道,谁也不敢说自家推出的男团能一飞冲天。就是那些大公司面对这样的“盛世”都要好好掂量,更何况像他们家这样的小公司呢?
要想出道的时候不被淹没,就必须有可供讨论的话题。这个话题可以是公司层面、歌曲层面、艺人层面,也可以是三者结合。
而他们公司显然是想三者都要。
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呢?by恶趣味哥哥
沈竹秋手上揪着颗糖,听着手指搓揉糖纸产生的沙沙声。后用手指戳了戳,回复了这条信息。
那就不做。by别扭的猫猫
尹净瀚在看见这条信息的第一时间笑了出来。
这条信息真的太沈竹秋了,他对大家的事好像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态度——不喜欢就不做。
可是偶像这个行业本来就伴随着束缚和禁锢,这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行业。或许有些人可以,但那绝不是还没出道的他们。
所以不喜欢又如何,只要是为了组合好,他愿意尝试。
尹净瀚想回复些什么,却听见前面传来李枳勋的声音。他在叫沈竹秋去录音了。
沈竹秋放下手机,随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放进了尹净瀚的手里。和任何时候一样,打了声招呼,径直朝着录音棚走去。
隔着真空玻璃,尹净瀚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里面那个人的动作。
也许是不太适应头戴式耳机,尹净瀚看见沈竹秋一直在不停调整。但从他最后的表情来看,大约还是不舒服,要不然不会嫌弃的那么明显。
真有趣,尹净瀚想着。
明明这些表情别人也会做,但在沈竹秋脸上却那样生动。
尹净瀚看了看刚刚沈竹秋给的糖。不大的糖纸上印着一个粉嫩的桃子,蜡笔画一样的观感,看着可爱又清新。
嗯,是沈竹秋会喜欢的包装。
摩挲着手上的糖,他想起来那天他问cdy时得到的回答。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虽说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太好,但有个人陪着你的话,心情是不是会好一点?”
“是竹秋吗?”
“是的,要看他的造型方案吗?”
于是,尹净瀚成了第一个知道沈竹秋出道造型的人。
看见那张效果图的第一眼,尹净瀚就在想,嗯,这很适合竹秋。可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沈竹秋真的有不适合的发型吗?
至少在尹净瀚看来,长成沈竹秋那样,什么样的造型于他都只会是锦上添花。
一首三分多钟的歌曲,14个人分词,就是再精益求精,录制时间也不会太长。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沈竹秋就完成了他的部分,又差不多半个小时,属于尹净瀚的工作也完成,两人一起闲逛着出了公司。
今天这一天都是拨给他们录音用的,虽然大家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录完音还会去配合staff做造型、看mv方案和置景,但出来买点东西的时间还是有的。
沈竹秋也正好能趁着这点时间和尹净瀚聊造型问题。
“我是说真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去找cdy。”
尹净瀚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而且我也不是那么讨厌这个造型。你知道的吧,不喜欢不等于讨厌。”
不喜欢确实不等于讨厌,但那不代表“不喜欢”这个词背后的情绪是正向的。
沈竹秋自然明白尹净瀚是什么意思,为组合做妥协这是每个成员都清楚的事情,但他依旧想让大家能开心一点。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很多东西做不到,但造型这一点,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推门进入咖啡店,沈竹秋想着大家要做身材管理,就点了13杯冰美式。
尹净瀚知道他不喜欢冰美的味道,就说:“你不喝冰美,也可以点别的啊。”
他的言外之意沈竹秋清楚。
在这个出道的档口,每个人的体重都被严格监测,传说中每天都要称重这件事,就这么真实的发生在沈竹秋眼前。
但沈竹秋因为本身体重基数就小,这段时间忙着出道事宜,甚至还掉了几斤。测算过体脂率后,staff一致认为他没有必要过度管控饮食,只要不经常吃那些重油的食物就可以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点一杯惯常喝的拿铁。
但沈竹秋只是摇了摇头。
等待的过程中,他们走到角落坐下,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沈竹秋拿着小票不断翻转着,“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的意思也很明确。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那我来做也是一样的。我并不抗拒这些,也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而且,我的那份方案,我就是不看都知道会是什么样,左不过就是那些。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可以你我二者取其一呢?”
