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云州的条件(一)

宋廷风面不改色,冷漠道:

“这里是京城,不是云州,阁下要告状,尽管去。

“你要真敢这么做,老子还佩服你是个人物,若不敢,你就是个没软蛋的怂货。”

他单手按刀,表情桀骜。

丝毫没有被姬远吓唬住。

这是个愣头青吗.........许元霜诧异的审视宋廷风,按照目前的局面,大奉皇帝、诸公都迫不及待想议和,停战。

整个大奉高层都被监正“殒落”的事件吓破了胆,这个节骨眼上,敢不怕云州使团,且这般硬气的,要么是愣头青,要么是有靠山。

但就算有朝堂诸公做靠山,惹怒了九哥,恐怕也保不住他。

“放肆!”

姬远没开口,他身后的云州官员们怒了,指着宋廷风训斥:

“敢这么跟九公子说话,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当众辱骂和谈使者,仅凭这条罪,就能让你入狱。”

“粗鄙的武夫,不知天高地厚。”

姬远“啪”的打开折扇,端详着宋廷风,笑道:

“哦,看来是有靠山啊,说来听听。。

“本公子倒是想知道,是谁指使你潜伏在驿站,试图破坏和谈,图谋不轨。”

一大顶帽说扣就扣,如果宋廷风背后的靠山一般,或没有靠山,光凭云州使团的这个指控,就能让他下狱问罪。

守卫驿站的一众打更人里,就这个人敢肆无忌惮的用敌视的目光看他,昨天入住时,姬远就注意到他了。

姬远虽然不至于主动给一个银锣下马威,但也容不得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肆。

许元霜皱了皱眉,看一眼天色:

“九哥,走吧,时辰快到了。”

姬远身后的一位绯袍老者笑道:

“几句话的功夫,不碍事,再说,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大奉朝廷要是问起来,咱们如实说便是。”

这既是为难这个小银锣,刻意晚到,也可以给朝堂诸公心里压力。

轻飘飘一句话给挡了回去,许元霜不说话了。

宋廷风冷笑一声,保持着单手按刀柄的姿态,睥睨着众人。

既没放狠话,也没屈服。

“啪!”

姬远收拢折扇,看了宋廷风一眼,没有在这个小人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他手里有让大奉皇帝屈服的筹码,区区一个小银锣,想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

望着众人离开驿站的背影,宋廷风扭头,“呸”的吐出一口口水。

“头儿,你刚才可真威风啊。”

旁边值守的几名铜锣凑了过来,满脸敬佩之情。

“但是头儿,你这样不会惹事吗?”

一位铜锣表示担忧。

以打更人的消息灵通程度,他们是知道陛下和诸公态度的,青州失守,国库空虚,连监正这位神仙人物都战死在青州。

明眼人都知道,这么打下去,朝廷肯定完蛋。

能不打,那当然最好,因此议和就成了诸公和陛下眼里的曙光。

宋头儿在这个节骨眼得罪云州使团,是很不理智的。

宋廷风冷笑道:

“我以前怎么跟你们说的?

“许宁宴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现在他飞黄腾达了,见了我还是要喊我一声宋哥,就这点小事儿,我用得着怕吗。

“什么狗屁云州使团,一进京就耀武扬威,嘚瑟个什么劲。这要是当年,老子还在云州的时候,带着许宁宴和朱广孝两个小老弟,二话不说,直接一刀咔擦了他。”

新入职的几位铜锣将信将疑,虽然宋头儿一直鼓吹自己和许银锣是铁杆交情,他们私底下找其他前辈求证,也说当初许银锣和宋头儿,还有朱银锣走得近。

但大家都知道宋头儿喜欢吹牛,其中肯定有夸大成分。

比如宋头儿常常说:

“许宁宴这个人吧,有个嗜好,一天不去勾栏就浑身难受,尤其喜欢当值的时候去。我和朱广孝那么正派的人,说不去不去,要巡街。但硬被他拉着去勾栏。你要问我为什么非要当值的时候去,当然是因为他晚上要去教坊司白嫖浮香姑娘,没时间去勾栏呗。”

这不是开玩笑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许银锣在教坊司睡花魁都是不给钱的。

区区勾栏,他看得上眼?

所以铜锣们对宋廷风的话,只信三分。

............

另一边,金銮殿。

殿前议事已经结束,永兴帝按捺住焦躁情绪,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掌印太监赵玄振。

后者心领神会,高声道:

“宣云州使团觐见!”

静等半盏茶功夫,殿门外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宣云州使团觐见。”

依旧没有动静。

赵玄振看了一眼脸色凝肃的皇帝,额头顿时微微出汗,他转身朝御座躬身,从左侧疾步出殿,去打探情况。

不多时,小跑着返回,来到御座前,低声道:

“陛下,云州使团还未入宫。”

永兴帝脸色一沉,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

赵玄振没有解释,只是轻轻道:

“已派人去请。”

永兴帝收回视线,淡淡道:

“再等一刻钟。”

“是!”赵玄振低声应道。

殿内诸公尽管没听清君仆对话,但也能猜到是什么情况,无非是云州使团“姗姗来迟”,误了时辰。

诸公都是经历大风大浪的,不动声色,但心里暗暗评估起来。

云州使团的领袖是一个叫姬远的年轻人,自称九公子,乃潜龙城一脉城主的第九子。

论血统,属于大奉宗室。

这位九公子的行事风格,诸公心里已经有数,锋芒毕露,霸道强势。

还好,没到一刻钟,姬远一行人在宦官的带领下,踏入金銮殿。

诸公纷纷回头,注视着踏入殿内的年轻人。

他穿着月白色的华服,绣精美云纹,双袖自然垂下,腰间环佩叮当,五官俊朗,皮相极为不错。

他身后是一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少女,一个冷漠,一个清冷。

再往后,六名身穿官袍的老者中,两名穿绯袍绣云雁,四名穿青袍,绣白鹇和鹭鸶。

他们身上的官袍,无疑刺痛了永兴帝和诸公的敏感的心,区区一个云州,使团穿着正儿八经的官袍,几个意思?

