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成山,列玄教总坛。
列玄教教主为祖师翼崖上人族中一名后辈担任,不过此人整日只是修持功行,参玄悟道,从来不理会教中事务,是以一干俗务,皆有九位长老共决。
此刻端崇大殿之中,共坐有六名元婴长老。
大长老公羊盛端坐于坛首,他外貌在八旬上下,鹤发童颜,一身深紫色瑞鹤翔云道袍,头戴冲和冠,手持如意枝,眼中开阖生光,气度森然,过得半晌,他缓缓道:“沙师弟还没到么?”
右手上一名蓝袍道人站起一揖,道:“沙师叔说他最晚亥时便至,眼下还有一刻,师伯不妨再等等。”
公羊盛从善如流,笑言道:“好,就依芮师侄所言,那便再等等吧。”
但底下却有人不满了,出声道:“不知师叔召集我几人,究竟所为何事?如不是什么要事,不如早说早散,免得在此干耗。”
开口之人是一名年轻男子,此人头挽道髻,一身短袖便服,外披五花宝绢襌衣,腰间悬着玲珑玉佩,皂色云靴,手中握有一柄七星法剑,按在膝上,眼中尽是说不出的刚锐锋芒。
列玄教共有八大分坛,平日里每名元婴修士各自坐镇一方,这人名为叶极流,是为撼波坛坛主,除却大长老公羊盛之外,他修为在此间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公羊盛涵养极好,师侄说话这般不客气。他也不曾动怒,只道:“师侄莫急,待人来齐全了,我自会开口。”
又候了有一刻,在叶极流自觉忍耐到极限时,自殿外匆匆飞入一道光华,落在殿中。
这是一个邋遢道人,破衣烂衫,满面尘灰,脚下脚趾都从靴中破洞里露了出来。不过几名真人显是已见怪不怪,有一人抱怨道:“沙师叔,每回都要我们几人等你。”
沙道人哈哈一笑,对着在座六名真人团团一礼,道:“迟到一步,诸位师侄勿怪,勿怪。”又对公羊盛随意一礼,叫了声“师兄”。就算完事。
公羊盛道:“师弟既到了,就归座吧,贫道还有话说,叶师侄怕是早已等不及了。”
沙道人忙去了自己座上,又对近侧一名同门笑笑,拱了拱手。这才坐定。
但他坐下后并不安分,又把破靴子脱了下来,自己闻了一闻,丢在一边,开始揉起脚来。顿时就有一股异味散发出来。
叶极流正巧在他下首,脸上不禁浮出一丝厌恶之色,侧了侧身子,起了个法诀,将鼻窍封了,
沙道人忽然回过头。对他促狭一笑,叶极流不由哼了一声。
这时公羊盛的声音自高台之上传下来,“前日里,自双月峰传来一个消息……”
沙道人不免停下了动作,露出了倾听之色,双月峰为贞罗盟根本重地,那里如果有消息,那定是十分重要。
只听公羊盛继续言道:“听闻那窃取我教神物之人。此刻正在那双月峰上。”
叶极流目光一冷,道:“师叔所言,可是那杀了郭,庞两位师兄的张道人?”
公羊盛叹道:“正是此人。”
听到是这个人,众人俱是神色一凛,叶极流哼哼几声,目光在沙道人及另两名道人面上扫过,道:“沙师叔,谭师妹,高师弟,你们可有什么话要说么?”
高师弟乃是一名银袍高冠,丰神潇洒的道装男子,而谭师妹则看似三十许人,体态丰腴,素妆淡容。他们和那沙道人正是原先驻留屏西之地的那几三人,也是他们,得知郭、庞二人被斩之后,心里只想着自保,没有任何动作。
听了叶极流微带嘲讽之语,沙道人倒是泰然自若,谭,高二人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神情来,毕竟同门被杀,他们却毫无表示,纵是有充足理由,说出去却也不一件光彩之事。
眼见二人尴尬,蓝袍道人连忙打圆场道:“沙师叔他们当日也是别无选择,那崑屿有大阵守护,若无人引路,绝非一二日可破,且分坛不可轻离,他们是以大局为重,叶师弟还要不要怪责了。”
叶极流也不再纠缠,他将手中法剑抬起,语含杀机道:“听闻那张道人道术奇诡,我早有心会他一会,公羊师叔,你此次是要遣我等前去斩杀此人么?”