因为在咖啡店,说话都像打哑谜,但他的意思还是很清楚的传递到了尹净瀚耳中。
尹净瀚知道沈竹秋不在意他人目光,对这个人来说,性别特征好像并不重要。就算是数次在路上被人当成女孩子要联系方式,他也没有要剪短头发或者更改穿衣风格的意思。
大家最开始很疑惑,毕竟总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都很烦吧。但看见沈竹秋特意发给他们的,他以前的照片,大家就明白原因在何了。
说起这个,尹净瀚想起去年夏天的一件乌龙事件,突然笑了起来。
沈竹秋对他这样突如其来的笑意不明就里,伸手在桌上敲了敲想叫尹净瀚回神,却被对面那个人直接抓住摊开看起来。
“真的没关系。”说着,尹净瀚划了划沈竹秋的手心,看着他不受控制的缩了缩,笑了笑,接着说:“你担心我,我很高兴,但我的心意也希望你能体谅。就像你刚才执意不肯点自己爱喝的饮品一样,我的坚持也希望你能懂。”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竹秋就是再不高兴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尹净瀚的想法。他闷着头想了想,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好像不够用一样。训练,开会,做造型,拍mv,等回过神来,大家才猛地发现,原来出道的日子距离他们那样近,仿佛触手可得。
为了庆祝又或者其他什么,宿舍14个人一致同意出去聚餐。
说是聚餐,其实只是换个地方聊天罢了,他们这个时候能吃什么呢?大鱼大肉一概不能进嘴,泡面变成了奢侈品,就连蔬菜沙拉都不能放酱汁。
也许是梁风觉得大家可怜吧,在得知上报的聚餐请求后,许诺大家,出道后会找个时间带大家出去吃饭。
虽然没说确切的时间,但得了许诺总比没有盼头好,于是一群人放下对终日吃草的“怨气”,在傍晚出发前往聚餐地点。
沈竹秋对首尔的了解只局限于公司附近的几条街,对其他地方陌生的很,乍然看见这家小店还觉得稀奇。但进去后那种新奇感就消失了。
“居酒屋?”
沈竹秋不明白,就算大家现在不太能吃外面的饮食,但怎么着也不该跑这个地方来吧,底下的孩子们还没到年纪呢。
坐在他身边的崔胜徹笑了笑,从旁边屋子角落处安置的柜子里拿出几张纸,放在他面前。这时他才知道选择这家店的原因。
这家店虽然看着是居酒屋,其实已经做了韩国本土化的改造,主营变成了海鲜。
可哪怕如此,沈竹秋还是很困惑。
要知道之前拍mv的时候,因为他的私心,团队特意授意大家一起去了束草海边取景。
不管在哪个国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都是不变的真理。那一天,他们从早到晚吃的都是海鲜。
要问为什么都是海鲜,只能说素久了的孩子们,逮着能吃的就是一顿塞。更何况staff还说了,他们这个阶段可以吃海鲜。
只是staff可能也没想到吧,这群孩子能吃到那个程度。
沈竹秋回想起那天中午,海鲜店桌子上摞着的各种壳,一时间有些担心今晚的桌子。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来这群人之前说过的话。
“你们之前不是说,吃腻了,以后看见海鲜就想跑吗?”
对面打闹的几个小孩听见这话,马上停了下来,一脸严肃的说:“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对海鲜可是真爱!”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竹秋笑着白了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大家一起研究起菜单。
沈竹秋对海鲜没有特殊的偏好,饮食管控上又比其他人宽松。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吃一顿的机会,他只是就着大家的意思点了一些,剩下的还是交给了想吃的弟弟们。
等待食物上桌的时间漫长,大家开始天上地下的聊天,不过话题还是集中在出道上。
是啊,他们能聊什么呢?
