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邵听到这个消息,不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而是从如今的太子口中听来的。
新晋的太子殿下早就暗暗打听顾邵回京的消息, 在顾邵踏进京城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去寻他了。不为别的, 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么一个好消息。
从前他跟顾邵接触还顾忌着会不会被人弹劾, 如今他都已经成了太子了,看那些人还怎么弹劾, 哼!
顾邵也确实被这消息震得懵了一下, 不过回过神之后, 再看到从前的四皇子, 如今的太子, 他却也觉得这储君之位选得挺好。
顾邵笑了笑, 从善如流地道:“那就恭喜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乐得不行:“听了那么多的恭喜,唯有顾大人你说的这句最合我心。”
不过这话说完,太子殿下却又道:“储君一事是定下了,不过造火器的事儿也不能耽误。这两月我同工部的几位大人琢磨了一下,改进了火器, 威力比从前大了不知多少倍,顾大人可有兴趣一观?”
顾邵听了,立马点头。
将行李放回家, 同家里人说了一声之后,顾邵便去看太子的火器了。果真如太子所言,这回他们造的火器跟平常的炮仗比,杀伤力是大了许多。
不过『射』程却不够远。
不止顾邵察觉到这一点, 太子也察觉到了:“这火器如今还在改进,等改好了,到时候再请顾大人你过来看看!”
顾邵欣然答应。
两个人又围着这火器讨论了许久。太子殿下很快就发现,这顾大人,好像是真的无所不能一样。他们新造出来的火器可没几个人碰过,可顾大人拿眼睛一扫,就知道哪儿能改动改动了。
不得不说,这真是厉害啊!
顾邵也只是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罢了。他对太子如今做的事很有信心,哪怕他还没有看到未来是什么样的,但是仅看太子如今的劲头,他也知道大齐的未来不会差,起码在海外贸易上,应当不会有人能超过他们。
这就很好了。
从工部那边走了一遭之后,顾邵又赶忙回了家。他如今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中间还拖谢一对弟弟妹妹的人,出门这么长时间,方才又只在家里留了半刻,这会儿事情办完了,自然要赶紧回去,让他们定定心。
回京之后,一切照旧。
隔了两日过后,圣上也像往常一样将顾邵接进宫里说说话。
顾邵没有提到立太子的事,可圣上却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这些年,他们一遍遍地在朕的耳朵跟前提着要早立太子,朕总觉得时辰尚早,还不需要考虑这个,所以才一直往后拖,拖了这么多年。”
或许,他心里还有盼着皇后能生个嫡子的心思,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朕的大皇子,就是被朕硬拖成那样的。怪他,也怪朕。”
提到许久不见的大皇子,顾邵心中稍微有些异样,不过他很快就掠了过去,同皇上道:“这事本来也说不上怪谁,圣上也有圣上您自己的考量。”
“元直你就不必安慰朕了。”皇上叹了一口气,又转而道,“朕的身子骨是什么情况,朕也都知道。虽然无病无痛,但也到了年纪。”
最多最多,也不过十来年的功夫。皇家的人,去的都早,尤其是皇帝。『操』劳过度,所以寿短。
“太子那孩子,朕是知道的。他『性』子好,做事儿也有板有眼的,就是人有时候跳脱了一些,但他却也听你的话。往后有你在他身边陪着,也不怕他走上什么弯路。”
顾邵心里窝成一片:“臣惶恐。”
“咱们之间,就别说这些虚的了吧。朕把太子托付给你,朕放心。太子能将朕的话听进去,往后肯好好待你,朕心里也妥帖。”
“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也就这后头的十来年有了些起『色』。朕也知道,这都是多亏了元直你。往后,也还是得多靠你费心。”
顾邵一时间竟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他也没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却能得圣上如此看重。不禁有些愧疚,有些无所适从。
系统见他难得这么伤感,便安抚道:“无需想那么多,你真心待人,旁人就真心待你。”
