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旧会写个屁的诗,我随随便便写几句,就能让他无地自容。当日若非替他堂哥许七安赠诗,紫阳居士的那块玉佩就应该是我的。”
朱退之想起当日的过节,骂骂咧咧。
“会不会是科举舞弊?”刘珏试探道。
“胡说八道!”云鹿书院的学子闻言大怒,一个个用眼睛瞪他。
科举舞弊........这个词在朱退之脑海里浮现,像是瞬间贯通了所有疑问,合理的解释了许辞旧能写出传世名作,高中“会元”的原因。
旋即,朱退之摇头:“不可能,诗词不是文章,提前得知考题,便能有时间充分准备。刘兄,我让你以“春景”为题,给你三日时间,你能写出一首传世之作?”
刘珏摇头:“在下汗颜,给我三年恐怕也写不出来。”
他喝了口小酒,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压低声音:“可是,朱兄想一想,如果替他写诗的人,是银锣许七安呢?”
席上气氛一静,不管云鹿书院的学子,还是国子监的学子,都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在脑海里仔细思忖了一下。
是啊,如果是许诗魁的话,若能提前知道考题,别说三日,恐怕一日就能写出来。
送别诗和咏梅诗,以及那首在云州“牺牲”前引吭高歌的半首词,都是临阵而坐。
云鹿书院的学子更是联想到了张贴在书院功名墙上的《劝学诗》,据书院大儒透露,许宁宴十息成诗,惊才绝艳。
“哼,银锣许七安又如何得知考题?”
心里虽然那么想,但嘴上是不会承认的,云鹿书院的学子质问道。
“不知不知,”刘珏摆摆手,笑道:“本就是醉话,瞎猜而已。不过那许七安是银锣,官场流传,此人深受魏渊信任.........”
他没继续往下说。
有了这段插曲,云鹿书院的学子没了饮酒的心情,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
擅长交际的刘珏亲自送朱退之等人下楼,然后主动结账,众人在酒楼外各自散去。
一刻钟后,刘珏去而复返,钻进停在酒楼外的一辆马车里。
车马里坐着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大拇指套着玉扳指,手里盘着核桃,另一只手端着茶杯。
“赵管事!”
刘珏恭敬的作揖。
中年人颔首,放下茶杯,翻开倒扣在小茶几上的茶盏,倒了杯茶,皱眉道:“一身酒味,喝口茶吧。”
“多谢赵管事。”刘珏双手捧着茶盏,呲溜一口喝完,徐徐道:
“打听出一些事情了,根据那几个云鹿书院的学子说,许辞旧根本不会作诗,水平稀烂。那首《行路难》十有八九是别人捉刀代笔。当然,我也没有证据。”
中年人闻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哂笑道:“不需要证据,有这个就够了。”
.............
外城,种着杨柳的院子里。
刚吞服血胎丸的金莲道长,沐浴在春日融融的阳光里,感觉身体不再阴冷,不再往阴物方面转化,但体内残留些许阴气,靠另一枚血胎丸足以消弭。
“这具肉身与我元神并不契合,用不了太长时间,好在造化金莲成熟在即,莲子可以为我重塑肉身,我也该离京了。
“希望到时候不会出意外。”
金莲道长心里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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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那,那姑娘好像不是大奉人士。”
门房老张的儿子想了想,形容道:“是个黑皮的丑姑娘,眼睛还是蓝色的。头发也难看,带着卷儿。”
五号?!
卧槽,她来我家干嘛,金莲道长让她来的?那她知不知道我是三号的事?