这几年来,练习生生活好像已经成了他们的全部。所有同龄人会有的玩耍时间,都被他们拿来训练,期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博得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很幸运的是,这个机会已经来临。
“真好啊,我们要出道了。”
说出这话的是权顺茸。
大家坐姿不一,却都在这句话后看向了那个染着白色头发的男孩,直到把他看得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沈竹秋也这么安静的看着,半晌后又低下头。
食物上的不算快,但时间比大家预想的要早。点菜的时候没注意,上桌了沈竹秋才发现这分量的惊人程度。
满满当当一桌子的海鲜分了三个大锅端上来。服务员一通操作,把隐藏在桌子底部的加热设备接上,又为大家介绍了蒸煮的时间后,才推着车走了出去。
沈竹秋看着桌上的食物兀自惊叹了几秒,脑子里回想的全是上辈子看过的次人吃播画面。什么一口半碗拉面啦,一口吞五花肉啦,总而言之,都是昭示着大家很能吃的画面。
随后,他看了看身边人的表情。
嗯,能吃完。
沈竹秋暗自点了点头,双手叠放在桌上,乖乖等起来。
只是他还没等上多久,就听见身边传来“嘭”的一声响动,差点没把他吓死。
手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下心跳,沈竹秋转头看去,发现罪魁祸首就是他那好队长——崔姓某人。
而你要问这个人干了什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呵,开烧酒。
崔胜徹真没想到会这样,他知道沈竹秋有个小习惯,就是安静待着的时候会不自觉发呆。所以拿起烧酒的时候,他真是很克制自己了,没想到一不小心,开酒的声音还是大的有点惊人。
知道自己吓到沈竹秋的崔胜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几声,打算“萌”混过关。只是右手边那个面无表情的人眼神太犀利,戳的他立马放下手上的东西,跪坐起来郑重地说了声“对不起”。
边说他边看着沈竹秋的表情,那嘴巴就差瘪成小鸭嘴了,看得沈竹秋心里软软的。
“原谅你了。”沈竹秋板着脸说着,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放在崔胜徹面前,微扬着下巴,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说:“倒酒。”
崔胜徹看他不生气,也乐得陪他演戏。立马说了声“遵命”,拿起烧酒给他倒了一杯,又亲自端到沈竹秋面前。
“请用!”
看着他的动作,沈竹秋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刹那间,烧酒的味道透过舌尖冲上神经。沈竹秋不自觉激灵了一下,表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扰乱。
“这东西就那么好喝?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啊?”
看着因为他的表情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崔胜徹,沈竹秋不解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东西崔胜徹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在他看来不管什么酒,味道都差不多,都是一股,嗯,怎么说,酒精味?
反正就是苦苦的,一点都不好喝。
崔胜徹听了,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咂摸了一下,歪着头说:“不知道?可能它在你嘴里和在我嘴里,味道是不一样的吧。”
沈竹秋:……??
不愿意再理这个满嘴胡话的酒蒙子,沈竹秋转头和身边的尹净瀚聊天。
两个人谈天说地,什么都聊,甚至说到了最近宿舍的生活用品问题。虽然生活老师24小时待命,但大家还是更习惯自己买这些东西。
公司的staff不是没就这个事情和他们讨论,但大家一致觉得从前的习惯难改。可能只有以后出道忙起来,大家才会更依赖生活老师吧。
说着说着,海鲜也好了,于是大家开始边吃边聊。
沈竹秋吃饭的时候身边必须有汤水,如果没有,那这顿饭他会吃的很难受。
因为没成年的弟弟多,点单的时候大家特意点了不少饮料。沈竹秋本来打算去倒一杯的,结果一抬眼他看见了自己面前那个装着烧酒的杯子。
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或许是不想认输,也或者是想研究一下这东西是不是如崔胜徹所说那样好。总之,沈竹秋端起了杯子。
一杯下去,他皱了脸。
两杯下去,他挠挠头。
三杯、四杯,直到这顿饭结束,他都没尝出来这东西到底哪里好喝。
坐在自己小床上的那瞬间,沈竹秋摇了摇自己有些晕的小脑袋,脑子里突然浮现一句话。
“我是不是有点傻?”
“嗯,确实,谁让你喝这么多的?在参加什么比赛吗?”
