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诡异的青灰色,一条黑漆漆雾蒙蒙的大路直通鬼门关,谢时此刻就站在这条幽冥道上,这地方他可太熟了,毕竟也不是头一回了。
他低头一看,他果然已经恢复成了前世的模样,上一次他就是在这里被一白一黑两个小年轻赶回去了,结果没想到直接换了个壳子。
但是这段记忆,他之前还活着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了呢。
他十分摸不着头脑,四处看了一圈,随便找了个路边的石墩子盘起一条腿就给坐下了。
毕竟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五分钟后,一阵铃响,见过湘西赶尸没?就那种响铃声。
一白一黑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这条可视程度不超过五米的大路的尽头,可能是因为自带光环和BGM,反正谢时一眼就看见他们了。
小白还在纳闷道:“今儿一天都跑两趟了什么日子啊!上午那趟是因为那位的净化口诀,现在又是谁啊?”
小黑走在比他前半步的位置,木着一张脸道:“找到人不就知道了。”
小白拽了一把他胳膊:“诶,三哥,你说什么鬼能劳动咱们俩啊?还是阎君亲自开口,依咱们阎君爱财如命的性子,这人得啥家庭啊?”
小黑:“……前面好像是个魂。”
小白头都不转,道:“你想吓鬼啊?”
小黑看智障一样看他一眼,道:“真的是个魂。”
小白又端详了他的神色半天,这才转头定睛一看,那路旁的石头上可不就是个魂吗。
他纳闷道:“刚死的魂魄谁来了这里不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晕头转向,这魂怎的这么淡定?”
他们走近了,谢时也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了起来,道:“你们来了,走吧。”
小白和小黑看到熟悉的面容,小白下意识单膝跪地抱拳,刚想开口就被小黑捂住了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因此谢时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疑惑道:“您这是?”
小黑低头朝他使了个眼色,小白猛地如醍醐灌顶,路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沙面,他这跪地的动作激起沙尘漫天,在微光里形成一颗一颗细小的粒子。
小白抬头看向谢时,十分尴尬道:“业务跑多了,腿软腿软。”
谢时毫无感情附和道:“那你们还挺辛苦,工资高吗?”
小白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阳间的工资就是阴间的俸禄,抠了抠脑壳道:“勉勉强强能糊口吧。”
谢时没再多问,只道:“那就走吧。”
小白眨了眨眼睛,呆萌道:“走?上哪儿去?”
谢时道:“我都到这儿来了,人死了当然是去阴曹地府啊。”
小黑公事公办道:“稍等,我翻翻生死簿。”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双指快速在发光的荧幕上滑行,大量的数据从他的瞳孔掠过,最后一行数据映进他的瞳孔。
片刻后,他收回手机道:“生死簿上显示您阳寿未尽。”
谢时一愣:“怎么会?还有多久?”
小黑抿了抿唇,克制道:“至少现在还未尽。”
原主早夭的命格确定并未跟随原主灵魂消失,而是转到了自己身上,世上之事,皆有因果。例如他惩罚金元柳不尊重妻子,用他独门的方式让金元柳一个活人下到地府提前体验了一把死后的结局,这是因。
那条突然出现的黑线是果,也是他的业障。
种下什么因,就要承受什么果
业障是真的,发作也是真的,毕竟只有将死之际身体过于虚弱,没有反抗能力,那些东西才敢靠近他。
大雨里他看到的死城还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是幻觉,怎么可能还阳寿未尽呢?除非是找到了续命的东西或者法子。
小黑小白站在路口目送着他飘走,小白捣了一下小黑的胳膊道:“三哥,你说阎君明明知道他阳寿未尽,为什么还要差咱们过来一趟呢。”
小黑一直望着远方混沌似的入口,直到彻底看不见才开口道:“可能阎君也有私心吧。”
两阴差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话中有话。
谢时恢复意识的时候,目光先是茫然地转了转,眼睛缓慢的眨了一眨,意识和记忆逐渐回拢,他猛地坐起身习惯性摸索手机。
身下的床垫和身上的被子都很软,柔软得像云朵,盖在身上仿若无物。
谢时醒过来的时候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还以为自己在哪里睡着了,他下午还有课。
但当他看清屋里的装潢的时候,他傻了。
这是哪儿?