金莲道长请他帮忙寻找五号,而不是请三号,尚可以用“三号品级太低”来掩盖,毕竟儒家的言出法随越到后期,实力越恐怖。
但前期的品级里,九品到七品都是辣鸡,到六品儒生境,可以抄录别人的技能,才具备相当可观的战力。
在楚元缜和恒远看来,虽然三号许辞旧聪明绝顶,但真正需要的时候,还是战力彪悍的堂哥许宁宴更靠谱。
看来今天只有旷班了.........许七安颔首道:“我知道了,待我请假过后,再与你一同回府。”
请假之后,许七安坐在马背,小跑着往许府方向去,门房老张的儿子小张,小跑着跟在一旁。
两刻钟后,抵达了距离衙门不远的许府,许七安把马缰交给小张,径直入府。
刚进外院,就看见厨娘们端着一碟碟的热菜和馒头、米饭,往内院走去。
“大郎回来啦........”厨娘们松了口气,边说着,边把目光投向内院:
“府上来了个姑娘,说是找你的,问和你什么关系,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叽里咕噜的,十句话里九句听不清。”
十句话里九句听不清,五号的南疆口音有点重啊.........许七安吐槽着,与厨娘一起进了内院,远远的听见内厅传来许玲月温柔的声音:
“丽娜姑娘从南疆远道而来,找我大哥何事?”
“不是来找你大哥的,是来找几位朋友,随便历练.......”一个口音很重的声音响起,说着半吊子的大奉官话。
不过声音宛如银铃,清脆悦耳,甚是好听。
“就是说你不认识我大哥?”
“不认识。”
三言两语就摸清底细了,这个姑娘不太聪明的样子,和大哥也没关系.........许玲月热情的招待丽娜。
婶婶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眉头轻蹙,目光略带敌意的审视丽娜。
这个外族女人真会吃啊,半个时辰里,吃掉了家里三天的口粮,兑换成银子的话,有十几两了。
这还是婶婶特意让厨娘准备一些米面馒头和素菜,要是大鱼大肉的话,得吃掉多少银子?
谁家养的起这种姑娘。
“丽娜姑娘?你来我府上作甚。”
许七安踏入门槛,一脸诧异的审视着南疆来的小蛮妞。相比起昨日受伤的苍白脸色,她现在气色红润,眸子明亮,似乎伤势已经痊愈。
“金莲道长让我来找你,说在京这段时间,我便住在你这里了。多谢许大人救命之恩。”
丽娜赶忙放下筷子,咽下食物,大大方方的端详许七安。
她原以为自己来了京城,接待她的要么是金莲道长,要么是三号,或者四号六号。谁想,最终居然住进了一个陌生男子家中。
昨天的事,金莲道长已经告诉她,丽娜知道这位皮相极佳的年轻银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既然是道长信赖的朋友,那丽娜也无保留的信任他。
她喊我许大人,而不是三号........许七安盯着丽娜看了片刻,无法从那双澄澈无邪的碧眸中看出端倪。
金莲道长为什么要把她安排在我身边?这有何深意?
老银币做这件事之前没与我商量,按照我与老银币们打交道的经验判断,事先商量,则没有某种谋划。
事先没商量,则必有深意。
于是,许七安问道:“道长还与你说了什么?”
丽娜啃了口馒头,含糊说道:“金莲道长说你是他在京城结识的挚友,让我安心待在府上便成。”
咽下馒头,她有些气愤和委屈的说道:“道长说我太能吃,养不起我。”
啊.......许七安脸色呆滞,原来金莲把她送到我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太能吃养不起?
这还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同样的道理,住养老院的六号和吃住都靠故友接济的四号,也养不起南疆小蛮妞。
该死,被当成狗大户的感觉好不爽,人在江湖飘,不是你白嫖,就是我白嫖,报应啊........许七安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咳咳!”
婶婶用力咳嗽一声,彰显她当家主母的存在感。
但许七安不搭理她,自顾自道:“行吧,我马上让人给你安排房间。”
“许宁宴!!”
婶婶气的嗷嗷叫,从椅子上起身,掐着小腰,怒目相视:“我是你婶婶,你,你难道没想过和我商量一下?”
说着,目光频频瞟向杯盘狼藉的餐桌,告诉倒霉侄儿,这姑娘是个无底洞。
这.......许七安顿时犹豫,婶婶考虑的很有道理,京城物价贵,这姑娘那么能吃,委实太耗银子。
而且,我最近的气运发生变化,不再捡银子了,改成积累声望,然后,魏渊又扣了我工资。
“大哥你忘了鸡精吗?”
