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事情又一次事与愿违。
罗安看着大嫂笑眯眯地端着一碗甜根水喂给金宝,对一旁的银宝视而不见,罗安提醒了一下,她却说本来东西就不多,金宝又这么瘦弱,吃不好就会哭闹,她就没有煮银宝的份。
银宝抿着嘴不说话,肉嘟嘟的小手握成拳,指甲在手心留下一道鲜红的月牙。
那一瞬间罗安都怀疑自己精明老练的大哥是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妻子,金宝瘦弱,难道银宝就健康了吗?
银宝为什么会这样她难不成就忘记了?还是说她心里一直埋怨银宝?
不怪罗安这么想,因为要说她大嫂不爱银宝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她的心没有那么狠,银宝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只是几年前,也就是罗蔓姐弟没有来家时,银宝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她大嫂抱着可怜兮兮的银宝哭成一个泪人,整日烧香拜佛祈求老天爷保佑,不知她最后用了什么法子,银宝确实好转了,只是家里的日子却越过越惨淡。
罗姜氏刚嫁过来那会可是风光的很,家里又有罗二留下的银子,并且肚子争气三年抱俩大胖小子,单单从生儿子这件事上她就比只生了一个儿子的婆婆厉害,更别说受什么磋磨了。整个村子里谁不羡慕她嫁了个好人家?
但因为银宝生病,花了不少银子,她不但不庆幸孩子能好好的活下来,却埋怨因为银宝家里日子不好过了,罗吴氏要缩减用度,家里的一应活计都留给她干,那个时候罗安十一岁,已经是个懂事的姑娘了,看大嫂辛苦地照顾虚岁两岁的银宝和刚满三岁的金宝,她就想多帮衬她,被她娘知道后,骂罗姜氏心黑哄骗小姑子干活。
也就是那个时候罗吴氏说漏嘴,透露出日后要将她嫁到大户人家,所以必须要养出一身好皮肉,不能干一点粗活,除了自己的贴身衣物,其他的碰都不能碰,罗吴氏有这样的想法倒没有一个人骂她异想天开。
一个农家女凭什么能嫁到富贵人家去?这就要说一说罗安生的貌美,娉娉袅袅,说话细声细语,一双眼含情脉脉,嘴唇饱满柔软,她虽然长的如同饱受凄风苦雨的小白花,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血性,每当涉及罗蔓姐弟的事情,罗安就像被激怒的母狼,露出獠牙,想要撕碎所有恶人。
所以在罗安的心里大嫂对于金宝和银宝的态度在那之后就变了很多,她仍然爱着银宝,但是这份爱却不是毫无保留的,她将一腔热爱都给了金宝,这个能让她在婆婆面前得脸的大儿子。
罗安觉得心里有些酸楚,银宝一直都在渴望着被平等的对待,看到他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但是自己小时候可是比他幸运多了,自己有温柔娇媚的婶婶,可是银宝却什么都没有。
她只能尽力多关照一点,既然人都会偏心,那不妨让她也偏心一点,将更多的喜欢分给两兄弟中的他。
姑侄两人唯一一次发生大的矛盾就是他推罗蔓那次,整整一路她对他的祈求和忐忑不安视而不见,也就是再次遇见罗蔓姐弟知道他们都无事,姑侄才开始和好。
罗安见大嫂仍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她柔声道:“大嫂,阿娘不是说要你煮给孩子喝的吗?家里又不是只有金宝一个孩子,若是阿娘知道你不听话估计又要生气了。”
罗姜氏脸色得意的神色一僵,迅速地看了一眼婆婆罗吴氏,见她坐在石壁旁蹲在地上收拾筐笼里的东西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连忙讨好道:“是我的错,总是想着粮食来之不易,能省则省,就委屈了银宝,我这就再添一碗水给银宝也煮一碗。”
金宝已经将甜水喝完了,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满道:“阿娘你水放太多了,甜根水都不甜。”
罗姜氏好声好气地哄,说下一次给他多放点甜根草进去,这会她要给银宝再煮一碗。
金宝本来不满意,见她是用给自己煮过的甜根水继续煮,就没有反对,这点甜根草煮第一遍的时候就不甜,煮第二遍的时候更别提了,也就比喝凉水好一点。
他收回视线讥笑银宝只能喝他剩下的东西。
罗姜氏一时间尴尬地蹲在原地,让一个儿子去喝另一个儿子剩下的东西,传开了怎么听都不好听,就是婆婆知道了也会骂她明明就是多添一碗水的事,偏偏不肯。
罗安蹙着眉,低声道:“金宝,你是打算让小姑也喝你剩下的东西吗?”
