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有了身孕了, 两个月出头。
宫女有孕,若非皇帝的,便是秽『乱』宫闱,只怕要连累一家大小的脑袋。
今日是佟贵妃邀众人打牌赏花, 难得人来得齐全, 医的诊断刚出, 众人心中了, 佟贵妃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是要在众妃面,这宫女过来明路了。
此时已是初春, 宫女均换了绿『色』衣裳, 那殊兰身着水绿宫装, 跪伏在承乾宫正殿地上哭哭啼啼, 一口咬定是康熙的孩子。贤嫔问是几时服侍的, 只说是有一日康熙来服侍沐浴,贤嫔又问为何没登记彤册, 便欲言又止地抬眸飞快瞄了佟贵妃一眼。
佟贵妃看着, 神情复杂。
本来, 也有抬举殊兰之心, 只是没打算这样快,抬举宜嫔、小那拉贵人的动作频繁, 若再举起一个殊兰来, 只怕宫妃不满。
未成想……殊兰的孕信查出有几日了, 在留与不留之纠结, 最后还是没下得定狠心。
左不过生出来抱给养罢了。想起医给的诊断,佟贵妃眸『色』愈深。
宜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紧紧盯着殊兰,手中的帕子被攥得满是褶皱,小心养护的水葱般的指甲齐根断裂, 目眦欲裂,却只狠狠咬牙,良久道:“你说是皇上的就是皇上的?秽『乱』宫闱是什么罪名,还不足够你铤而走险撒这弥天大谎?”
殊兰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一双通红的眼望着宜嫔,口吻悲凉,“贵儿早有欲抬举奴,奴眼见有通天大道在,又岂会动了心?若非……若非贵儿那段日子身上不好,我又岂会隐瞒?宜嫔娘娘若是不信,问一问皇上不就知道了?难道我还会铤而走险,撒这样不牢靠的谎。奴知道您一贯看不上奴的出身,可您也不要污蔑奴的清白!”
宜嫔怒道:“放肆!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劳动皇上对峙!”
这话一出口,佟贵妃脸『色』一沉,娜仁强压住那噗嗤一笑,这可是,自就上赶着殊兰的话给落实了。
反观殊兰,一比,说得漂亮,后找补,半句的漏洞都补上了。
娜仁摆出看热闹的姿态笑眯眯地端着茶碗坐着,只觉得好像有谁看,而且越来越频繁,叫后背发凉瘆得慌。
转头一看,却见佟贵妃面『露』难『色』地看着,心提了起来,不会吧,这年头看热闹还有风险?
心里想着,面上却也『露』出些为难来,“贵妃你宫里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还是找皇上身边的人问问,若是皇嗣——”废话当是,雍正大帝啊,娜仁心里默默地想,面上却做出纠结状来,“按说,这宫规——总归是贵妃宫里的人,你做罢了。”
想事推过来让开口,长得不是很美,想得倒是不丑。
娜仁面无表情地想道。
听此说,佟贵妃就知道借娜仁的口安排殊兰是不可了,只轻轻一叹,“也罢,到底伺候了我一场,也不不明不白地冤了。来人啊,去趟乾清宫,看梁公公有没有时,请过来一趟。”
外头一个监“嗻”了一声,去了。
殿内一时静悄悄的,佛拉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没出声,绞着帕子想:出来时皎娴姐姐念诗呢,也不知回去时否背出一首来。
殊兰仍跪在地上,逐渐止了啼哭,只是面上泪痕未干,鬓发松散,颇有些憔悴模样。
端嫔微有些出神,僖嫔看着直皱眉,还是贤嫔开口道:“不先叫平身,有什么话细细再说不迟。只是若是皇嗣,可别跪出什么好歹来。”
“也是,你起来吧,来人,搬个墩子给坐。”佟贵妃点点头,唤人扶殊兰起身,芳儿神情复杂地上,搀从地上起来。
殊兰神情惶恐,“奴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佟贵妃看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起来吧,若是皇嗣,别说本宫苛待了你。”
令人没想到的,佟贵妃叫人去请梁九功,却连着康熙一起请回来了,众妃忙起身请安,康熙一摆手,在正座上落了座,瞥了眼当地立着的红木墩子,拧眉问:“什么事,要去乾清宫叫梁九功?你们近日不是打牌赏花,怎么都在这坐着?”
佟贵妃见似是不喜,忙回道:“是妾身宫里的宫女有了两个月身孕了,……定说服侍过您,妾身想着,叫梁公公过来问问。”
康熙道:“这种事情,不该是问朕的吗?”