“云州使姬远,见过陛下。”

姬远面带微笑,微微躬身,自有一股贵气和静气。

永兴帝点了一下头,声音洪亮平静:

“姬大人代表云州来京城议和,朕给了你最大的礼遇,你却来迟了。

“这就是云州议和的诚意?”

他表情严肃,睥睨着殿下的姬远。

姬远丝毫不慌,笑着作揖:

“实非在下本意,只是今日出发前,被驿站一位银锣刁难、辱骂,耽误了些时日。

“本官怀着诚意而来,没想到区区一个银锣也敢对本官横眉冷对,言语谩骂,姬远斗胆问陛下一句,这便是大奉和谈的诚意?”

许元霜和许元槐在旁听着,兄妹俩对姬远的口才心知肚明,别说迟到一刻钟,便是迟到一个时辰,他也能把理掰扯的一清二楚。

让自己无理变有理。

这不,反将一军,同时还当着皇帝和诸公的面,给那不知死活的银锣扣了顶帽子。

永兴帝要是不做出处理,那就是坐实了怠慢刁难之意,留下把柄。

果然,永兴帝眉头一皱,沉吟一下,道:

“何人刁蛮、谩骂姬使节?”

姬远语气平静的回复:

“银锣宋廷风。”

永兴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他第一反应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银锣,背后可能有人,受了指使,破坏和谈。

处置一个银锣自然不需要犹豫,他正要发话,这时,左都御史刘洪站了出来,道:

“陛下,此中定有误会。”

姬远身后一名穿绯袍的官员反驳道:

“这位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姬大人在信口胡诌?”

刘洪不理,继续道:

“宋银锣忠肝义胆,在云州剿灭乱党时,与许七安并肩作战,而后屡历功劳,是许七安任职银锣时的得力助手。岂会刻意辱骂、刁难云州使团。

“此中必有缘由,请陛下彻查。”

永兴帝淡淡道:“刘爱卿所言甚是,朕自当查明情况,给姬使节一个交代。”

查什么?不用查了!

刘洪的话说的很清楚,那姓宋的银锣是许七安的人。

背后有这么大一个靠山,只要不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基本可以高枕无忧。

永兴帝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非要与许七安交恶,回头派人告诫一下那个银锣,再把他调回打更人衙门也就是了。

姬远一愣,顿时恍然,明白那家伙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

原来背靠着大奉第一武夫。

“那就谢过陛下了。”

他见好就收,没有咬着不放。

很显然,小皇帝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得罪许七安,他揪着不放,只会自讨无趣。

六名随行觐见的官员,愕然的相互对视,难怪区区一个银锣这般嚣张跋扈。

心里仍就不满,但今日议和事大,便不与那小人物计较了。

一番闲谈、扯皮之后,姬远朗声道:

“入冬以来,我云州与大奉交战两月,以致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双方将士亦死伤惨重。本官奉命抵京议和,蒙陛下和诸公大义,同意和谈.........”

和谈的具体流程,是先定下主基调,再由鸿胪寺负责谈判,确认一些细枝末节,若是事情特别重大,则礼部也要参与其中。

在这过程中,还得把每日得谈判流程,交给皇帝过目。

最终结果也得由皇帝和诸公商量后,才能拍板。

今日,定的就是“主基调”,先把谈判的框架搭建起来。

姬远说完长篇大论后,道:

“我云州大军势如破竹,已占领青州,大奉监正殉国于半月前。然,父皇心怀仁慈,不忍百姓再面临兵灾,愿意与大奉和谈,大奉需答应我们四个条件。”

潜龙城主早已在云州称帝。

父皇........监正陨落........永兴帝扫过姬远身后,那几名穿官袍的云州官员,深吸一口气,道:

“姬使节请说。”

姬远道:

“第一,大奉每年向云州进贡岁币银五十万两、绢六十万匹,和谈结束后立刻生效,本官要先带回今年的岁贡。”

他话刚说完,户部尚书便跳了出来,斥责道:

“黄口小儿,睁眼说瞎话。

“白银五十万两?绢六十万匹?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户部尚书跳脚是有理由的,这些钱在太平盛世时,倒也不算什么。

但眼下国库空虚,为了维持朝廷运转、军费开支,本就苦苦支撑,连赈济灾民都钱粮都没有。

一下子要走五十万两白银,云州甚至都不用打仗,坐等朝廷崩盘就行。

这哪里是议和,这是包藏祸心,要逼死大奉。

户部尚书生怕永兴帝不懂“经济”,贸然答应,因此先跳出来开喷。

姬远“啪”的展开折扇,摇了摇头:

“中原土地富庶,区区五十万两算什么。”

他眼睛猛的一亮,道:

“莫非,朝廷已经连五十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了?”

户部尚书心里一凛,冷哼道:

“我大奉国力雄厚,岂是你一个黄毛小儿能揣度。”

姬远逼问道:

“哦,既然如此,那就是大奉并无议和之意。”

此子牙尖嘴利.........诸公暗暗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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