尹净瀚在聚餐结束后就觉得沈竹秋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也不是说沈竹秋平时有多闹腾,只是他很少会像今晚那样一句话都不说,一个表情都没有。
联想到吃饭的时候他那一杯接一杯的架势,哪怕这人走路依旧自如,不摇不晃也不发酒疯,尹净瀚还是觉得,这人喝醉了。
跟着进了房间后,尹净瀚有心测一下。如果没喝醉那万事大吉,如果喝醉了,就不能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结果谁能想到呢?这小傻子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得,确实醉了。
尹净瀚和被他拉进来的崔胜徹不约而同这么想着。
看着乖乖坐在床上看着他们,一脸震惊的沈竹秋,尹净瀚没忍住给了崔胜徹一下。
“没事给他喝什么酒!他要喝你不能拦着点!”
崔胜徹有些理亏,说话底气都不足,但他还是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他想喝嘛。”
不说还好,一说尹净瀚更来气了,“他想喝你就给他倒啊!你就不问一句他能不能喝?!真是气死我了,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崔胜徹这下是一点话不敢说,只能任打了,谁叫他确实没想到问沈竹秋一句呢?
主要是这人往嘴里倒酒的架势太足了,把他都唬住了,才一杯接一杯给他倒的。
崔胜徹苦着脸,转头看向沈竹秋,却突然意识到,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出过声,就连头都低了下去。
他用手肘撞了撞尹净瀚,在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时,又用手指了指坐在床上的人。
两个人都朝着那边看过去,又对视一眼,一齐朝着沈竹秋走去。
蹲下身,崔胜徹和尹净瀚终于看清了沈竹秋的动静。
这人又在落泪了。
只是和上次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不同,这回他没有出声,就连表情都没有。只是这样默默睁着眼,任由眼泪滑落,却连擦的意思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这样静默的哭法太让人心软,尹净瀚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他从床头柜上抽出几张纸,轻轻擦拭着沈竹秋的脸庞,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怎么了,我们竹秋怎么哭了?嗯?”
沈竹秋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不断扣弄着手指,任由身边两人动作。
两人也不知道沈竹秋哭了多久,只知道他们等的腿都蹲麻了,他还在不断流眼泪。
崔胜徹换着姿势、忍着针扎一样的刺麻感,心想,这人晚上喝的酒不会全都流出来了吧。
而在此时,一个声音就这么冒了出来。
“我是不是很讨厌?”
什么?
崔胜徹和尹净瀚不约而同抬头看向沈竹秋,看见他漫无焦点的双眼和哭到微红的鼻尖。
尹净瀚笑着回了句:“真是个傻子了,你有什么好讨厌的?大家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啊。”
他以为刚刚那句话只是沈竹秋一时醉酒的胡话,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句话是,“不是的,我就是很讨厌,你看,我现在就很讨厌。”
崔胜徹和尹净瀚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见沈竹秋说这些话。
刚想安慰些什么,这人却开始像泼水一样,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对不起啊,那天我是不是很过分啊。没和大家商量就跑去解约,又没解释就跑出去了,让你们找了好久,对不起。”
“没……”
尹净瀚想安慰说没有,却直接被打断。
“我就是很害怕,我不敢面对。我做的那些事很讨厌对不对,你看我都知道,可我就是这么做了,所以我才会跑出去。我就想着,就一会会,我一会就回去了。但是你们还是找了我很久对吧,对不起。”
这算什么呢?尹净瀚看着一直在说对不起的沈竹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闭了闭眼睛,崔胜徹也低头沉默不语。
那个兵荒马乱的早晨深埋在所有人心里,哪怕这段时间大家为了一个目标奋斗,看着好像氛围极好,又能一起打打闹闹。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没有过去,那些回答就像沈竹秋的小指一样,空空荡荡。也一如他们的心,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们就要出道了,至少一切都在朝着前方迈进。
没关系,原谅你了。
崔胜徹想像今晚和他开玩笑的沈竹秋一样,潇洒的说出这句话,但泛着酸意的眼眶却在告诉他,过不去的,他没办法那样坦荡的说没关系。哪怕表面装的再好,他还是固执的想要个答案。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想和大家一起出道?”
静默无声,没有回答。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崔胜徹想着,他随意用手抹了抹脸,站起来打算去洗手间拧个毛巾给沈竹秋擦脸。
走到门口时,“我是不是没说过我其实不擅长交朋友?”