佟贵妃诚惶诚恐,“再不敢为这点小事烦您的。”
“也知道,那说得不明不白地去乾清宫请乾清宫总管就是什么利落事吗?”康熙面『色』沉沉,瞥了殊兰一眼,还是花容憔悴的模样,康熙目光过去,似有所感,微微抬首,一双杏眸仿佛含着一汪秋水,似嗔似怨。
康熙恍惚半晌,道:“是,十……三那日。医怎么说?”
佟贵妃回道:“两个月了。若是十三那日,倒是对得上。”
“既对得上,就封了位份赐了宫室养胎吧。”康熙道:“宫女管束严格,惯素不许与侍卫接触,也不许独自出所属宫殿,没什么不明不白的。先叫着庶妃,从你宫里出来的,你看安排在哪里?”
佟贵妃一狠心一咬牙,面上端方地笑道:“既是妾身殿里人,不就在承乾宫养胎吧。”
康熙听此说,想起医回禀佟贵妃的身子只怕不好生养,又见短短半个月里身形消瘦一圈,念及早逝的额娘,到底心软了,点点头,算是同。
佟贵妃一喜,便吩咐人去收拾西偏殿给殊兰住,拨了宫人伺候,安排得细致。
从承乾宫回去,佛拉娜嘟囔道:“怪道请吃酒,原是场鸿门宴。”
“鸿门宴可不是这样用的,这是请咱们看热闹呢。”娜仁笑『吟』『吟』地,佛拉娜凑近了些,低声道:“我看今日佟贵妃那思,是要亲自照顾乌雅氏这一胎,那这孩子落了地……是谁的可就说不定了。”
贤嫔也凑了过来,“段日子我恍惚听人提了一嘴,佟贵妃病了添了下红不止之症,仿佛是先天不足,后又用了两种『药』『性』相冲的坐胎助孕之『药』,结果……”
故作高深地咽下后头那几个字,娜仁白一眼:“你这消息阖宫里谁不知道?说点新鲜的,佟贵妃用那『药』的『药』『性』本没有那样烈,之所以有了下红不止之症,是被殊兰也就是乌雅氏的孕信刺激,一场急火激出两种『药』『性』,再兼先天之不足,便有了今的结果。”
“怪道素日都是妆容简单,这几日却都是厚厚的粉。”贤嫔懊恼道:“倒是我的消息不灵通了。”
佛拉娜笑道:“若论消息灵通,咱们谁比得过这个?”抬手指了指娜仁,又道:“咱们不过看个热闹罢了,要说到底是什么事,谁又知道得十分清楚呢?皎娴眼看就要入学了,虽也跟着皎皎识得了几个字,我却还是不放心。今儿与皎皎念诗,我还要亲手做两道小点心犒劳犒劳们。”
贤嫔道:“你说有福的人,两个孩子都长在你身边,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保清与我,终究是恭敬有余……”
神情黯淡,默未语。
佛拉娜宽慰道:“孩子大了,自知道谁对好,谁对不好。你鬼门关里走了一圈,九死一生带到这世上,便是没在身边养大,也得孝敬你啊。总会好的,我看那孩子是个有心的,日后定孝顺。”
“但愿吧。”贤嫔叹了口气,见端嫔从们身边匆匆走过去,不由问:“今儿个怎这样着急?”
娜仁道:“这几日子有些咳嗽,惦记着,自时常去看。”
提起子,贤嫔神情又有些复杂,好一会道:“虽没了亲娘,有这个惦记着,倒比没有强。”
知道在仁孝皇后上的心结,佛拉娜暂且压下对子的挂心,拍了拍的手,全做安慰。
殊兰成为小已成定局,西偏殿打扫一新迎接这位人,宜嫔总有不满,也不敢在承乾宫光明正大地为难有了身孕的嫔妃,只恨恨一咬牙,瞪了殊兰一眼,向佟贵妃告退了。
刚送走康熙,因康熙说晚过来,佟贵妃心情不错,待宜嫔去了,颜悦『色』地对乌雅氏道:“既皇上都吩咐下来了,你就安心养胎,不要思想,等孩子落了地,天大的福分在后头呢。”
乌雅氏讷讷应是,佟贵妃见这会倒木讷起来,心中虽不喜,也没说什么,又敲打了两句被分去伺候乌雅氏的下人,叮嘱芳儿:“内务府若送了乌雅小的份例来,只管送东偏殿去。”
又自的衣服首饰拣好的指给乌雅氏许,开库房取了陈设装点西偏殿,倒是一副贤良宽的模样。
乌雅氏对也是万分恭顺,私底下何旁人不知道,凡是在佟贵妃面,保准毕恭毕敬,没有分毫懈怠不恭之处。
虽已成了小,在佟贵妃面却还是处处从一般行事,佟贵妃为着肚子里的孩子,自不肯伺候,二人推拒一番,外头的口风便好听了。
倒叫许暗地里想看承乾宫热闹的失望了。
不过其实也不是没有热闹可看。
比佟贵妃带病,虽瞒着,可外头的人没几个不知道的,倒成了宫内公开的秘密。但绿头牌却没撤,康熙每每到了承乾宫,不服侍,乌雅氏有孕,便又抬举起一个卫氏名叫双姐的丫头,那丫头借着乌雅氏的东风,也成了庶妃,现在承乾宫后殿西偏殿住着。
这卫氏比之乌雅氏可出挑了,嫔妃们有危机感是必定的,但们不同,娜仁只想问问佟贵妃:那个苗疆培训班学习的,现在报名还送小礼品吗?