金宝一双大眼睛看看罗姜氏又看看罗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小姑你想要喝啊,那就让我娘重新给你换一份甜根草煮呗。”说完就不再管这边的事,蹦蹦跳跳地跑到一边玩去了。
银宝一直淡定地站在原地,无论是金宝的讽刺,罗安的维护,还是他娘心眼子偏到天边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对于他娘要拿金宝喝剩下的水给他煮,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早就知道,计较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关心你的人依旧会关心你,不喜欢你的人只会认为你过于挑剔。
没关系,他罗银宝总会有长大的一天,到时候谁也不会再忽视他了。
银宝喝着碗里淡得品不出甜味的水,闻着空气中有些呛人的霸道奇香,一口一口将水喝完。
正在罗姜氏以为事情了结,可以准备晚饭的时候,那个一向碎嘴的张大娘兴冲冲地从山洞外跑了过来,刚一过来身上还有些冰凉的潮气,脸上又是焦急又带着羡慕嫉妒。
她拉着罗吴氏的手说:“老姐妹,你亏大发了,好不容易养大了罗二的几个孩子,谁知道那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罗吴氏高兴坏了,心想这么多年来总算有人擦亮眼睛看到她的辛苦了,不是她恶毒,而是那几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女人生的孩子能有几个是好的?罗蔓不过一个月不见,跟她死去的老娘越长越像,看到她就一阵厌烦。
还不等罗吴氏表达内心的喜悦,张大娘接下来的话让罗家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大娘道:“你知道我方才去外面看到了什么?那条小溪都是鱼,不对...”她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实在是内心又激动又兴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道:“是小溪的岸边都是鱼鳞鱼鳃,整个岸边都是鱼腥味...那些后来的流民在小溪里捉到鱼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和安村人忙不迭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条小溪怎么会有鱼呢?他们明明都观察过许多遍了,连根水草都没有。
虽然惊疑不定,但是没有人怀疑张大娘的话,她虽然嘴碎,但是一般传出来的话都是真的,她不造谣,只讲述事实。
罗吴氏快人快语,催促道:“你快说,那鱼是怎么一回事?小溪里还有没有?我们能不能得到?”
这话问到大家的心坎上了,他们不关心这鱼怎么来的,他们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可能得到。
“别人能不能得到我不知道,但是你很有可能得到,这就要看你那个好侄女罗蔓愿不愿意给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罗吴氏一眼,看的她心里发毛,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可控。张大娘继续道:“不用白费心思了,小溪里没有一条鱼,都让他们捉完了!”
说到这里张大娘也是满心遗憾,要不是他们养懒了骨头,看到那些人都跑到小溪边怎么也该去看一眼,没有一个人肯去,到底有多少鱼被他们捉到了谁又能知道呢。
“张大娘这该不会是你胡说吧?溪水有鱼被他们捉了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但是你要是说捉完了,那鱼到底是几条?如果只有几条鱼,咱们捉不到也正常。”
最怕的就是很多很多的鱼,他们一条也没有捞到。
张大娘冷笑一声道:“你说能有几条鱼?我单看岸边鱼鳞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你们与其在这里问我,还不如自己亲自去看看,那长长的岸边到底扔了多少鱼内脏就知道有多少鱼了。”
“保守估计有两三百条。”
众人眼神火热,呼吸急促。
“那些逃荒的人占了咱们的山洞,还要把我们的鱼给捉走,哪有这样的道理,不行,咱们要把鱼要回来!”
“对,让他们把鱼给我们分一半,这是我们最先发现的地方。”
“兄弟们...咱们和安村又不是没人了,怎么能任由他们这么欺负我们?想要吃鱼的就跟我一起去,咱们要回自己的鱼。”
大家越说越兴奋,好像真的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鱼一条一条跳进自己的口袋,流民们挤挤攘攘,哪还有平日懒得说上一句话的丧气劲。
张大娘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罗家一家子呆愣愣的,刚要伸手推一推罗吴氏,就被她一把抓住手臂,她苍白着脸,舔了一下唇,犹豫地问:“你刚刚说罗蔓...那是什么意思?”
张大娘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第一次有些同情罗吴氏了,这个刻薄寡恩的女人,将迎来第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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