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朝堂诸公们不可避免的议论起来,税银案查到现在,来龙去脉已经广为人知。
外逃的原金吾卫周百户,正是私通妖族,把火药偷运进皇城的罪魁祸首。
至于是不是罪魁祸首,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朝堂上的大佬们,罕有智商低的。因此,魏渊的话,宛如巨石砸入了庙堂,掀起轩然大波。
魏渊这个绝户的老宦官虽说令人讨厌,但同样是个可敬的对手,他的话,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有人要完蛋了....这是朝堂大佬们一致的内心想法。
礼部尚书勃然变色,花白的胡子颤了颤,瞳孔瞬间凝固,直勾勾的盯着魏渊。
这老头养气功夫向来为人称道,罕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元景帝沉声道:“宣!”
.....
许七安坐在驾车的位置,掀开帘子看了眼周赤雄,这货还在昏迷中,为了怕此人自尽,许七安找褚采薇要了大剂量的迷药。
之所以选择云鹿书院来接手此人,而不是将他收进地书碎片,许七安有两个顾虑:一,此人是炼神境,段位比他高,不敢冒险。
二,地书碎片的存在是秘密,不能堂而皇之的示人,总不能进了金銮殿,当着皇帝和朝堂大臣的面掏出地书碎片吧。
当然,如果没有办法,他还是会选择使用地书,只是现在有充足的人脉办事,便尽量不使用地书。
“宋师兄,杨千幻杨师兄,是监正大人的第几位弟子?”边等着朝堂内的消息,许七安边和宋师兄拉家常。
宋师兄的黑眼圈世所罕见,搁在前世,肯定会被认为是多人运动的爱好者,但宋卿是位不近女色的理工男。
他眼里只有人兽,没有女人。
“他是我和采薇的师兄,老师的第三位弟子。”宋卿靠近他几步,低声道:“我那师兄脑子有问题。”
监正的弟子,脑子有正常的吗?许七安对此表示怀疑,双手负后,模仿了一下杨千幻的站姿。
“对对对!”宋卿连连点头:“他总喜欢背对着人,说话也不好好说话,师兄弟们都很烦他,就他自己不以为耻,反沾沾自喜。”
“这是为何?”许七安想起教坊司的那天晚上,和杨千幻相处的短暂片刻。
“他说自己要背对众生,方显高人风范。”宋卿说。
他在cos无始大帝吗....许七安一口槽憋在喉咙里,很难受。
这不是中二病,中二病是认知上出现了偏差,思维本质出现问题。这是逼王,因为装逼是主动去做,而不是认知出现问题。
许七安想了想,道:“宋师兄,你帮我带句话给他。”
“你说。”
许七安压低声音:“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狂妄!
杨砚、姜律中两位金锣耳廓一动,听到了,下意识的扭头看了过来。
对于武者来说,听到这样的句子,就像一个混混看见另一个混混拽三拽四的显摆。很容易激起好胜心。
许七安上次在观星楼,唱“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时,被南宫倩柔嗤之以鼻,便是这个道理。
这狂的话,杨师兄肯定会喜欢,但到处乱说.....他会被打的吧....被打好啊,早看不惯他那副姿态了....宋卿开心的点头:“一定带到。”
说话间,一名宦官领着一列甲士走了出来,在宫城门口环顾,朗声道:
“打更人何在?”
姜律中拱手道:“在此!”
待众人掏出腰牌和金牌,证明身份之后,宦官颔首道:“随咱家入宫,陛下召见。”
杨砚当即掀开车帘,把周赤雄拎在脖子上。
“这是何人?”进宫的途中,宦官一脸好奇的问。
“通缉要犯,周赤雄。”许七安回答。
“怎么还套着麻袋?让咱家看看。”宦官似乎很感兴趣,靠了过来。
姜律中挡住,摇头道:“没见陛下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触人犯。”
宦官皱了皱眉,扫视着众人的脸,沉声道:“见陛下之前,需要验明身份,咱家怎么知道此人是不是居心叵测之徒,伪装成周赤雄,混进宫来妄图刺杀陛下。
“当然,咱家不是说尔等是同犯,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不得被蒙骗了也有可能。”
姜律中还是摇头。
“几位是什么意思?”宦官停了下来,眯着眼,审视众人:“咱家现在怀疑此人身份,要验明正身。”
那列甲士停了下来,肃然的盯着姜律中等人。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没有毛病,只是在此时提出来,一下子让事情变的敏感。
许七安知道很多让人无声无息死亡的手段,相信两位金锣知道更多,而作为武夫的他们,多半是没能力阻止的,武夫擅长的暴力输出。
而如果周赤雄死了,在昏迷中无声无息的死亡,这个锅谁背?肯定不会是眼前这位公公。
因为他人犯身份属于正常流程。
这位公公是有派系的....多半是礼部尚书所在党派的....果然,我要是单枪匹马的来,没有带两位金锣、大儒张慎、司天监师兄妹....很可能在胜利的前夕失足。
想到这里,许七安笑眯眯道:“公公,回头见了陛下,我会说:公公试图杀周赤雄灭口。”
“竖子!”公公勃然大怒,“你敢污蔑咱家,来人,给我抓起来。”
“公公...”许七安高声道:“你可想好了,真要在这里起冲突,陛下可不是傻子,朝堂诸公也不是傻子,后果你掂量过?”
