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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金虹”不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为人极其自信,独断专行,有睥睨天下的傲气。
“上官金虹”却是个在小暗室里呆了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渴望见光的人。
“上官金虹”的存在,以前一直随立上官金虹左右,待在那间坟墓般的大屋子里的荆无命当然知道,所以罗敷现在也很清楚这事儿了。
罗敷不知道上官金虹是出于什么念头对人做这样残酷的事情的,但他很显然只认为自己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却不懂人性。
一个不懂人性的人,怎么可能不被反噬?
“上官金虹”恨不恨上官金虹呢?“上官金虹”渴望不渴望永久的得到权力呢?假使这一次花海对决,是上官金虹赢而不是罗敷赢,那么他回到金钱帮后,这个短暂掌握过权力的替身是否还能心甘情愿地回到那间小暗室里呢?
不过,上官金虹大约很有自信吧,他认为自己绝无可能在这种低贱替身身上吃瘪。
但上官金虹已经死了,死前的惨像令罗敷至今回想起来还想笑,针对他的种种假设,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上官金虹”没有拒绝罗敷。
他根本也没有拒绝的资格——毕竟,如果他真的拒绝了,那么罗敷很有可能当场打死他。cizi.org 永恒小说网
真正的上官金虹死了,金钱帮就像是一个大的礼物包,忽然一下子就落在了他的怀里,真可谓是天上掉馅饼、凭空捡了条臭鱼。上官金虹已经二十年没出过手了,他的威严是如此的深重,以至于帮内根本就没有人敢试探他,那么……那么……
为什么要拒绝呢?有什么要拒绝的理由呢?
罗敷承诺会隐秘地帮助他坐稳位置,她不是来做慈善的,“上官金虹”当然清楚她就是想以他为傀儡,掌控整个金钱帮。
他当傀儡是件危险的事,但不当傀儡……他根本也没自信能坐稳金钱帮帮主的位子,反正人在遇到任何事的时候,都是做出当下的最优选,之后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嘛!
他很自信,自己有足够的用处,金钱帮这样大的组织,谁都想要掌控,罗敷舍不得放手,也不会丢开他这个好用的棋子。
“上官金虹”毕竟不是上官金虹,他的想法很简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到再说!
殊不知,罗敷根本没打算和他长久的合作下去。
合作越长久,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
要知道,越是简单、吸引眼球的话题,就越是能在江湖上引起大的波澜。此事一旦暴露,江湖人只会去大肆宣扬“金钱帮是罗敷在暗中控制”,根本不会细细分说里头的门道,到时候罗敷再怎么解释,也不可能解释得清楚。
成名太早的人,总归是有很多人盼着让她摔下来的,这就是人性。
事情假如到了那个地步,自然一发不可收拾,金钱帮这么多年做的破事与她毫无关系,却一定会被完全地扣在她的头上。
金钱帮
这种烂透了的摊子,罗敷才不想接,明面和暗面都不想接,她的下属和势力,当然要一个个自己去找靠谱的人,真把金钱帮吞下去,那就不是她在指挥金钱帮,而是金钱帮在裹挟着她前进了。
当然,到时候卸磨杀驴,金钱帮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她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接一接的。
罗敷:(*/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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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官金虹”谈妥之后,罗敷与荆无命一路南下,准备回罗园。
她是八月动身去的京城,九月十五后,本来想着晃荡晃荡找荆无命,然后他们一块儿回姑苏,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上官金虹、又突然蹦出青龙会和西方魔教的事情来,于是又是跑京城、又是跑保定的,等真的忙完回姑苏时,都已经十一月末了。
马上就是腊月了。
过了腊八就是年……居然又快要过年了。
这是罗敷在武侠世界过的第二个年。
冬日的官道之上,一辆四轮大马车正行驶在路上,马车旁边,还并驾着一匹神骏的白马,此马浑身皓白、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似高山之巅的积雪,因而得名“寒酥”。
七星剑一身黑色劲装,骑在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神情冷峻,令路上来往的人不敢直视。
车厢宽大而舒服,走在路上平稳极了,稍微眼尖一点的人,都能瞧出这马车有点眼熟……好像正是狄青麟狄小侯爷用一斛明珠从某一位王妃那里换来的那一辆。
当然了,狄小侯爷现在不能叫狄小侯爷了,他是罪人狄青麟。
——狄青麟,伙同中原镖局总镖头王振飞、省府总捕头赵正,抢劫赈灾银八十万两,银两自侯府府库之中搜出,有王府总管狄福为证,人证物证俱全,再无疑问!
风流侠少狄青麟,居然是个这样猪狗不如的乱臣贼子!
侯府自然被查抄了,至于世袭一等侯嘛……世袭个屁,都给我抄咯!
罗敷没要什么实物——那些实物,大都是什么螺钿拔步床、连三聚五玻璃彩穗灯等物,这些东西怎么往姑苏搬呢?