这时,许玲月开口了,她给许七安算了一笔账:“京城的盐运衙门去年开出去盐票两千斤,获利五千两,其中大哥占一成,得五百两。这银子您还从没司天监要回来呢。
“我问了盐运衙门的吏员,朝廷打算在今年开设至少十座作坊来制作鸡精,等今年年尾结算时,将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
“所以,咱们家已经不缺银子啦。”
许玲月说的“盐票”,单指鸡精。现在鸡精和盐一样,成了朝廷重要战略物资。去年横空出世,还无法大规模生产,但今年扩大生产规模后,其中利润无法估量。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肯定是监正那个糟老头子屏蔽了鸡精,让我想不起来,他想坑我银子。
许七安惊喜的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是这个时代的马爸爸了。
丽娜完全没听懂,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她从南疆千里迢迢来京城,知道一个铜板能买什么,一钱银子能买什么。
同时,也知道赚取银子是何等困难的事。
下意识的,她看向了这位“许大人”,眼里流露出纯粹的崇拜,就像小姑娘看见邻居家的哥哥烫着泡面头,穿着牛仔裤,腰上悬一条装饰铁链,在自家院子里跳街舞。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婶婶狐疑道。
“婶婶不知道吗,我让玲月告诉你了。”许七安顺势看向妹妹。
许玲月一脸茫然:“娘许是忘记了吧。”
婶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忘了,对这么大一块“利润”毫无印象。
这时,丽娜带着崇拜的语气,问道:“请问许大人高姓大名。”
这样的问话方式是她在大奉浪迹江湖时学会的。
“许七安!”
“许,许七安........”丽娜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一声尖叫:“你就是许七安,你不是死在云州了吗?”
婶婶和许玲月狐疑的看了过来。
这位外族姑娘自称认识许七安,却又不知道她死而复生的事,那,她来府上作甚?
“借一步说话。”
许七安拉着丽娜走出偏厅,行到花圃边停下,解释道:
“我并没有死,是李妙真弄错了。嗯,其实我是天地会的外围成员,虽然没有相应的地书碎片,但对你们的事了如指掌。”
“难怪金莲道长让我来找你呢。”丽娜露出开心的笑容,很轻易就相信了许七安的话,没有任何质疑。
真好骗.........许七安严肃道:“这是个秘密,你不能对外泄露,哪怕是天地会内部也不行。”
“好!”
丽娜嫣然一笑,用力点头。
“吃饭去吧。”
如果世上人人都像五号这样单纯天真,该多好........许七安望着蹦跳活泼的背影,由衷感慨。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五号,比如她是如何知晓捡银子的是三号自身,而不是无中生友。
不急,性格单纯的人通常比较执拗,说保密就肯定会保密。
但吃人嘴软,等她在家里多吃几天,她但凡有点良心,就知道白嫖是不对的。
..............
内阁。
穿绯袍的王贞文伏案批阅折子,他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中途上过几次茅厕,其余时间全部投身在公务。
内阁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权力极大,远高于六部。
朝廷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百姓给皇帝提出的建议,都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
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最后决定如何处理,最后由六部校对下发。
到了元景帝这一朝,通政使司直接把奏折转交内阁,内阁草拟处理意见,最后再转交给元景帝。
中间省略了一道流程。
这是因为元景帝认为,中间多出来的流程妨碍到了他修道。
恰恰是中间省略的这一道流程,猫腻最多。因为这样一来,元景帝看到的,就只是内阁让他看到的折子。
当然,元景帝虽然不是好皇帝,但他是个擅用权术的皇帝。为了扼制文官权力过大,架空皇权,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办法名字叫“魏渊”。
从大格局来说,各党派与魏渊党势如水火。小格局来说,各党派之间厮杀惨烈。
元景帝稳坐钓鱼台,负责维系平衡,安心修道。
王贞文打开最后一份奏折,看完上面的内容后,他沉吟着,静坐许久。然后,取出一张纸条,写下自己的建议,贴在奏折上。
做完这一切,恰好黄昏散值。
............
