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左贤王刘豹
话说自汉武帝逐匈奴于漠北,两汉数百年间,匈奴逐渐衰落。
一些在内部权力争夺中失意的“匈奸”部族,选择南下归附汉朝,称为南匈奴。另一部分继续留在蒙古高原,称为北匈奴。
内斗是人类最热衷的活动,所以南、北匈奴之间的仇恨,那可比汉、匈之间数百年的仇恨都要大得多。
于是,汉朝利用这一点,采取“以蛮御蛮”的战略,用南匈奴势力打击北匈奴。
同时,为了防止南匈奴做大,汉朝又采取了各种方式加以限制,比如设立匈奴中郎将,以监督南匈奴各部族。
汉朝的做法是成功的,百余年过去,南匈奴逐渐汉化,北匈奴逐渐灭亡。
汉朝用较小的代价,基本上解决了匈奴问题。
但是,既然农耕文明的汉王朝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将草原纳入统治,草原上的权力真空必然会有人来填补。
取代匈奴的,是鲜卑。
就像,永远要有一位巫妖王。
……
司州,皮氏县(今河津)。
汾水入河口,一支四千多人的骑兵队伍正在河岸边休息待命。
近看这支军队,一般人会觉得鱼龙混杂,十分奇怪。
其中有不少人,尤其是军官,都穿着汉将军的甲胄,束着汉人样式的发髻。但他们部下的普通士兵,则有一大半都是披发左衽,剃光前额的头发,顶多留一个萌萌哒的小小垂髻。
这是匈奴人的传统发型,剃光前额头发,为的是骑马狂奔的时候不被刘海遮挡视线。满清金钱鼠尾阴阳头的传统,也是一个道理。
这到底是汉军,还是匈奴军?如果没有一定的经验,的确很难分辨。
为首一中年人,年纪不到五十岁,举手投足间颇有傲气,一看就是个有身份的人。仅从他的衣着打扮和长相气质来看,更像是个汉人。
然而,此人正是南匈奴左贤王刘豹,纯纯的匈奴人。
汉化了,还没有完全汉化,这就是南匈奴的现状。
此时此刻,他正奉魏匈奴中郎将田豫的命****率军西渡黄河,骚扰汉河西之地,以策应大将军曹真在潼关的作战。
只是,在没有接到曹真下一步作战命令之前,他只能暂时待在河东。
“大人!”一年轻男子纵马而来,对刘豹道,“儿的前哨已经从河西回来了,夏阳县毫无防备,我们此时进攻,一定能大获全胜,抢到不少财物。”
刘豹听完儿子刘雄的报告,并没有露出分毫的喜悦之情,反而脸色格外阴沉,冷冷道:“不急,我们还要等大将军的命令。”
刘豹的不快,也很容易理解。虽然南匈奴给汉人当狗已经当了一百多年,但受制于人的感觉,总不是那么愉快。这脖子上栓着的沉沉的铁链,永远也不会习惯。
又等了约莫半日,一队汉骑兵从东边匆匆赶来。
刘豹眯着眼睛,望向来人,脸色忽然一变,惊道:“是田国让,他怎么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魏匈奴中郎将田豫,字国让。
田豫常年镇守魏国北部边关,同鲜卑、乌桓、匈奴人打交道,闯下威名赫赫,令所有异族闻风丧胆。
年轻的时候,田豫曾经在刘备帐下短暂效力过一阵,二人互相都十分欣赏。无奈当年的刘备势单力薄,朝不保夕,所以最终二人也只能遗憾分开。
等田豫近前,刘豹拱手喊道:“田将军,何事竟能劳您大驾,亲自跑一趟?”
“大将军亲笔写信与我,交代左贤王此番进兵策略,不可不慎重啊。”田豫笑道。
“大将军有何指示?”
田豫道:“大将军说,此次出兵,送你十六个字,命你严格遵照执行。”
“有趣,哪十六个字?”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这战术,与匈奴人常年习惯的劫掠汉地的骑兵战法颇为相似,刘豹思揣片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这十六字,几百年前,就已经刻在我们匈奴人骨子里啦,何须大将军亲自教导?”
田豫道:“我只负责传达消息。左贤王听明白了就好,一定要严格执行,不要让大将军失望。”
“一定遵照大将军指示。”刘豹点了点头,又问,“大将军可说,何时出兵,又是否可以劫掠百姓?”
