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很多,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全无道理的。
哪里需要这么多原因,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他想。
殷衢盯着殷明鸾:「你意如何?」
你意如何?
当然是愿意的。
可是, 为什么心中却有些郁郁?
殷衢算无遗漏, 她做皇后果然是最好的结果, 唯独少了真心。
做皇后大概是不需要真心的。
殷明鸾心有些乱,一边欣喜, 一边郁卒。
她的手忽然间被握住了。
「顾家幼妹无名,朕为你取一个小字如何?不若叫……明珠,顾明珠?」
「顾明珠?」殷明鸾念着这个名字,察觉到分外珍惜的意思。
殷衢说道:「夫千金之珠, 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朕虽未曾访九重深渊,但朕寻万里,迦罗布算不上恶龙,但是朕好不容易重新得到你。」
他偏头,口齿间叫出这个名字,似乎格外缱绻:「明珠,朕的……明珠。」
殷明鸾一霎似乎在云端,她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该你叫朕的表字了。」
殷衢将手指挤进殷明鸾的手指间隙中,十指相扣。
殷明鸾张了张嘴,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修远。」
殷明鸾想,皇兄毕竟是最爱惜她的,就算他暂时对她没有儿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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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明鸾心中默念道,殷衢,修远,道路辽远,道阻且长,她会慢慢循着这条路走下去。
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她听见殷衢吟念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访九渊而终得明珠。」
殷明鸾不免笑出声:「不要胡诌古人诗词。」
夜静静地过去,殷明鸾躺在殷衢身边,多月以来,头一回感到心安。
这场战争打得迅速,伽罗布措手不及,胡国又内部分裂,大周一下子将西北地界扫平。
国朝将士一举捣毁胡国王庭,伽罗布仓皇西逃。
王庭中的女眷,如阿珠等老实投降的,都妥善安置了,只有一个例外。
那女人说汉话,有些疯癫地求着军士带她回上京,可是没人敢理会她。
俘虏当天夜里,王帐里传来命令,鞭刑至死。
那女人死前不断说着胡话,说什么她本该入主后宫,公主应该死在裴家南迁路上,疯疯癫癫,没有道理。
春暖花开之际,殷衢要班师回朝。
阿布机灵又果敢,很快在殷衢军中混了一个什长,殷明鸾有时候看着阿布和汉人兵卒熟稔的样子,总怀疑他原本就是殷衢这边的人。
她去问殷衢,殷衢却只是笑笑不语。
没过多久,殷衢一行人来到了平凉府。
这是多年前殷衢就蕃的封地。
韩王府简朴厚重,灰黑的砖瓦低压压的,彰示着它从前主人的艰苦岁月。
与宫廷的巍峨精緻截然不同。
空旷了好几年的韩王府迎回了它的旧主人。
平凉府的官吏和韩王府的僕从惊闻天子至,肃然又忐忑地前来迎驾。
只见九龙华盖如云层一般翩跹而至,天子高坐銮舆,十二旒玉串垂下,看不清天子的表情。
天子下了銮舆,众人悚然不敢看,却忽然发现銮舆中又跳出了一个人。
一个极为貌美的女子。
当下没人敢说话。
待到几天过后,才隐隐约约传出消息,原来是圣上在御驾亲征,伏击胡人之时,不小心中了埋伏,受了伤,多亏了这位美人的悉心照料。
平凉人不由得心里犯嘀咕,不知是哪一家族这样有眼力劲,抓着这样的机会是要出一位平凉的娘娘啊。
后来,众人终于将这位神秘美人打听清楚了。
原来是按察使同宗的顾将军的小妹妹。
府中行乐秘,少有外人知。
韩王府内,殷衢微微顿了步子,可是落后半步的殷明鸾并没有跟上来,待到没有外人时,殷衢身形晃了一晃。
殷明鸾立刻焦急上前扶住了:「皇兄,你没事吧?」
殷衢偏头对殷明鸾一笑,笑容有些苍白,他将手环在殷明鸾的肩上,似乎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殷衢张了口,殷明鸾等待他说话。
可是殷衢用袖子挡住了唇,咳嗽了两声。
殷明鸾说道:「皇兄西征的时候受了风寒,这是落下病根了,还是快快歇息吧。」
殷衢颔首:「明鸾,扶朕去寝屋。」
寝屋……
殷明鸾不由得浮想联翩。
「明鸾。」殷衢叫她,将她从胡思乱想中唤回来。
殷明鸾微微低下头,没有看殷衢,小声说道:「走吧。」
她走动了一步,殷衢却像是无法借力,歪歪地没有走。
殷明鸾偏头望:「皇兄?」
她的面孔似乎离殷衢太近了些,她可以数清楚殷衢的睫毛,还有他专注看过来的眼神。
殷明鸾一怔。
殷衢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拉着,环绕着他的腰,他低声说道:「不要让朕摔着了。」
殷明鸾慌乱了一下:「明鸾不敢。」
只听得耳边一声轻笑。
殷衢的寝屋同样是简朴的,一进屋能看见一张黄梨木大案,案上没有多余的摆件,只有笔架插得如树林一般,西墙上挂着一大幅字,远远的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