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昭容长公主(下)

三日后,陆歆和传信宫内,告诉晗栖已有消息。

次日,才听到陆歆和入宫门,晗栖便在院内坐等。见她入内,赶紧迎上前:

“姐姐,问到了吗?”

陆歆和并没有回答,只是挽着她入了寝殿,等四下无人,方悄声道:“那位此前和云家哥哥一同读过几年书,情谊颇深,现下他已经得了进士,选了翰林院庶吉士呢!”

晗栖拉着陆歆和忙道:“姐姐!我就知道他绝非俗人!你看,他真是又有才学深思,又亲切随和的,还选了庶吉士,前途可是一片大好呢!将来登阁拜相……”晗栖说到此处,脸上渐渐暗淡下来,怔怔道:

“姐姐,你说他,是不是也一心想做个大官,光耀门楣?”

没等陆歆和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哪个来京科考的士子不想入中朝?做一番事业?若是我,也绝不会为了娶公主,放弃自己前程的。戏文里公主状元演得热闹,谁会想到,出了戏台,那状元对公主可是避之不及的。”

陆歆和见她似要落下泪来,忙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妹妹先别想这么多,现下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况且你连问都不曾问过,又怎知他的想法?依我看,此事不必着急的,或许你对他了解多了,便发现他也只是普通。到那时再回想今日,怕是会觉得自己可笑得很呢!”

“姐姐!他断不是这样的人!你没见过他,他……很好很好的,他……”晗栖有些着急,想替范适培辩驳一回,又不知该怎么说。她沉默了片刻,方道:

“姐姐,你说得对,总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想建功立业,还是只求一世安稳。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身份,若是知道了,他对我,怕是只剩下敬意了。”

陆歆和见她如此难受,有些不忍:“妹妹别担心,那咱们就先不告诉他你是谁,只说是我远房表妹,如何?”

“自然是好的!不过,我不知该怎么与他联络……姐姐,你当初和元家哥哥……”晗栖问道。

“我们当初也只是书信往来,”陆歆和腼腆一笑,“都是我忍不住,总要写信给他。”

“那你们都聊些什么?”晗栖好奇不已。

“大多是些家常琐事,比如爹今天说了我,娘不许我常常出门闲逛之类的。现在想想,那会真是幼稚可笑,把这些也当作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写给他,好在他从来都是宽慰我的。”

晗栖听了一回,又见陆歆和回想起这些事,脸上满是幸福神色,不禁深深羡慕起来。

她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在说起范家哥哥之时,便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呢?

上元方过,寒气仍是凛冽。

元济正在家中习字,见钟开仪推门进来,奇道:“今日这般大雪,你竟也舍得出门?”

钟开仪自己倒了杯茶:“你家点心好吃。”

元济觉得有些好笑:“是不是又有人找你题词写字了?”

“哎,这年过的,尽给人写贺岁、恭维的诗句,真是无趣!昨日吹了四首,已不中用,今日若是再吹,恐怕还不如昨日所写之句。干脆到你这躲个清净!”钟开仪无奈道。

元济见他如此,不禁打趣道:“没想到才高敏捷也让人烦恼得很呐,还不如我这般无才无能,清清静静!”

钟开仪难得听他如此说话,不仅不恼,心下还有些欢喜。

“近日有件秘闻,事关适培,不能对外传言,你听不听?”元济又道。

“自然要听!”钟开仪好奇不已。

“我昨日替人给适培传了一封信。”

“你替谁传的?”

“明面上说是歆和的远房表妹,实际上是昭容长公主。”

钟开仪面色微变:“长公主看上适培了?他们何时见过?”

元济将其中原委诉说一番,钟开仪方舒眉道:“竟是这样,这么说来,长公主其实也有些可怜。”

“确实如此,她本可以凭着长公主的身份,让陛下立即下旨召适培为驸马的,不必费这许多心思。”元济道。

“看来长公主是真动了心了,”钟开仪有些感慨,“她是个良善之人。生在皇家,何其不幸。”

“此事就看将来适培如何选择了。说到此处,我倒是一直没问过你,为何这么多年从不议亲?”元济问。

“你遇上了陆家二姑娘,我却还没遇上我的。”钟开仪淡然一笑,又道:

“自古婚姻大事总是父母做主,我却偏想自己把握一回。成亲总归还是一辈子的事,岂可被他人轻易左右?若是为了成亲而议亲,随便找个世家闺秀娶了,过个相敬如宾的日子,想想亦是无趣。

“其实我很羡慕你,为了陆二姑娘竟能亲自上陆家发誓再不与别家闺秀相看。”钟开仪叹道。

“歆和自然是很好的,她值得。”元济喝了口茶,满足地一笑,又道:

“对了,我听说礼部准备安排你主持今年秣陵府的秋闱?”

“正是,此番去秣陵主持乡试,还可以顺道回家几趟。想来是林尚书念着我爹年迈思子,特意安排的。”

“林尚书是钟太傅的门生,如此也是意料之中。”元济道。

半年后,主持各行省秋闱的名单已然告示。

“开仪,你怎么主持的是钱塘府的乡试?”梅卿听闻此事后匆匆赶到钟开仪府上。

“宸姐姐,半月前屈叔叔来信,说他很是思念我,听闻我今年外放主持秋闱,便盼着我去钱塘府,好相聚一番。我将此事告知了爹,爹让我尽管去,他本来也就是想让我去别省历练一番的。我便请林尚书将我改到钱塘府了。”

“原来如此,我还当是出了什么岔子。屈布政司曾是钟伯伯门下学生,想来你去钱塘也是一切顺利,我便放心了。”

“宸姐姐,等从钱塘回来,我给你带些吴山街的桂花糕、酥油饼、麻酥糖、茶饼可好?我知道钱塘城内还有一种磨得细细的莲藕粉,冬日里泡上一杯,再撒上些干桂花,食来暖心暖胃,甚是舒坦啊!”钟开仪咂了咂嘴。

“我什么没有的,还要你这么劳心费神,巴巴地带来!我看你呀,给济儿带些吧,他在刑部忙得脚不点地,正需要些新鲜玩意儿呢!”梅卿笑道。

“他不爱吃这些!到京都四年了,连件新衣都没制过,只一心闷头做事做事做事!全然没有小时候那样活泼烂漫、好奇好问的性子了。没趣!没趣!”

“我也记得济儿小时候与现在全然不同,几个小辈里,就属他最爱闲谈、玩耍的。有一回,他自己做了一把木头剑扛着,说要跟着他外公出去闯荡。那会我们都笑他,说他爱做江湖梦,清哥也……”梅卿一顿,有些心疼:

“谁会想到这样的一个孩子,如今这般沉默少语。我每回想到你们两个,都觉得心疼。一个面上冷淡,做起事来却拼命得很,想来没有一日不盼着复仇;一个看似开朗,整日说说笑笑,心里却藏了不知多少的酸苦。”

钟开仪望着远方,轻声道:“宸姐姐,你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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