这蛊养得,可都快熟了。
乌雅氏眼看是个有成算的,小那拉氏也不是蠢人,宜嫔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却很得宠爱,今又来一个此出众的卫氏。
若论容貌姝丽明艳,则有宜嫔、卫氏;若说温婉清新,便有小那拉贵人、乌雅氏。
承乾宫出来这几个,个个都是一绝。
还是那句话,姐妹,选秀没你我不看。
三个女人一台戏,承乾宫除了住着的这三个女人外,还有两个编外人员,底下还有零散虾兵蟹,可是一日日热闹极了。
这日十八,天气晴暖,阖宫向皇后与皇后请安。
乌雅氏身孕已满了三个月,再有卫氏新宠,这日也过去了,众妃入内请安时先侯在殿外,福寿看了们二人两眼,命人搬了个墩子置在廊下,请乌雅氏坐下。
乌雅氏笑着谢过,福寿忙一欠身,入了正殿。
皇后一早起身,端正地坐在正座,先受了皇后的拜礼,皇后向皇后行了大礼,“媳『妇』给皇额娘请安,愿皇额娘身体康健,祥康金安。”
皇后笑着唤平身,阿朵扶着后在正座旁的交椅上坐下,佟贵妃与娜仁并排在,带领众妃向皇后与后请安。
一礼后,皇后语带感慨:“一转眼啊,人来人去,倒是你们两个站到我跟了。行了,都起来吧,坐。新近有孕那个是哪个?”
佟贵妃忙笑『吟』『吟』地道:“是乌雅氏,还有卫氏也是头次来向您请安,都在外头候着呢。”
“传。”皇后略一点头,福寿向外扬声道:“传,庶妃乌雅氏,庶妃卫氏,向皇后与皇后请安。”
遍绣卐字不到头的鹅黄锦帘被宫女轻轻打起,两名宫装丽人自殿外并肩低头盈盈入内,乌雅氏可见养得不错,小腹尚未凸起,已隐隐有了孕相,脸庞圆润,乌油油的盘辫上点缀着两朵嵌珠宫花,身上豆青绣榴花遍地百子千孙的氅衣,皇后见了,随口道:“倒是个有福气的样子。”
娜仁想到们对有福气的标准,忍不住低低噗嗤一笑。
卫氏则比乌雅氏更有一段风流明丽的出众风姿,生得靡颜腻理面春花,一双眸子水光潋滟勾魂夺魄,即使氅衣宽大,也挡不住良好的身段,行动举止比乌雅氏更具韵味。
皇后对倒是淡淡的,受了二人的礼,便道:“都起来吧。有身子的人不宜久站,坐下回话。”
说了两句话,乌雅氏退得体,言语得宜,皇后便更满,叫人取出两支百子金钗赏,又道:“儿翻箱子,见有些鲜艳颜『色』的花缎,你们一人选一二匹,回去做衣裳吧。”
众人笑着应声,佟贵妃笑道:“得了老祖宗的好东西,回去得快快地叫人赶成衣裳穿出来。”又看向娜仁,道:“慧贵妃也得了老祖宗不少好东西,这会可让先选不成?”
