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耶律德光倒吸一口冷气,帐中诸首领、军将、大臣也是一片骇然。
这治民数百万,带甲五万有余,还有重甲熊虎士,这听着很像是他们大契丹国啊!
什么时候,河西也出了这样的强权了?
“可是前年灭了甘州回鹘的那个归义军?”
耶律德光勐然想起,去年他母亲应天皇太后述律平生辰,西州有回鹘使者前来贺寿,称归义军兼并了甘州回鹘,有一统西域之志。
当时西州回鹘言语甚是夸大,还透露出想要大契丹为他们撑腰的意思。
但耶律德光全部精力都在燕云十六州,就不痛不痒的把那些回鹘使者给打发走了。
现在看来,必须要关注河西了,耶律德光直觉,这个河西归义军,隐约露出了很强的半游牧半定居属性,跟他的大契丹国,有点犯冲啊!
“陛下!小儿无知,未必就知道内情。
以臣所见,河西陇右虽然地广,但人烟稀少,嗢末、党项、沙陀、回鹘诸族并立。
那张大王立国不过三两年,未必能一统,带甲五万或许是自吹自擂。”
赵延寿出列,躬身拱手说道,张昭是谁,他赵延寿当然知道。
因为这些年,他妻子燕国长公主和身在河西的永乐公主的联系,可没断过。
赵延寿和慕容信长一样,都娶的是前唐明宗女儿,两人都是石敬瑭的连襟。
这会赵延寿出来如此说,正是赵家父子的生存之道。
赵匡赞夸大张昭军力,吓唬契丹君臣不敢马上去报复,卖好处给张昭。
他赵延寿出来透露出知道河西虚实的样子,一方面给赵匡赞的夸大之语打个补丁,一方面让耶律德光更加信重他这深知南朝虚实的干才。
果然,耶律德光见赵家父子知道河西虚实,顿时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燕王果有干才,这河西虚实的打探,还请细加收集。”
“若燕王所说不错的话,陛下,前几月天德军附近的部族上报,有河西兵与南朝定难军党项李家起了冲突。
难道这么快,河西兵就攻下了夏州城,吞并了定难军?
若是其兵马强盛如此,能在吞并定难军的当口,还用数千甲士伏击我等,其势必不小!
这等强敌不灭,恐西陲不宁,不如先放弃云州,退回归化州,等来年集中大兵再做打算。”
一听河西归义军实力不弱,本就觉得耶律德光围云州骚操作不断,还拖到了冬季的耶律颇德,又老生常谈的提出了先退军的事情。
而一众契丹诸部首领和军将不耐烦冬日扎营的苦寒,纷纷开口赞成。
“陛下不可!”
一声大呼传来,众人寻声一看,乃是天成军节度使,司徒韩匡业。
如果说赵延寿还是个汉人的话,那么韩匡业所在的韩家,就是汉人中的契丹人了。
韩匡业的父亲韩知古,昔年被应天皇太后述律平的兄长俘虏。
等到述律平嫁给耶律阿保机的时候,韩知古以陪嫁的身份随述律平归于耶律阿保机,此后逐渐得到重用。
此时契丹人中最重要的步兵彰武军,就是韩知古为契丹人训练的。
韩知古十一个儿子,都在契丹国中做高官,特别是三子韩匡嗣,年轻俊美,阴传为应天皇太后述律平的面首。
而历史上韩匡业有个儿子叫做韩德让,这可就是超级重量级了。
韩德让此人,在辽景宗还在的时候,就和皇后萧绰滚到一张床上去了,辽景宗死后,他就公开与萧绰出双入对。
萧绰让儿子辽圣宗称他为季父,甚至萧绰死后,辽圣宗还对韩德让以父事之。
韩德让生病,辽圣宗和皇后像儿子和儿媳一样亲奉汤药。
真是有够离谱的!
此时。
耶律德光本来就不想退兵,闻言立刻问道:“韩司徒有何见解?”
韩匡业跪伏在地,大声喊道:“陛下以万乘之尊亲临云州,若不下云州城而走,岂不大损陛下神威圣武?
况且依燕王所言,河西诸族并立,情势复杂又地广人稀,不论钱粮兵马,臣都想象不出,河西兵凭什么可以刚与定难军大战,又能派大军威胁我朝?
就以我大契丹天兵之勇悍,陛下可以在数月间就能安定银夏宥绥四州外,还能遣大军到云州吗?”
