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梁

一个多月了,张仪和顾庚二人总算进了魏国境内,到了大梁城门下。

从秦川南下郢都的时候顾庚尚且不觉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然而从郢都往魏国北上之时顾庚每天都在怀疑自己的选择,怎会道路会这般艰难和曲折?

顾庚不知道的是,从秦川至楚国可以走水路,地势从高到低省力也省劲些,和老姜一路走来自然没什么压力,只是赶路勤快了一点。

然而自楚北上入魏要过的大江大河就不知多少条,官路虽说也有,但经久失修,崎岖不平的道路让二人在马车上也睡不安稳,一路驿站都没见几个,更谈何补给。

张仪本就生性不羁,布衣出身放荡惯了,但他通过这一趟的一番苦吃下来,整个人显得沉稳了许多。

其实促使他改变的不只是一路的舟车劳顿,更是他对在楚国这些日子的反思。

他有点能体会到孔老夫子当年周游列国的感觉了。

顾庚从来没有到过魏国这块地方,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并不了解,因此对魏国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尤其是这个魏国国都,大梁城的城门。

大梁是魏国第一大城,与大河北岸的安邑遥遥相望,早在魏王迁都前,大梁的名号就已经超过安邑了,而后经过六国会盟与魏王迁都,大梁城的声望与财富一跃而起,几乎成了战国首屈一指的大都城。

而大梁的城门,兴许是之前被齐军曾经围困过的缘故,重新修建的恢宏气派,城门口两只张牙舞爪的石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能撕裂了石壳从里面冲出来,让顾庚有些发怵。

在张仪眼里这两个石兽是为了镇压一些东西才存在的,大梁就要到了,有些事情即将要让顾庚去面对,张仪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一些事情,但不知道顾庚昔日的师傅究竟说了多少,自己该把握一个怎样的尺度,于是犯了难。

“顾庚,知道关于大梁城的故事吗?”张仪和顾庚下了马车,随后用手指着近在咫尺的王城,打算先从过去的故事讲起。

顾庚用脚踢了踢小石子,低声说道:“围魏救赵?我好像听师傅讲过,但具体并不清楚。”

“对,”张仪心下一喜,看来老姜之前有跟他渗透过一些东西的,于是解释道:“当年魏国名将庞涓率兵攻打赵国国都邯郸城,赵王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边下令赵军严防死守,另一边派使者向东边的齐国求救,恳求齐王出兵救援。”

“后来我记得齐国出兵了,对吗?带兵的将领是…”顾庚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什么,盯着张仪,语气有些惊讶:“齐国当年出兵救援赵国的将领是孙膑?是鬼谷子的上一任徒弟?”

“也就是…孙膑和庞涓是你的前一任师兄?你们都是鬼谷子门下的高徒?竟然还有这一层渊源。”顾庚看着张仪面带微笑,有些反应不过来。

关于鬼谷子的真实身份和手段,历来江湖上都对此莫衷一是,只是知道他每次只教两个徒弟,也一定是两个徒弟,许多徒弟并不为人所知,在春秋战国百年沉浮里担任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每一个还没有出山的弟子,鬼谷子都当作宝一样看待,在他看来每一个弟子的才学都是弥足珍贵的,鬼谷子不愿意有任何损失。

而一旦徒弟出山以后,鬼谷子就绝对不会再多管一下,生老病死都是自己的命数,弟子们都是各凭本事游走天下。

因此那天夜里张仪被从楚相府丢出来后,如果没有及时被顾庚发现,冻僵在郢都的雪夜里也不是不可能。

“对,我是鬼谷子的弟子,我的同门苏秦也是的。”张仪点点头,但不愿意多讲关于鬼谷子的事情,把话头牵回围魏救赵的故事上来:“后来孙膑带着齐国的军队出兵救援赵国,可他并没有直接去邯郸城解围,而是把军队带到大梁城外,兵锋直指魏国王城。”

“这就是围魏救赵,后面的故事我知道,魏王发疯了一般叫庞涓率军回援,结果半路在马陵中了孙膑的埋伏,几乎是全军覆没,庞涓也死在了马陵。”顾庚也算是聪明人,他并不打算多问鬼谷的事情。

“对。”张仪嘿嘿笑了一下,见顾庚很识趣,反而把话锋一转:“可你知道我的上一代好师兄们是如何反目成仇的吗?”

关于这个,顾庚也是了解一些的,据说当时庞涓嫉妒孙膑的才华,不愿抢占了自己在魏国的风头,于是设计陷害孙膑,最终孙膑被剜去双膝的髌骨,被囚禁在大牢里装疯卖傻才得以逃出天日。

“你或许听过许多民间的传说,但你并不知道真相。”张仪的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而严肃:“这次我们先回魏国的目的就是这个,当年庞涓不顾自己死活也一定要班师回援大梁城是有他的理由的,否则大军在握,魏王被围了无非勤王就是了,而孙膑被剜去双膝也是为了某种牺牲,庞涓当时确实是被蒙蔽双眼了。”

“师傅他这次让我和苏秦提早下山,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庞涓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吧,毕竟当年他惨死马陵坡树下,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咱们在大梁弄好了再去赵国找苏秦。”

说完这些,张仪素来开朗的面容第一次露出一丝苦笑,他看着顾庚有些疑惑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些事情本不想让你参与进来的,你师傅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可大梁的这个你得管管,那东西盘踞的真的太久了。”

“已经成气候了。”

王城在眼前逐渐变大起来,顾庚的记忆迅速回退到云梦泽那天水下遇见的怪物。

大梁城外,残阳如血。

“让我去管?”顾庚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听起来就不是怎么靠谱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让你去管,而是借助你身体的某些特性,你出生的年月八字很旺,刚好能克制一些东西罢了。”

“既然八字旺就行,为什么会找我?跟我同年同月同日一个时辰出生的小孩应该不难找。”顾庚反问道,他知道张仪在撒谎。

开什么玩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生辰八字呢,你拿这个糊弄我?

“顾庚,你先别急。”张仪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些东西恐怕是瞒不下去了。

想到反正迟早都要讲,他一横心道:“顾庚,你在来的路上可否碰见什么坏事或者没怎么见过的动物?”

顾庚摇摇头,他本不想跟任何人提起那天的见闻的,但与张仪结识这么久,对他还算了解,加上他说话确实诚恳,想了想,顾庚措辞道:“我说你别不信,我曾经在云梦泽遇见了一条很大的黄金瞳的怪物,长着很多条触须。”

“是那个?!”张仪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是在云梦泽里,黑黑的、巨大的怪物,还会喷发黑雾,对吗?”

“对。”现在顾庚回忆起那堆翻涌的东西,依旧觉得有些恶心。

“那个东西,是龙。”

另一道属于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顾庚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在身后用麻袋捆起,塞住了嘴。

借着麻袋的网眼,他隐约看见张仪被人打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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