能让系统说出这样的话可不容易,顾邵正要感动,却听他道:“当然,他们看到的都是表面,只有我清楚你内里是什么个狗样子。”
顾邵噎了一下。
算了,系统就是这么个小瘪三,他又不是头一天知道。
储君一立,朝中忽然安定了许多。不少人就像是了却了什么心愿一般,再也不会上书去烦皇上了。
皇上自然也乐得清闲。
顾邵这边也没有什么变化,日子还是跟往常一样过,每天忙忙碌碌,时间一晃就这么过去了。
两年过后,第一批打着大齐国号为名,满载货物与数不清的火器、火炮的海船终于出海了,郑鹏一行几人都在船上,带着二十几艘船,浩浩『荡』『荡』地沿着从前寻找红薯的路线进发。
本来过了这么多年,郑鹏几个心里也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忘了之前的那条路,不过好就好在顾尚书给了他们一张地图。虽说画得简略,但有了这图,一切就大不一样了。
几个人如获至宝,对着顾邵千恩万谢。
这事顾邵没有声张,除了出海的那些人,余下知道的并不多。
其实这地图,也是顾邵从系统那儿死皮赖脸赖皮出来的。顾邵轻易不会胡搅蛮缠,一胡搅蛮缠之后,系统都拿他没办法。
也是这一年,大齐上上下下所有的百姓都分到了红薯,个数虽然不多,但是慢慢来,一年之内肯定也能堆满仓。兼之有官府派来的人教授百姓如何种植,一时间,民间百姓所谈及的,全是红薯。
皇上憋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可以给顾邵升官了。
钱尚书被麻溜地从尚书一职上赶走了,被迫升官的他,早就已经看成了圣上的打算。要不是为了堵悠悠众口,他肯定早就被赶走了,还等着到今天?
是以,顾邵成功地从顾侍郎,变成了顾尚书。
虽说他之前已经从圣上那边得到了消息,可是真正被授予尚书一职的时候,顾邵还是难以抑制地激动了起来。
尚书已经有了,宰相还会远吗?
兴许他真的能坐在丞相呢,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顾邵原本觉得,自己应该会在四五十岁的时候当丞相,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丞相来得比他早想的要早十几年。
就在圣上退位,新帝登基之际,顾邵被拜为丞相。
这么年轻就当了丞相,当然有许多人不满意。可新帝不是太上皇,他虽然『性』子好,但是该硬气的时候还是硬气地不行,那些人敢明着不满,新帝就敢明着将人撸下去。
反正大齐三年一科考,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最不怕的就是没人当官。
撸了不少人之后,新帝才开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细数顾邵的功劳。
“黄河历代都有治理,治了千百年也不见起『色』,至我朝,有了顾相,黄河才再无患事,尔等谁有这样的能耐?”
众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新帝继续道:“朝廷的官制改革,亦是顾相所推,若不是顾相,如今朝中还是乌烟瘴气,官吏冗多!”
“这红薯,亦是顾相提出来的,红薯带回来之后,也是顾相一力推广,搁你们身上,你们是知道如何寻红薯,还是知道如何种红薯啊?”
“海外商贸一事,更是顾相先提及。其中火器船只的改造,也仰仗顾相帮忙,你们只看到那些船运回了宝贝,怎么也不看看这些船是怎么成功出海的?”
“这些功劳,哪一样拎出来都担得起一个丞相,换了你们,早就急着邀功了。如今顾相是半点功劳都没往身上揽,你们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无视别人的功劳?”
顾邵站在前头,听着新帝接二连三的反问,忍不住在心里反思:
“系统,你说我真的这么厉害?”
系统:“呵呵。”
顾邵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也不指望小瘪三能说出什么好话了,反正他就是这么优秀,太上皇和新帝钦定的优秀!
下朝之后,新帝还跟顾邵单独商议了一番。能叫新帝上心的,也就只有商贸的事了。
直到他从里头尝到了甜头之后,便越舍不得放下这事儿了。刚好顾邵也觉得眼下苗头正好,也不愿中断。
君臣两人商议了半天之后,各自都很满意。
午膳是在太上皇那边吃的,吃饭的时候,新帝还有些得意地跟太上皇分享自己将顾邵升为丞相的心得。他确实挺得意的,父皇没做到的事被他做到了,能不骄傲么?
太上皇听了,连饭都顾不得吃,一筷子甩到儿子头上:“混账东西,老子要是想升,还能轮得到你?”
他还不是想留给这混账做人情?结果这混账不但不领情,还反过来气他。
看他打不死这个混账东西!
