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化妆间的门开着，几位工作人员全部到外面看热闹去了，里面空无一人。
陆纨素眨眨眼，低头看向两人相接触的地方，后知后觉她和秦祁此时好像又超过了她与他交往时的安全距离。
关上化妆间的门，秦祁站定，垂下眼帘瞧了她几下，随后不动神色，自然而然地就松了手。
陆纨素刚才兀自在心里纠结着应该怎样委婉开口，告诉秦祁他与她最好不要轻易突破安全距离，不要有会让外人看起来可能会误会的互动。
但又一想，刚刚的情况有些混乱，那可能是秦祁下意识的举动，他其实根本没有想太多，自己若要说出口，会不会又显得太较真和矫情了？
正这样想着，秦祁便松了手。
陆纨素抬头一看，却轻轻一怔。
他现在的神情可真淡定，还有他在外面拉住她的动作，那么自然，仿佛预演了很多次，包括此时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他本来就应该这样那样似的。
“怎么了？”他问。
看样子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什么不妥。
陆纨素自然想不到他有可能在装样儿，抿了抿唇，将嗓子眼里的话咽了下去，低下头整理被握得有些褶皱的针织衫袖口。
“刚才拽疼你了？”秦祁见此，皱着眉询问。
陆纨素愣了下，忙摇头，“没有没有。”
秦祁却一本正经，理所应当道：“抱歉，下回我会注意。”
……怎么还有下次！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不对啊！
可能秦影帝私下与人交往时，比较外向热情吧。
她作为两人共同的老师拜托他照顾的小师妹，姑且也被他列入了自己人的范围内？
陆纨素这样猜测着，更加没有办法将刚才心里想的那些说出口了。
她根本没有往其他的方面想。
“我在想别的事……”陆纨素坐到椅子上，生硬地转移话题，担忧道，“范鸣他应付得了吗？”
话说回来，所有人都在外面吃瓜，她和秦祁两个人却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了。虽说她本来就想离事故发生地远点，但这样“特立独行”，是不是也很引人注意？还有扔下处于“漩涡”之中的范鸣，她心里有些微微愧疚。
她太容易让人看透了，尤其面对着已经摸清她性格的人。
对其他男人倾注这样的关注，就算只是担忧愧疚的心情，那也很令人不爽。
不讲理的嫉妒心。
秦祁却不动声色，语气淡定道：“导演助理正义感十足，乐于保护弱小，并且看起来对调解纠纷这类事很自信。再说，王导已经过去了，毕竟是我们的总导演，有比导演助理更加犀利的眼力，这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你不用担心。”
陆纨素闻言，点点头，哦了声，但总觉得有点怪。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只是在帮她分析外面的形势而已。
但仔细想一想，“富有正义感”的范鸣为了“保护弱小”加入“战局”，反倒让姚雨涵的情绪更加激烈了，事情闹得越发厉害，这却被秦祁说成“擅长调解纠纷”？再一听“王导有着比导演助理更加犀利的眼力”……秦影帝他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吗？
陆纨素慢吞吞回过味儿来了，怀疑的眼神投向秦祁。
却见他仍旧一脸淡然，那样一张清贵俊雅的脸，那样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而且是我待不下去，带你离开的。虽然被人看几眼不会少块肉，但我宁愿少块肉也不要继续站在那里被人看了。想必你也这么觉得，所以那时才挪到许跃身边去了吧。”
陆纨素愣愣的，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不是的啊，是因为我挡住了姚小姐想看你的视线，所以才挪……”语气渐渐微弱。
她一个心实又老实的人，向来没有花肠子，此刻仍旧认真，却认真得以至于有些迟钝，话都要说完了，才领悟到秦祁真正的意思。
陆纨素微微睁大眼。
如果她这时确实没有理解错，秦影帝这句话其实是在对她阴阳怪气呢吧！
她承认她是挪开了身体，方便姚雨洁更直接地看向秦祁……
所以不是错觉……秦祁那时语气凉凉的，确实是生气了。
他，他就因为这个生气？就因为被人多看了几眼？一个资历那样深的演员了，竟然讨厌被别人看？而且她先前，就在他演戏时看了他很多次啊！陆纨素想到这里，又有些不确定了，她犹豫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师哥，你刚才确实生气了么？”
秦祁脱下西服外套，倚在墙边，低头挽着衬衫袖口，“我认为我没有表现出来，你的观察力很敏锐。”他吐字清晰，语调稳稳的，音色清冷，给人一种矜贵又高雅的感觉，说出的话仍旧怪里怪气。
好吧！原来他是真的讨厌别人看他啊！还阴阳怪气她没有注意到！
陆纨素觉得有那么一点冤枉，她又不知道他一个大影帝有这样的毛病，而且看他的又不是她，却被牵连被他阴阳怪气。难道是前段时间她坐在片场外观摩他演戏，秦祁其实早就恼她那样看他，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表达不满了？
陆纨素以前可万万想不到，秦大影帝本人的脾气竟然是这样的。
但她可不敢把心里想的这些说出口，更不太敢表现出来对他的埋怨。
秦祁姿势有些散漫，优越的身形却还是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她坐着，正在他的侧下方，抬眼看去，他眉弓高挺，轮廓分明，这张脸再适合大屏幕不过了。陆纨素心想，这样外形完美的人，谁看到了都想多看几眼吧，也不能怪姚雨洁。这样想着，她就说了出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哥这么好看，别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无可厚非嘛。”
说着，秦祁抬眸望了过来。陆纨素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他讨厌别人看他，于是连忙低下了头，抚平膝上裙面的褶皱。
秦祁方因她那毫不在意、无所谓的话越发恼了，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忽然低下头，飘着视线不看他，他心中一突，心想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紧了。
秦祁长眉往下压，眉心蹙着，放缓语气发问道：“怎么了？”
“师哥不是不喜欢别人看你吗？”陆纨素垂着头，斟酌着措辞道，“你放心，我以后尽量少看你、”
“……什么？”这下轮到秦祁怔愣了。
陆纨素低头挠着脸颊，很认真地说：“以前我不知道你的这个习惯，恐怕让你为难了，放心，我以后是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默了几息。
秦祁多聪明的人，很快想明白了。
是了，她误会了。
他兀自在那里生气，人家却压根儿没想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而生气，反而自顾自得出了一个自己认为很正确的结论。
“你，你……”秦祁扶额，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陆纨素仍旧低着头，“我怎么了啊？”
秦祁轻呼一口气，“你抬头看我。”
陆纨素闻言莫名其妙，觉得他这个人可真奇怪，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看她这模样，竟然是真心实意认为他生气的原因就是“讨厌被人看”，还自顾自在那里认真地做出承诺。
他刚才就是在对着一团空气生气吧，秦祁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一开始心头那股郁气呢，也渐渐散了，因为秦祁发现他的恼怒、他的不满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的小师妹，他面前这个固执地低头不肯看她的人，明显还没有开窍。面对这种迟钝的、高强度防御的人，可以适当地直给，但是进度太快只会推远她。
目前还是别让她继续误会下去了吧，免得以后她再也不看他了——这也太糟糕。
秦祁想了想，说：“你误会了，我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讨厌被人看’，我不讨厌被人看，尤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