谭师弟忽然出言道:“公羊师叔,双月峰可算得上是贞罗盟老巢,此盟论起实力,其实远在我教之上,只是内部不合,才给我教钻了空子,但若去到那等地界,千万要慎重。”
他这话立时引来几人附和,沙道人也是连连点头。
叶极流冷声一嗤,道:“诸位难道怕了不成?没有关系,我叶极流愿孤身前去,割了此人头颅来,供奉祖师神像之前,到时看某人羞也不羞。”
说到最后,他眼神一撇,在沙道人面上打了个转。
沙道人是个脸皮极厚的,嘿嘿一笑,只当他话是清风拂面。
公羊盛赞道:“叶师弟勇气可嘉,此人当是要诛除的,不过我今日唤诸位同门来,却不只为了此人,而是为了那枚神兽卵胎,此物关系到我教千百年后的气运,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夺了回来。”
谭师妹眼波流转,问道:“师伯,此物确实在此人手中么?”
公羊盛左手处,坐有一名下巴如勺,面有褐色斑纹的秃顶老道,他接言道:“谭师妹,此人并未回去东华洲,除双月峰外,也未曾去过他处地界,那神兽卵胎应是还在他手中。”
这秃顶老道说话似乎极有威信,谭师妹听了之后,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言了。
叶极流一双锋锐目光又朝着公羊盛盯了过来,“师叔,小侄愿往双月峰一行,为我神教夺回那神兽卵胎,只是小侄也知,一人之力怕力有未逮,还请师叔再遣一人与小侄同行,那便有几分把握了。”
公羊盛发出一声震动大殿的笑声,却是语出惊人道:“此去双月峰,不是一二人之事,而需我等七人同去,方能有最大把握!”
这话一出,底下一阵惊呼,那蓝袍道人双手一张,惊问道:“师叔,我等都去了双月峰,那,那总坛何人镇守啊?”
公羊盛笑道:“这却不难,我等可在先前做好布置,造出我等皆在总坛之假象,以迷惑清师观与金凌宗,有祖师神像及阵法相助,就算有敌大举来攻,也不是旬日之间可破,再说凭我教中引渡金桥,万里之地瞬息可至,待我等合力斩杀此人之后,再回得总坛也是赶得及,如是一切顺利,怕是两宗弟子还未有所察觉,我等便就回返了。”
蓝袍道人喃喃道:“七人,七人,那是我列玄教倾巢而出了。”
公羊盛眯着眼纠正道:“屈师弟却是算漏了一人。”
蓝袍道人愣了一愣,随后拍了下额头,道:“对对,小弟怎把他给漏了。”
谭师妹想了想,道:“师伯,非是小侄多言,以八人斗一人,虽是万无一失,但是否小题大做?”
公羊盛容色一正,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那张道人能杀得了郭、庞两位师侄,那即是说神通极是了得,万万不能小觑,况且得了这神兽卵胎之后,我教大兴可期,怎能说是小题大做?”
叶极流一阵兴奋,道:“那还等什么?师叔,何时动手?我愿打头阵!”
这时,那秃顶老道缓缓出声道:“叶师弟勿须急躁,今日公羊师伯只是召你们来商议,此事尚需一番周密布置,照贫道看,用个三,四年,也就就差不多了。”
“什么?还要三四年?”叶极流一听这话,眉眼一阵抖动,忍不住跳了起来,“那人早跑了!”
公羊盛伸手按了按,道:“叶师侄坐下说话,你尽管放宽心,那张道人现在双月峰上炼宝,传闻此宝由梁长恭与魏叔丹两人一起动手,又采买了许多宝材,我已问过教中炼器能手,说那不是三五年之内仓促可成的,是以不用急切。”
叶极流想了想,嘿了一声,有些悻悻地坐下。
底下蓝袍道人却没有这么乐观,他仔细盘算了一回,朝那秃顶老道看了看,道:“三、四年布置,胡师兄其实还是少里说,那双月峰是何等所在?岂是说去便能去的,一个不慎,贞罗盟一十三位长老齐至,借助双月峰处阵法,定能将我等一个不差,全数留下。”
沙道人突然道:“师兄,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公羊盛看了过来,沉声问道:“谁?”
沙道人淡淡道:“程茹,程真人。”
这名字一说出来,顿时有好几人都是脸色一变,程茹正是贞罗盟背后那位洞天真人的名姓,虽然久不露面,但只要她在贞罗盟中一日,他们便永无可能自双月峰平安出来。
公羊盛微笑道:“师弟所虑有理。”
沙道人神色一动,诧异道:“莫非师兄早有安排了?”
公羊盛目光从诸人脸上看过来,忽然起手向上拱了拱,道:“诸位不必忧心,我已请得那一位出马,这位程真人届时定不会出来阻拦我教中人。”
“那一位?”
众人立时醒悟过来公羊盛所言何人,眼中露出畏惧之色的同时,也是心头一定。
沙道人苦笑道:“既然那一位愿意出山,那是最好不过了,只是我教送上的供奉,怕就此又要多上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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