至于钱,她也没要多少,拿了几l张面额万两的银票了事,剩下的就当在小皇帝面前刷好感度了——等她再做点大事出来,说不定能封个异姓公主什么的。
狄青麟带给她的最大收获,无疑是青龙会的现任龙头老大疑似西方魔教玉罗刹、以及青龙会中有人在调查她这两件事。
至于马车……罗敷瞧着他这马车还真的蛮舒服的样子,反正这寒冬腊月的一路旅途,本就得弄个马车来坐。
能坐车的时候,她是不愿意骑马的。
杨峥和吕素文已提前启程去姑苏了。
罗敷说了,有一件事非杨峥莫属,要请他来帮忙,这件事就是筛沙子。
罗敷的产业很杂,产业的来源更杂,基本上都是踩着别人的头来变得富可敌国的,这法子不得不说,来钱来势非常快,但也有弊端——弊端就是,罗敷无法确定这里面到底掺了多少心怀鬼胎的人。
杨峥聪明、有胆气、不拘泥规则,也懂得正常的人情往来,不是死脑筋。他在捕头的位置上干了很久,练了一双火眼金睛,有他做这件事,罗敷最是放心。
吕素文也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他们夫妇二人一块儿去帮忙,罗敷很放心。
如此这般,两个人算是都安顿好了。
至于杨峥帮她做完这件事后要不要回县城去继续当捕头,罗敷觉得大概率会的。
杨峥就是那种喜欢惩恶扬善的人,捕头对他来说不只是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已,软红十丈、富贵迷人眼的江南不是他会喜欢的地方。
罗敷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杨峥来罗园,罗园只是多了个能干的人,杨峥回去做捕头,罗敷却在地方基层多了个可以信任的好朋友。
现在,罗敷什么都没想。
大而宽敞的车厢之内,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马车角落里放着个小炉,炉子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使得这马车内部像是一方小小的红尘天地,又温暖、又柔软。
罗敷像只猫一样躺着,长发溅在地毯上,身上只穿着一件料子放的不够长的里衣,堪堪遮到小腿中部,露出秀美的小腿和一双纤秾合度的脚。
今天她的足腕上挂着的,是金环红宝璎珞。
鲜红璎珞在她足上轻轻晃动,好似红梅落雪,又颇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诱惑。
荆无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蒸出了一点热汗,黏黏腻腻地贴在他身上,他的脖颈侧还有被罗敷咬出来的伤痕,微微渗出一点血,被汗所浸过的时候,痛感细细微微,一丝一缕地进到皮肉里。
荆无命喜欢她在他耳边说话,也喜欢她对着自己脖颈上的新鲜伤口吹气,这样会令他产生很微妙的感觉。
他伸手去抓罗敷的脚,想把她就这么扯过来,罗敷身子一扭,非常灵巧地躲来了他的手。
她不高兴地踹了荆无命一脚,感觉自己足心碰到的地方都是烫的。
他最近实在有点一发不可收拾。
他才刚刚明白如何正确的纾解,又被罗敷吊了这么这么久,胃口实在大得要命,精力旺盛到罗敷简直感觉他不是个人而是什么野兽,她都已吃到要撑死,对方却总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时刻都想着要凑上来玩儿。
刚开始玩儿这种事的毛头小子真可怕……
罗敷才不要惯着他。
他这样的性情,的确很难拿捏,但罗敷就是喜欢这样特别的男人、喜欢这样高难度的事情。
荆无命伸手抓住了她的脚,罗敷却道:“我要累死了,都说了不许你来爬我的榻。”
荆无命凑过来要抱她,含糊不清地说:“这不是榻……”
罗敷:“…………”
罗敷冷笑:“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荆无命有点痛苦地昂起了头,露出了苍白脖颈上轻轻滚动的喉结。
罗敷充满柔情蜜意地瞧着她,眼波化作黏糖一般,在他的身上流淌着,又像是施舍一
般地亲了一口他的喉结,才道:“好少爷,我吃不下了,你等等我好不好?”
荆无命立刻点了点头。
他其实有点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罗敷在折磨他,她就是很喜欢折磨他。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丢出一件衣服都能叫他开心得要命,又始终吊着他的胃口,好像用一些不清不楚的东西织成一根细细的绳子,挂在他脖子上牵着他走。
他感到痛苦,又从这痛苦的干熬中品出了一种微微抽搐的快乐,这种半上不下、吊在空中的感觉持续了好久,持续到他简直快要疯掉的时候,上官金虹出现了……荆无命偶尔用脑瓜子想想问题,觉得或许自己还真的要谢谢一下自己的旧主人,感谢他自己变成了一份可以献给她的大礼物包。
其实,他也喜欢被这样折磨,也喜欢在这个干熬的过程中充满期待地想象着等她允许的那一天,他要如何去残酷的对待她。
罗敷满意地笑了,凑近他,往他怀里缩,荆无命的手指痛苦地蜷缩了一下,慢慢、慢慢地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他想:他应该找个人去杀一杀,这种程度的纾解她一定是允许的。
杀谁好呢……想杀郭嵩阳、也想杀阿飞……她不许自己杀阿飞,那就杀郭嵩阳……郭嵩阳在哪里呢?