这应该是间客房,装潢很温馨奢侈,却窥不见一样具有私人代表性的东西,米黄色带着碎花的窗帘半掩着的欧式弧形窗户外透进来有些刺眼的阳光,楼下是一座花园,主人的品味似乎很淡雅,花园里尽是白色的玫瑰或是蔷薇,没有其他姹紫嫣红的花朵。
房门被人有规律的敲了两声,谢时赶紧掀被坐起来,这才发现身上穿着一件陌生的丝绸浅蓝睡衣。
他一边揪自己的刘海一边跻着拖鞋过去开门,记忆中打湿的头发已经吹干了,粗略猜测应该是洗过,因为很明显有一股陌生的清香,他洗发水什么味儿他还是清楚的,他的假发早已经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来送早餐的是个小女孩,小女孩听说里面住着的是个女生,看到来开门的他先是脸颊一红然后视线往下扫了一圈,这凸出的喉结和这平得不能再平的胸膛就算何叔是老花眼也不会看成女孩把,最后愣成了一只帝企鹅,随即强压下满心的疑惑,笑着举起手里的托盘:“先生,这是您的早餐,请您慢用。”
小女孩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笑起来甜甜的,脸颊两个梨涡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欢。
当然,谢时这样的属于例外。
他还是挂着一张死人脸,接过托盘,说了一句:“谢谢。”
谢时想了想,开口道:“请问……”
小女孩似乎预判了他的问题,伸出一根手指道:“先生想知道的问题我没法解答,因为我不知道哟。”
谢时只好打消了问她的打算,小女孩转身准备走,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俏皮道:“洗漱的话,楼梯尽头,两边都有,先生随意。”
谢时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间,放下托盘以后他找不到自己的手机了,看起来手机应该被这栋别墅的主人收起来了。
他得找回手机,不然一消失就是一夜联系不上人,学长估计要急疯了。
他打开房门照着小女孩指的方向去洗漱,中途路过左边的楼梯,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正装的老者走上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谢时道:“你是男的?!”
谢时好笑的看着他,难得带点揶揄道:“需要我出示点证明吗大爷?”
何叔老脸一红,连忙说:“不了不了。”
谢时看了一眼周围,一楼大厅和二楼走廊风格差不多,白金墨绿冷淡贵气风,除了他住的那间房的风格与外面格格不入,那米黄色带着碎花的窗帘、墙纸、床上四件套,满满的欧式田园气息。
他道:“大爷,您知道我的手机去哪里了吗?”
何叔道:“这位少爷别担心,您的手机在老头子这里保管着呢,不过得您离开的时候才能交给你,家主出门前吩咐了。”
谢时轻轻颦眉:“为什么?”
何叔指了指顶上道:“您在的位置特殊,我们家主喜欢安静,怕让人打扰。”
谢时当下做了决定:“那行,我去洗漱完就走,麻烦您把我衣服拿来一下。”
何叔道:“您昨晚穿回来的衣服沾了血已经脏了,送去清洗了,估计还没拿回来,我们家主为您准备了衣服。”无广告网am~w~w.
谢时想了想,接受了。
觉得也好,既然睡衣是男士的,那这大爷口中的那位家主一定是清楚他性别的,正愁要上哪里找套正常人穿的衣服呢。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但是,十分钟后,他在楼梯转角看到何叔拿上来的衣服的瞬间悔得肠子都青了,顶着一张绿汪汪的脸愣是作了十秒钟心理斗争才开口道:“这……是女孩子的衣服吧?大爷。”
何叔笑眯眯道:“是女装,家主让准备的。”
这是一套白色复古宫廷风女裙,材质一看就价值不菲,只是袖口胸前裙摆处还有万恶的蕾丝蝴蝶结点缀!!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一套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谢时在看着这件衣服愣神间,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骤然出现:“看你身上那套,我以为你会喜欢。”
他的声音如大提琴音色,贵气无比。
这声音太过熟悉,谢时难以置信侧头朝声源处看去,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踩上最后一级台阶,何叔微微躬身:“家主。”
阮铭平淡颔首,解开了西服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脱下来递给何叔。
谢时看着他,几乎移不开视线:“你……”
若此刻林彦钦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很震惊,因为现在的谢时真的很少会有失态的时候,他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机器分分秒妙都在维持着已经既定的人设。
但这一刻,他似乎已经完全顾不上失不失态这个问题了。
唯一的解释是,眼前的人要比所谓的失不失态这个问题重要得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