这两个,才是他最关心的话题。
“即刻便可出兵。”田豫道,“至于是否可以劫掠百姓,大将军犹豫再三,最后也同意了。”
刘豹大笑道:“大将军同意了就好。如此一来,我手下的士兵们,可就干劲十足了!”
田豫道:“大将军虽然以大局为重,表示了同意,但很显然对这无礼的要求非常不满。如果左贤王是个聪明人的话,当尽量收敛,即便不得已劫掠,满足军队基本需要便可,万不可杀戮过重。”
“知道啦。”刘豹哈哈大笑。
“左贤王一定慎重考虑。”田豫目光如电,射向刘豹,冷冷道,“单于呼厨泉已死于邺城,如果你想当下一任的匈奴单于,我田豫一定成全伱。”
“我叔父死了?”刘豹面露惊色。
呼厨泉是刘豹叔父,也是南匈奴单于,因为被曹操囚禁于邺城多年,以防他作乱,所以只是名义上的首领,并不拥有实权。
如果呼厨泉已死,按照匈奴人的习俗,左贤王相当于太子,单于去世之后,他刘豹就该继承单于大位。
但是否能当上这个单于,归根结底,还得看主人曹家的意思,刘豹这条家犬,根本没有决定的权力。
而以田豫在北疆的威望,他的态度,足以影响曹叡的决断。
“没错。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田豫道,“还望左贤王节哀。”
“多谢田将军。”刘豹收起了笑容,“田将军一番苦心,刘豹如何能够不知?”
“明白就好。”田豫调转马头,“吾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祝左贤王所战皆克,大胜而还。”
刘豹拱了拱手,目送田豫离开。
田豫刚走,刘豹的儿子刘雄便一脸欢喜,凑上前来。仔细看这年轻人的长相,虽然十分英武,但眉目之间竟有一丝汉家女子的柔和。想来他的母亲,一定是个美丽的汉人女子。
刘雄道:“大人,朝廷真的要封你当单于了吗?”
刘豹冷笑一声道:“饿了数年的野狼,丢一根骨头过来,就想劝我回头吗?”
“大人是何意?”
刘豹道:“想当年,曹操为了防范我们匈奴人造他的反,拆散我们的人,分为五部,还软禁了我们的单于,手段不可谓不狠辣。这一次,若不是长安丢了,朝廷火烧眉毛,岂能用我,还允许我们劫掠汉民,许诺我单于之位?”
当年黄巾之乱后,南匈奴反叛朝廷,联合黑山、白波贼,四处劫掠作乱,将整个晋西北搅和成了一锅粥。直到魏武挥鞭,平定中原之后,才顺带手将南匈奴这只养不熟的看门恶犬,再次紧紧套上了项圈。
曹操深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匈奴人防范极严。也可能是这项圈套的太紧,所以,刘豹的反应才如此之剧烈。
“我看这天下,又要乱了。曹魏的江山,也快要到头了。”刘豹大声道,“这时候,我才不会像我叔父那样,傻傻地跑去洛阳,去当什么单于。这样的单于,有名无实,有什么好当的?”
“真正的匈奴单于,应该像冒顿单于那样,在马背上,在草原上,而不是像家犬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说到这里,刘豹双眼放光,只见他一勒缰绳,纵马疾驰,在匈奴士兵之间穿梭而过。
刘豹吹起高亢尖锐的口哨,以吸引士兵的注意力,一边放声大喊道:“兄弟们,渡黄河,去夏阳,抢钱,抢粮,抢女人!”
“抢钱,抢粮,抢女人!”