罗敷不知道荆无命的脑袋瓜子里又开始想危险的事情了,她蜷在他怀里睡了一觉。
柔软的地毯、时不时发出细小火星爆裂声的暖炉、金兽中袅娜升腾的燃香,忠诚而冷酷的情人、还有就在路尽头的家。
短短一年,罗敷已有了家,家里有很多朋友。
决战紫禁之巅这种事,花满楼是不会来的,他一直都待在江南,此刻,他大约在百花楼中品茶抚琴吧,他脸上那种沉静而温润的微笑,罗敷都能想象得到。
陆小凤呢,他前阵子去找了一次朱停后,也回姑苏去了,杨峥天生不属于红尘里的花花世界,陆小凤却最喜欢回到那红尘第一等的富贵风流地。
他的红披风一定挂在客栈的窗户边儿上,他能一次性睡个七天七夜、也能七天七夜上蹿下跳不睡觉,他懒得要命,甚至发明了一种躺在床上喝酒的功夫。
罗敷之前缠着他教她,陆小凤就说她学不会……罗敷不服气非要学,结果果然被酒喷了一脸,沉着脸看陆小凤差点笑破肚子。
红哥……红哥大约会很担心她在外面玩着不会去遇到什么事吧。
一点红看上去与荆无命类似,冷硬至极,实际上他却是再沉稳、再义气、再靠谱不过的好大哥。
罗敷迷迷糊糊地想:今年过年要亲自下厨,她的厨艺其实蛮不错的嘞……
不知道楚留香会不会来?
偶尔看看「可攻略人物栏」中的人物状态的话,就会发现楚留香的状态经常是「晒太阳中」、「翻面晒太阳中」和「皮肤晒伤中」。
罗敷:“…………”
罗敷决定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买一点系统商城里的「超好用牌皮肤防晒霜(
因果倒置版)」送给他……晒太阳晒得这么狠,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该不会黑成个东南亚人了吧?
不要哇!我喜欢蜜色楚大少,但是不喜欢东南亚楚大少哇!防晒霜必须安排上!必须!
……不过为什么是因果倒置版?
罗敷在梦中皱了皱眉。
顺带一说,少爷最近的状态一直都是「春|情勃发」,发|情发得停不下来……喂!你脑子不要这样一直发热啊,这样子搞上官金虹做鬼都不想放过你的!
罗敷的鼻尖渗出了一颗汗,有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窗外飘起了小小的雪花,落在官道上,仿佛糖霜一般,细细一层。
罗敷满面晕红的醒来,身子懒洋洋地舒展着,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地每一寸都写满了怠惰,这一刻,她的脑子里既没有青龙会、也没有西方魔教,空空如也,却很舒服。
她直起了腰,靠在闭目养神的荆无命身上,打开了窗户,瞧见了车窗外的小雪,趴在车窗上伸出手去接雪花,有点开心地说:“少爷你看,下雪了诶!”
荆无命很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太理解。
罗敷两辈子都定居南方,很少见雪,荆无命却在保定生活了十多年,每一年的冬天都有大雪。
他小时候流浪的时候,最讨厌冬天,最讨厌下雪,因为这样可能会死掉。
雪越下越大了。
雪被子覆盖住了冷绿的杂草,路两旁的树枝条上濡着雪绒,凝成冰晶,清凌凌、亮闪闪的。举目望去,隐约能瞧见一片梅林,只是那种梅之人似是随意播撒、无心插柳,鲜艳可爱的如红珠般的小小红梅之中,还有雪里隐青的单瓣梅。
隐隐约约,她瞧见了梅林中又人在。
罗敷心头一跳,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
因为她瞧见的是三个人——三个在这冰雪的天气中被剥得赤条如白羊一般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他们被人挂在树上,殷红血珠一串串地落在地面的积雪上。
这三个简直已快被冻成冰棍的可怜孩子身边,站着一个矮小的黑影,这矮小黑影正与一个一身劲装、修长瘦削的少年人对峙。
那少年人的剑挂在腰带上,少年人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剑柄,而那柄剑……居然是绿色的。
不,不是绿色的,那只是一根被削尖了的竹棒!
这少年人不是阿飞又是谁?
罗敷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恨声骂道:“死小鬼,仗着自己剑法好,什么乱七八糟地东西都捡起来当剑用,这下遇到麻烦了吧。”
说着,车厢门忽然被劲风吹开,罗敷衣服也没换,就已飞掠而出,消失在了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