崔胜徹转过身,看着依旧低着头的沈竹秋。
“我这个人,太可怕了,我真的,真的有人能受得了我吗?我经常这样想。”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看教人如何交朋友的视频。多可笑啊,我这么个年纪的人了,居然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会,还要看视频教学。”
“可我真的太害怕了。”
沈竹秋有些不可抑制的抽泣起来,不过瞬间他就突然压住了自己,继续说着。
“我害怕什么呢?我也说不清了,我只是觉得我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谁能听我说话呢?我的那些心里话又值得说出来吗?别人听了不会觉得我在无病呻吟呢?”
“明明我有很好的家世背景,应该是个很快乐的小孩,可我满心的负面情绪。我真的,我真的很想和你们说,可是大家都好累啊,大家太累了,要练舞,要上学,之前那些staff好凶啊,老是骂人。”
说着说着沈竹秋又开始哭起来,眼泪就这么掉落下来,脑袋都开始发昏,甚至一度有些喘不上气。
他闭上眼睛,双手撑床,大口呼吸了几下,缓过来一些后把尹净瀚和崔胜徹扶他的手扫开。
这次他终于对准了两人的脸。
“每次看见大家难过,我都觉得,我那些困扰算什么呢?不过是庸人自扰,想倾诉不过是我太有表达欲了而已,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你能明白吗?”
沈竹秋无助地皱起眉来,一把伸手抓住他跟前的崔胜徹,像是想获得什么赞同。
“我的思想和我是割裂的,它不受我控制!我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可是我控制不住,它不受我控制,怎么办啊崔胜徹,它不受我控制!”
声音是不是有些太大了呢?沈竹秋有些害怕的想着,他收回手,抽泣着说:“对不起。”
可不过片刻,折磨着自己的内心又在逼着他说话。
“我就说我很讨厌吧,你看我还在哭。可是,好可怕啊,明明我在哭,明明我在说对不起,可是我的内心居然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我现在这样哭,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沈竹秋松开拉着崔胜徹的手,喘着气突然笑起来,“因为我觉得,这样你们也许会心疼。”
“真可怕啊我这个人。”
沈竹秋颤抖着手捂上双眼,整个人犹如风中的落叶,找不到来处,也不知会落在何方。
“为什么不想出道呢?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太需要大家了,我需要大家能一直看着我,一直需要我。可是凭什么呢?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的,我算什么呢,我凭什么要求大家这样做呢?”
“我总是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我的心不受我控制的,我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我的心好像一直在撺掇我,它告诉我你有办法的,有办法让大家一直看着你的。可是这怎么可以呢?”
是啊,这怎么可以呢?
沈竹秋看向身前的人,哪怕泪水早已打湿睫毛。可这种看不清反而让他觉得安全。
没关系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表情他都可以接受,哪怕那是嫌恶。
不断滑落的泪水好像带走了他所有的情绪,直到最后,沈竹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像是破茧的蝴蝶,飞走了。只余下他还留在原地,等着时间的侵蚀。
“对不起。”
沈竹秋有些累了,他想睡觉了。
“对不起,我又在自说自话了,对不起。”
坐着缓了一会儿,沈竹秋觉得自己的酒意好像消散的差不多了,就打算起身去洗漱。却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一个拥抱困住。
“你要去哪呀。”
我能去哪呢?沈竹秋听着尹净瀚有些发抖的声音想着。
“快点回来。”
打算掰开腰间双手的手一时顿住,咬了咬牙,沈竹秋点头嗯了一声。
这天晚上,沈竹秋的房间久违的睡了三个人。
床自然是不够他们仨睡的,于是经过猜拳后崔胜徹睡了地上。
可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三个人全窝去了地板上。以至于第二天找不到人的大家跑来喊沈竹秋的时候,被地上裹成一团的三人吓了一跳。
而更大的惊吓在于沈竹秋那肿到不行的眼睛。
“不是,哥昨晚去做贼了?”
金岷奎拿着剥了壳的煮鸡蛋,一边帮沈竹秋敷着,一边没好气的说。
看着不回嘴的哥哥,他还想接着说什么,却一晃眼看见了个东西。
那是他太熟悉的,想了很久的,甚至在梦中祈祷过的。
那是和他、和大家手上一样的,属于沈竹秋,也属于seventeen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