到了晚上,许府餐桌上多了一位许铃音的生死大敌。
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姐姐,许铃音又爱又恨,爱是因为“姐姐”来了之后,家里的饭菜多了数倍。
恨是因为,这个大姐姐吃的实在太多了.......
自己一张嘴那么小,根本吃不过她。
许二叔沉着脸,审视着丽娜,扭头问侄儿:“她是不是南疆蛊族的人,力蛊部的?”
丽娜从碗里抬起脸,嘴角沾着饭粒,脆声道:“我是力蛊部的,许二叔怎么知道。”
谁是你二叔!许平志冷哼一声。
当年山海关战役,他亲生经历了大战,见识过力蛊部的蛮子的可怕膂力,他们的特点就是能吃。
一位精壮的力蛊部族人,一天吃下一头牛也是常事。
当年魏渊从来不俘虏力蛊部的族人,都是直接杀的,节省粮草。
“大哥,与你说件事。”许新年突然开口。
“早知道你有事,眉头没松过。说说看。”许七安一边跟丽娜抢肉吃,一边回复堂弟。
“王家大小姐明日约我游湖。”许新年警惕道。
“你怎么看?”许七安沉吟道。
许新年‘呵’一声,放下筷子,不屑道:“无非是两个原因,要么出于私仇,想为那刑部尚书的侄女找回场子。
“要么是王首辅不想放过我,又暗中憋坏。”
“那你觉得是哪一种可能?”许平志接茬。
许新年想了想,遗憾道:“虽然我将来或许会成为王首辅的心腹大患,但不至于被他这般惦记,我觉得是王小姐想使坏。”
闻言,许玲月放下筷子,小脸严肃:“二哥,你不擅长对付女人,我随你去........”
她连忙看了一眼许七安,改口道:“虽然人家也不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但女人还是最懂女人的。”
许新年对大妹妹的智商发出嘲笑,“谁说我一定要去的?是王小姐邀请我游湖,不是王首辅,既然如此,男未婚女未嫁,一起游湖有失体统,我拒绝便是。
“兵法云,敌进我退,势弱,不可撄其锋。”
不错,处理的还行.......许七安颔首:“你都决定了,还问我作甚。”
一家人边吃边说,气氛融洽。
............
次日,元景帝结束打坐,研读经书半个时辰,服饵,然后养神一炷香,早课就算结束了。
这个时候,他才会抽出点时间批阅奏折,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因为内阁已经做好“票拟”,他只需要批红就可以。
他打开第一份折子,是新任的右都御史的奏折,内容是弹劾东阁大学时赵庭芳收受贿赂,向云鹿书院学子许新年泄题。
折子里还举证说,乡试时,该学子诗词属四等(最低五等)。又怎么可能写出《行路难》这样的传世之作。
看到这里,元景帝本来没在意,诗词不是文章,文章泄题的话,性质非常严重。诗词要轻一些,即使你知道考题,却发现找一位诗才比得到考题还难。
但随后,奏折里提到,乃学子有一位堂兄,是打更人衙门的银锣,叫做许七安。
而众所周知,许七安是大奉诗魁。
看完奏折,元景帝瞳孔锐利了起来,但他没发表意见,随后揭下内阁的“票拟”,上面写着内阁的建议:
“科举为朝廷选士寻贤,自古以来,便是重中之重。科举舞弊不可容忍,望陛下严查。”
元景帝沉吟片刻,提笔,批红。
............
PS:感谢“砍掉重练的土狼”的白银盟打赏、“SeanGhoust”的19万赏。“mady”的盟主。“上仙齐天”的盟主打赏。“佛系九大爷”的盟主。
大佬们错爱,万分感激,一定爆肝回报你们。
另外,替许白嫖弱弱的问一句:大佬们是打赏我的,还是打赏小母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