耶律德光盘算了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若是朕征发诸族大军,以五万众击破定难军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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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安定银夏宥绥四州可不易,至于再派四千甲士外出,就必须起全国之兵,得十万之数方可。”
“诚如陛下所言,以我大契丹国治五百万民,拥天兵十数万之强,方才或可得之,这河西民不过二百余万,立国不过数年,如何得行?
依臣看来,河西张昭夺取银夏宥绥四州,定然是趁晋主平定叛乱无暇西顾,方才举兵。
而陛下为南朝晋主之父,威震四方,若是晋主哀告于陛下,求翦除这等叛贼,陛下必然应允。
所以臣以为,这河西张昭畏惧陛下天威,是以先下手为强,阻我西进。
那四千甲士,说不得只有一二千精锐,其余或是府州折家之兵,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耶律德光闻言大喜,“不错,司徒所言大善,我今日退走,那就是中了河西人之诡计了,以万乘之尊,被人恫吓而走,颜面何存?
我意抽调诸部族兵一万,进驻静边军到武周城一带,谨防河西兵。
右皮室军警戒云州到武周城之间,等拿下了云州城,朕势必要与他河西张昭,会猎于银夏宥绥四州!”
韩匡业此言,实际上破绽颇多,他说张昭虚张声势,但能击破三千皮室军也叫虚张声势?
而且这只是源于韩匡业本人的猜测,虽然猜中了一些,但毕竟不能作为证据。
不过耶律德光本就不愿意退走,一听韩匡业所言,立刻就拿来堵住众人的口。
这些部族首领和军将,就盼着他退走,耶律德光声威受损,他们是乐意见到的,反而倒不愿意耶律德光威权日盛,削了他们的权力。
几个部族首领还想再劝,不过一看耶律德光脸色冰冷,犹豫了一下,也没敢再说。
胜州,待雪小了一些之后,折德扆和慕容信长等四人率领几千兵马,头也不回的往府州赶去。
不回头还能怎么样?难道去云州城下硬肛耶律德光五万大军?
别开玩笑了,不说大雪天后勤跟不上,就是跟得上,就这四千人,人家只要出动一万皮室军,他们就得完蛋。
或许用不到一万皮室军,他们此次能击破三千左皮室奉圣军,那是因为以有心算无心。
是契丹人把他们当成了战斗力不强的草原部族,应对有误,才会遭遇大败。
若是在平日,三千皮室军就算打不过他们四千铁骑,但自保肯定是没多大问题的。
而且张昭派他们来,与契丹人过过手并不是最重要的任务,重要的是阻止契丹人轻易获得云州。
所以在率军退回府州的同时,折德扆就派了弟弟折德愿为使前往云州。
折德愿此去,有两个任务,一是折家久居云州,在云州城中素有威信,更有无数的亲朋好友。
折德愿若是能入云州城,说明西边有人率军在与契丹周旋,定可大涨城中军民士气,使他们不会轻易献城。
第二件事,就是去谒见耶律德光,他们在浑河边抓了数百被俘的皮室军。
若是以放归这些契丹兵马为借口,把俘虏们带到云州城下一现身,就马上会实锤他们干翻契丹人的事情。
张大王要求的扬名立万,忠臣义士的形象,一下就会立起来了。
至于把契丹人刺激狠了,弃了云州来跟张昭对打,他们暂时不用担心,因为契丹人要来,极大可能也是先到府州。
无视府州这个钉子,还跨越毛乌素沙地去夏州。
耶律德光真要敢这么干,那张昭也不妨化身李继迁,与契丹这个北宋周旋一二,搞不好耶律德光要栽个大跟头。
夏州,张昭围城已经快三个月,三个月前,李彝殷笑呵呵的等着归义军士兵冻毙无数,然后被迫撤军。
可是到了现在,归义军冻毙没冻毙他不知道,他夏州城内的人,快要冻毙了。
原因非常的奇葩,奇葩到李彝殷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就是煮饭和取暖的柴,很可能会不够,他屯了足够半年吃的粮食,现在却快要没法将他们煮熟。
十日前,夏州城中,已经开始拆毁家具焚烧,五日前,有人家已经在烧门板了,煮饭也变成了数十家一起煮,以节省木柴。
今日过后,很多人能门板都已经烧完了,要想吃熟食,除了花大价钱去找还有柴火的人家搭伙煮饭以外,连马鞍中的木料都噼开烧了。
好多人已经看着他定难军节度署衙的大门、梁柱等物,双眼闪闪发光。
就是李彝殷家,现在也开始一次性煮十天的饭食,然后吃冷饭不开火。
冬日寒风吹来,取暖就多加被褥,妻妾挤着一起睡。
粮食充足,但是煮不熟饭,这是他妈个什么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