是笑呵呵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只是随口玩笑一般。
佛拉娜却心中一沉,与贤嫔对视两眼,双双转头看向娜仁,预备看怎么应对。
没等娜仁开口,却是皇后道:“就不必选了,打小就穿不惯那花缎的料子。”
“那这回可是老祖宗偏了我们了,慧贵妃可不要羡慕啊。”佟贵妃道。
皇后瞥一眼,对娜仁淡淡道:“有几匹新寻出来的霞影纱,也有百蝶穿花,也有流云百蝠,还有卐字不到头的,你带回去。卐字不到头的做帐子挂,百蝶穿花与流云百蝠的裁了氅衣,夏日罩在衬衣外头穿,月白衬衣搭那红『色』好看,你皎皎一人一件,可不要说我偏心,帐子可是独独给你的。”
娜仁忙道:“不敢不敢,谢老祖宗赏,哪敢挑您偏心呀。”
当下便有人东西捧出来,小那拉贵人拿眼打量佟贵妃,见神情僵硬强笑着,心中不由一叹:在这排出先后来又有什么,还不是要看皇上的心。你要排也就算了,还要在慈宁宫皇后跟排,人家的地界上要与人分出高下来,是仗着来者是客吗?
唉,庸碌凡人。
小那拉氏贵人喝了口茶,又去帕子拭了拭唇角的茶渍,一举一动算不上优雅,但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的,看着就舒心。
端嫔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佟贵妃都快坐不住了,倒是没半分着急。
皇后不喜嫔妃在慈宁宫久聚,未一时便叫散了,只命娜仁留下说话。
娘仨再回暖阁里坐,宫人斟了牛『乳』茶来,娜仁这些年喝咸口的牛『乳』茶倒也习惯了,自端着一碗慢腾腾地呷了一口,还没说话,就听皇后呵斥道:“方那佟氏那样,你就纵着?不给点好看的,还以为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都是面团儿!”
“哎呦喂我的老祖宗,您看看,至于吗。”娜仁道:“要是像当年的张氏,我早就不给好脸了。或者贤嫔当年试探我时,你看我怎样对待的?就算待佟氏,给我使的绊子,我也明目张胆地还回去了,今日这确实是无可避免的,统领后宫之人一日不定,就总会试探我,无论我何反击都是无用,不攒大的,好好发作一同,一口气连着发了,不是更爽快?”
“你这丫头满口歪理!”皇后横一眼,点点的额头,却拧眉道:“哼,你是这样说的,我却咽不下这口气。以为,占这个孝康娘家侄女,皇帝表妹的关系,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娜仁默默道:“咱们家也是这关系。”
“你们两个一样吗?我这老婆子还活着呢!就想踩到你头上来,想得美!”皇后冷冷一笑,“且看着吧,钮祜禄氏我容就容了,这佟氏女想要压你一头,先看我乐不乐!”
娜仁很淡定地道:“您乐不乐的,得看皇上乐不乐。皇上的后宫,又不是您的。快别起了,来,吃个荔枝。这荔枝这样新鲜,倒是难得。”
后连连点头。
皇后怒瞪们两个,“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不长几分心?但凡你开半分的窍,待皇上用心些,还有什么佟氏?”
“天地良心,我待皇上还不用心!”娜仁瞪圆了眼睛,“那小子给惯的,分明一个方子,就说茉莉做的糕我做的不是一个味,我吃着明明一样!饽饽房做的别宫做的不也吃吗?偏生就来挑我这个。”还美其名曰什么熟悉的滋味,摆出一副缺爱的样子。
一想到这个娜仁就恨啊!偏生对那崽子还狠不下心,连带着皎皎,这父女俩算是吃定,一个『露』出软弱模样,一个眨巴着眼睛撒娇,就心软了。
皇后又好气又好笑,抬指重重点点的额头,张张嘴,又感无奈,到底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乌雅氏的身孕在宫内没激起少波澜,明眼人都知道半是给佟贵妃抱养了,不过今三个月,男女未分,用贤嫔的话说:急也没用。
娜仁心中料定是个小阿哥,而且未来必定不凡。
但现在说出去谁也不会信,不默默看热闹。
等以后逮空刷刷未来大爷的好感,不比什么都强?
可是立志要活一百岁的女人,跟未来皇帝的关系还是要打好的。
最急的大概就是宜嫔了,那日御花园里碰见,娜仁见嘴边都生了燎泡,虽说这个季节积压一冬的火气出来,体内火气难免大些,但到这个程度,也是少见了。
若说单是因为乌雅氏有孕,娜仁却觉得不至于——宜嫔也还年轻呢,总不自撞到死胡同里,非得咬牙盯着人家的身孕。
也是过了几日,听豆蔻说起,了——是郭络罗家坐不住了,听说盛京那边来信,郭络罗家有送宜嫔之妹入宫。
娜仁这想起来,历史上康熙后宫里的姐妹花,除了赫舍里氏、钮祜禄氏、佟佳氏,还有郭络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