这一顿饭,新帝不仅没有吃饱,还讨了一顿好打。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更可况打人的还是太上皇,所以新帝即便委屈,也注定没处哭诉了。
另一头,顾邵回了家之后,便看到门口站着一群人。
他爹娘平日多低调啊,陈金莲那么爱吹牛的人,为了儿子的名声着想,都几年没吹过了。可今儿不一样,他们家儿子当了丞相,三十多岁便当了丞相,敢问大齐除了他们家儿子还有谁?
以前他们不吹是因为儿子的官儿还不够高,如今已经做了丞相了,还怕什么,可不得使劲儿地吹啊!
陈金莲本来是卯足了劲儿准备吹一吹的,结果发现她压根不需要吹,只要往哪儿一站,自然有人将他们给捧上了天。
等到看到儿子之后,老两口更是嘴巴都要笑歪了。
顾邵哭笑不得地将人带去了里头,听着爹娘左一句右一句地吹嘘,心里只是觉得好笑。
“当了丞相俸禄也跟着往上升了,那这回的喜宴要不要大办?”
“办,一定要大办!”
顾大河接着又说了一句:“还要把你大伯一家也接来。”
“那咱们家要不要添两个丫鬟?”
陈金莲立马拉下脸:“不添,费那个钱作甚?”
顾邵哂笑,果然还跟以前一样。
进了大门往里走,还没走几步,前头便传来一阵打闹声。
“爹回来了?”
前面两个小崽子忽然停下来了,躲在镂空的围墙后面,睁着两双大眼睛,悄悄地看着顾邵。
顾邵正以为他们要迎接自己,结果忽然又听了别的。
“真的是爹回来了,快撤!”
“快撤快撤,他要跟上来了!”
说话的是如意,顾邵家的小儿子。这小子跟他姐姐一样,最喜欢搅天搅地,这会儿两个小崽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生怕被顾邵知道。
顾邵方才还是一脸的欣慰,如今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陈金莲夫妻俩见事不好,赶紧想法子将顾邵给哄到一边去。
顾邵一面应着他们,一面在心里下定决心,晚上一定狠狠收拾他们。两个都收拾,谁劝也没有用。
这两个孩子,越长大越皮实,鬼点子忒多,有时候连顾邵和秀娘都被他们糊弄了过去,真是气得人肝疼。
等着吧,等他这几天忙完了,就下手将这两个小崽子彻彻底底地整治过来。
顾邵忙的就是升迁的事,除此之外就是家里的喜宴。
虽说顾邵如今是当了丞相,可摆喜宴却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儿了。不仅是京城这边的熟人,顾邵连金坛县那边的大伯一家还有秦先生一家都接了过来。
顾家大伯一家一来就被顾大河拉进去了,半点没耽误。
至于秦先生,久别重逢,又正逢喜宴,师徒两见了面,当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后来还是秦先生先拍了拍顾邵,带着些感慨:“你可终于长大了。”
“总算是不枉先生栽培了。”
“我能栽培什么啊。”秦先生摆了摆手,又问道,“对了,远安呢?”
顾邵指了指里头,亲自带着秦先生进去。
秦先生去了大堂,周氏则跟着秀娘去了内间。
一晃这么多年没来京城,去了里间之后,周氏头一句话便问道:“小妹去哪儿了?”
珠帘微动。
“师娘!”
周氏回头,只见那头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媳『妇』,一双眸子好看得令人熟悉。
这是,他们家小妹啊,都已经嫁人了……
另一边,等顾邵和秦先生进去之后,才发现郑远安正在里头跟王翰林下棋,萧太傅和钱大人在旁边看着,平安和如意也难得安静了下来。
秦先生见他们下得正起劲,便对着顾邵摇摇手,打算先看看。
十来岁的平安已经长得快到秀娘肩膀高了,只是她从小就是这几个人看着长大了,也不避讳,坐在小凳子上眼巴巴地盯着看。
如意比她还肆意些,依在郑远安膝前,小肉手点着棋盘:“下这里。”
郑远安挑了挑眉。行吧,下这里就下这里。
一子落下,旁边的王翰林却陷入了深思,而后惊奇地看着如意:“如意懂棋?”
平安噗嗤笑了一声:“他哪里懂,瞎蒙的。”
“胡说,我就是懂!”如意坚持。
“那你下给我看看?”
“我偏不,气死你!”
童言稚语,满是天真,听得满屋子的人笑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