这位宦官冷笑道:“黄毛小子,你可有想过后果。”
许七安单手按刀,走了过去,在宦官耳边低声说:“莫要与我这种亡命徒耍横,不划算的,公公替人办事,尽心就行。你又不是王党的核心成员,别自误。”
这位三十出头的宦官脸色变幻了片刻,尖声道:“咱家不与你一般见识。”
.....
来到金銮殿外,宦官前去禀告,俄顷,元景帝传唤许七安一行人进殿。
迈过膝盖高的夸张门槛,许七安进了这座皇宫主殿,再次见到了这群站在大奉权力巅峰的人物。
尤其是那位,穿着道袍,高居龙座的威严中年人。
朝堂诸公们微微侧身,看向金銮殿大门,看着许七安等一行人进来。
还是有点紧张啊....大奉的权力舞台核心....许七安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按住了那些许的忐忑。
魏渊温和的目光落在许七安脸上,微微颔首。
许七安便不怕了,从姜金锣手中接过周百户,摘掉麻袋,箍住他的后颈,迫使他昏迷中扬起脸:
“陛下,这位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原金吾卫百户周赤雄。”
议论声哄然。
礼部尚书脸色,缓缓苍白了下去。
许七安手指在周赤雄几处大穴疾点,“嗯”周百户痛苦的呻吟声里,缓缓睁开眼睛。
然后他懵了。
前方是高居皇位的元景帝,两边是朝堂的诸公,头顶气派的“金銮殿匾额”,脚下光亮可鉴的水晶钻。
可能是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周百户重新闭眼。
“啪!”许七安一巴掌抡过去,冷笑道:“孙贼,衣锦还乡了。”
手脚酸麻的周赤雄被抡翻在地,他没有站起来,而是伏着身,颤巍巍的哭喊:“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云州山寨被攻破后,周赤雄就被打晕过去,乘着火羽兽被送往京城,他一路上是昏迷的。途中给喂了几次水,吃的则没有。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许七安觉得他的状态不错,索性让他一直昏迷着,就又给下了迷药。
元景帝面目严肃,居高临下的凝视:“周赤雄,是谁指使你勾结妖族,偷运火药?”
周赤雄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说:“微臣该死....”
元景帝不再看这个蝼蚁,而是盯着许七安身边的张慎,温和道:“张先生,劳烦了。”
张慎冷哼一声,也不明着回应皇帝,踏步而出,双手负后,口含天宪:“君子当诚,匹夫亦然。”
无形的清风拂过整个金銮殿,刹那间,满殿所有人脑海里都被“诚实”两个字占据。
“是谁指使你勾结妖族,偷运火药?”
“是,是...礼部尚书李玉郎。”周赤雄痛哭起来。
一瞬间,金銮殿炸锅了,大臣们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骚动一片。
一位给事中站出来说话:“陛下,此事荒诞,周赤雄是污蔑....”
宋卿冷冰的打断:“周百户没有说谎。”
褚采薇复读机一般:“没有说谎。”
望气术不能观四品以上的大臣,但测周赤雄是可以的。
礼部尚书脸色灰败。
没有辩解的意义了,周赤雄被抓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除非提前知晓此事,半途截杀。
“李玉郎,你有何可说?”元景帝道。
礼部尚书深吸一口气,收敛了颓然之色:“臣冤枉。”
似乎是在垂死挣扎,但连多余的辩解之言都没有,只有苍白的三个字。
魏渊当即道:“陛下,请交给臣来审讯此獠,查出同党。”
刑部尚书随之出列,与魏渊打擂:“陛下,此案当交刑部处理。”
元景帝没有回答,沉默的俯瞰着满朝朱紫贵,让众臣不由的停止了讨论,微微垂首。
过了许久,元景帝朗声道:“此案交由刑部处理。”
.....
散朝后,被扒去官袍和官帽的礼部尚书,被押着离开皇宫。
“留步!”
心如死灰的礼部尚书回头,身边的刑部等人也随之回首,他们看见打更人衙门那个小铜锣追了上来。
刑部等人上前拦住。
许七安没有强求,停下脚步,望着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淡淡道:“前些日子,朝堂之上的事,我听魏公说了。如果你们王党早些时候息事宁人,就不会有今天。”
这一幕,被许许多多的官员看着,他们不由的停下来,在旁观望。
远处,魏渊在马车边停下来,眺望这一边。
杨砚低声道:“义父,要把他叫回来吗。”
魏渊摇摇头:“他心有怨气在所难免,此时不发泄,更待何时。你盯着,莫要让他把冲突激化。”
说到这,温和的笑了笑:“我也想看他说些什么。”
刑部孙尚书眯了眯眼,不屑道:“黄口小儿,在此大放厥词。”
许七安丝毫不怒,道:“两位尚书可知在下颇有诗才?大放厥词不敢,只想赠孙尚书和李尚书一首诗。
“诗名叫桑泊案赠孙尚书”
赠诗?!
周围的大臣们先是一愣,紧接着激动起来,凑热闹不嫌事大,也不忌讳孙尚书的脸面,纷纷涌了过来。
“走,去听听。”魏渊眼睛微亮,大步走了过去。
孙尚书脸色一变,想起了许七安的名声,想起了他的诗词。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许七安朗声道: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声。”
“惟愿孩子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ps:推一本书妖女请自重,老作者了,上本书你们应该看过,女帝家的小白脸。
另外,今天跟我的好基友荣小荣聊了他的新书,聊着聊着,时间就过去了,抱歉啊。
毕竟我写这本书之初,他也天天跟我聊,给了我很多启发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