匈奴士兵们齐声大喊着回应。
……
黄河西岸,夏阳。
夏阳令冯通从魏臣转而成为汉臣,不过才三个月的时间。
但作为太史公司马迁的后世族裔,他对汉的好感,显然是要远高于魏的。
太史公当年得罪了汉武帝,下狱而受腐刑,为了不受牵连,老家夏阳的族人们,很多都改姓了冯。
当匈奴人的骑兵从城北浩浩荡荡而来的时候,冯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揉了揉眼睛。
“县尊,如此大军,如何能挡?”主管县兵的县尉一脸惊恐,问冯通道。
“不必抵挡。”冯通道,“开城投降吧。我们小县,不可能挡住大魏铁骑。趁早开城,也能使百姓免受兵戈之祸。”
于是,县尉领命离开,走下城头,亲自打开城门。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刘豹的马刀穿喉而入,鲜血飞溅五尺。
匈奴兵“呜呜”地喊着号子,攻入城中,四下放火,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转瞬之间,夏阳县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哭喊声,犬叫声,马嘶声不绝于耳。
刘豹亲自带人闯入一户民居,一刀一个,结果了家里的五口人,只留下一个十一二来岁的年轻女娃。
几名匈奴士兵则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值钱的东西。不到半刻钟,便搜刮一空,又牵走一头肥猪,两只母鸡,将那哭嚎不停的小女孩一把扛在肩膀上,然后一把火丢到茅草屋顶之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寻找下一户目标。
县令冯通看着眼前的一切,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才三个月而已,为何魏国铁骑,会如此对待这里的百姓?如此行径,与野兽何异?
手下早已四散而逃,冯通茫然无措,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县城街头游荡。匈奴士兵见他穿着官服,便把他五花大绑,送到了刘豹面前。
“禽兽!”冯通目呲欲裂,大骂刘豹,“为何要行此禽兽之事?朝廷如何能允许你们做这样的事?”
刘豹哈哈大笑:“大将军亲自开口,允许我等劫掠,实在抱歉,我也是奉命行事!”
又道:“你看清楚一些,我可是匈奴人。匈奴人劫掠汉人,就像猛虎捕猎麋鹿,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冯通悔恨之极,哭道:“我真是愚蠢至极,早知如此,就是拼得玉石俱焚,也不该给你们开门啊!”
“我愧对县中百姓啊!”
说完,冯通一头撞在一侧石墙之上,登时鲜血横流,性命不保。
刘豹看都没看冯通一眼,只抬头看了看太阳,命令手下道:“留一千人在此,清点战利品,运回后方。其余人马,随我沿河南下,我们前往合阳县!”
夏阳距合阳不过四十多里,刘豹的大军纵马疾驰,不过一个时辰,便杀奔城下。
如同夏阳县一样,合阳县对于匈奴骑兵的突然杀到,也是完全没有预料。
同样的惨剧,再一次上演。
刘豹的人马来去如风,劫掠完合阳,便继续寻找着下一个目的地。
再往南五十里,便是冯翊郡治所临晋县和蒲坂战场。
刘豹知道汉军在蒲坂设有重兵,他没有傻到去碰这块钢板,而是命士兵们分成二十多个小队,掉头向西,深入乡间,劫掠黄河西岸的一切汉人定居点。
这一日,对于黄河西岸的百姓来说,完全是一场噩梦。
很快,消息传到蒲坂汉军大营,负责守卫蒲坂的是王平和马谡这对老搭档。
马谡得知匈奴骑兵一路烧杀抢掠,义愤填膺,大骂道:“三个月前,他们还是魏国的百姓,曹真如何下得去手?”
王平的反应则相对冷静,沉声道:“曹真既然派了匈奴人前来,自然就没有把这里的百姓当成他们的子民,甚至,都没有把他们当人。”
马谡怒道:“我不能允许他们这么干。我要领三千兵马,即刻北上,和匈奴人会上一会。”
王平道:“幼常且慢。这是曹真的诡计。如果我们分兵离开,张合必然会大举进攻,若是让他成功突破我军防线,渡过黄河,情况就糟糕了。如今之计,还是要赶紧通知丞相,让丞相来想办法。”
马谡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丞相还在长安,消息一来一回,起码要两天的时间,而数万百姓已经暴露在匈奴人的屠刀之下,情况十万火急,你叫我如何能等?”
“王将军,我马谡乃是主将,我若要走,你也拦不住我。但我求你了,这回听我一次,你一定守好蒲坂,只需坚守两三天时间,丞相必然派人来援。”
王平犹豫良久,终于开口道:“好吧。我答应你。我保证,三日之内,蒲坂一定万无一失。只是,匈奴人十分狡猾,你此次北上,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马谡大喜道:“放心吧。我马谡也是精通兵法之人,区区匈奴蛮人,岂是我的对手?”
随即点起三千兵马,一路北上,前往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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