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试炼只需要感知精神力,二层就更进一个台阶,需要学习精神力控制。
这无疑花了李意一些时间。
想左右一滴水很简单,但如果是从大海中抽出一滴水再在不影响其他水的同时控制它,那就是另一个难度了。
李意揉着眼睛从主卧出去,跟客厅里的人对上了视线。
连续几天不着家的戚南岐终于露面了,李意看见他的一瞬间先是弥漫上了一股很陌生的情绪,囫囵咂摸几下,居然是安全感。
太恐怖了,太恶心了,我要被驯养了吗。
李意抖了抖,把这种情绪抛到脑后,冲戚南岐勾起一个笑:
“稀客呀。你再忙几天,我都快把你的脸给忘了。”
戚南岐没说话,他面无表情,抱臂坐着,锐利的目光移到了李意的脚上。
李意跟着一起低头,一只脚套着单薄的袜子,一只脚大喇喇光着,全都没穿鞋,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李意干笑两声:“哈哈,起太急了。”
他单脚蹦回房间,啪地关上门。
还没两秒,门再次被打开,一只手溜了出来,飞快地把门口散落的一只拖鞋捡了进去。
……李意是有些火上浇油的本领的。
三分钟后,穿戴整齐的李意一吹刘海,再次亮相。
塔楼的冬季制服比秋季的在里面加了一层特殊材料的细绒,扣子上加了一层防风边,一根皮革腰带勒出细腰,裤子沿着笔直的双腿向下,收进搭扣。
鞋子呢,是一双四面漏风的、敷衍至极的塑料拖鞋,踢上就能上大街要饭的那种。
再次被戚南岐不甚满意的视线扫过,李意举起双手:“不是吧,还嫌少啊?我要去把手套和围巾在室内围上吗?Daddy——?”
李意笑着把最后一个词咬得很重,他几乎是用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应付戚南岐。
毕竟这都是小事,难道戚南岐还能拿他怎么办……
戚南岐走了过来。他显然是刚回来没多久,身上属于塔外冰雪和血腥的气味清晰可闻,他盯着李意,一边缓缓摘下了那双漆黑的胶质手套,扔到了旁边。
李意思维一停。
这架势他可太熟悉了,在瑞森疯人院的时候,戚南岐被惹火了从不暴怒,总是露出这样的眼神,然后把李意抓起来收拾。
“你冷静点儿……”
李意伸手在胸前防御,一边跟戚南岐同步往后退:“其实我最近很乖的,什么乱子也没惹出来,为了不打扰你,都没给你发骚扰信息。”
戚南岐声音很平静,但越平静李意心里越没底:“饭不好好吃,经常熬夜,消息不回,照顾不好自己,你却觉得做得很好。”
李意咬牙,白玉诃那个狗东西,居然跟戚南岐打小报告!
不行,得跑。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培训,李意自认为今非昔比。
以前打不过戚南岐是因为他只会用身体跟对方硬碰硬,那谁碰得过黑暗哨兵?不是闹呢吗?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李意刚学过精神力控制,他也知道了在精神力这个层次,高级向导到底有多恐怖。
往高了说,战场上,哨兵的命攥在向导手里,向导说往东,哨兵就不敢往西。
往低了说,哨兵就是向导的狗,哨兵对向导产生精神依赖那可是太常见的事了。
等量代换一下,戚南岐在他手底下喵喵叫简直指日可待。
李意伸出精神丝,直接切断了戚南岐的视觉,又扰乱对方的方向感,猫着腰逃得飞快。
——但还是不妨碍戚南岐的手牢牢钳住了李意的手腕。
“你他妈是不是作弊啊,”李意被拖着踉跄了两步,百思不得其解,“你凭什么还能这么精准地抓我?你开挂?你是不是带着系统呢,屏蔽一切负面效果那种。”
戚南岐双眼紧闭,懒得张口。
在塔外,数不清的精神系变异体上来就要撕裂人的精神网络,横向对比之下,这种只是玩闹般的感官扰乱像小动物伸嘴咬人,不痛不痒。
李意被摁到床上,缩成一团,也不挣扎了。
他用枕头当盾牌,引颈就戮般喊:“救命啊!杀人啦!黑暗哨兵欺负娇花小向导,道德败坏、丧尽天良!”
戚南岐被他喊得冷笑连连,把他藏起来的那些衣服又找出来,重新在床脚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人依旧闭着眼,明明没恢复视觉,却能极具压迫感地问李意:“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李意叹口气,终究伸手拿起臃肿的棉衣:“我自己来,行了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形势比人强,李意背过去,一层层剥掉衣服,露出白皙瘦弱的上身。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他的皮肉稍稍紧致了些,但依旧蝴蝶骨嶙峋、锁骨突出,视觉上没能从“病态”的范畴脱离出来。
他手指落在裤腰带的时候,突然顿住了动作,转头看着戚南岐。
戚南岐靠在门边,偏头问:“怎么?”
“那个,你确实被切断了视觉,”李意眯起眼,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人,“不会偷看我吧。”
“……”
戚南岐头一次遭到这种质疑,直接气笑了。
“首先,我知道你全部的身体数据,包括三围,”男人阴着脸,尖锐的虎牙若隐若现,“其次,我喜欢丰满的,你对我没有一点儿性吸引力,小、男、孩。”
咣当一声巨响,哨兵踹门出去了。
嘁,不会看就不会看嘛。
至于丰不丰满……
李意捏捏自己的肋骨,又捏捏大腿,最后捏捏屁股,终于找到了反驳的理由。
“我的屁股还是很圆的!”他庄严地澄清道。
戚南岐的声音隔着门板飘过来:“呵。”
刚起床的时候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纤细美少年,等再出门的时候,李意已经穿成了一个胖狐狸球。
在李意里三层外三层的再外面,戚南岐强硬地给人罩上了他的披风,在哨兵身上只到腰的衣服直接坠到了李意的大腿。
转一转就要像小裙子一样漾出花边儿。
李意一阵长吁短叹。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像戚南岐一样高。
他企鹅一样撞了撞戚南岐,感觉有些热了:“你要带我去哪儿?你这种不说目的地的习惯很不好,万一下次把我卖了,我上哪儿说理去?”
“你能卖几个钱?”戚南岐把他往身后抓了一把,避开了盲点的自动扫地机器人,“塔楼的领事相非相回来了,他现在是塔楼明面上的领导人,想见见你。”
李意斟酌了一下:“哦,就是你们大当家的。但是为什么要见我?因为我是黑暗向导么,想敲打我,给他好好工作。”
戚南岐又露出了那种类似于看戏旁观的神情,敲了敲李意的脑门。
“不是,”他说,“因为他算我半个养父。”
“……啊???”
李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见家长这事儿来得太快,他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
他打探道:“你们这边儿有没有什么规矩?”
戚南岐:“什么规矩?”
李意吸气:“比如说我要不要带东西上门,或者什么敬茶改口。我警告你,我不接受那些封建习俗,绝对不会三跪九叩给人洗脚的。”
“……”戚南岐拿终端刷开了基层深处的一扇门,无言地看了他一眼,“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门刚刚打开,就飘来一阵檀香烛烟气,来自屋子里四角点的线香。
里面家具看着像是木制,但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纹路,像是从什么变异体身上剜下来的。
环视一圈,各处摆了不少看着就很金贵的摆件,再往上,正前方的墙壁裱着行云流水的四个水墨大字:
「诸相非相,他度非度」。
戚南岐点线香的习惯绝对是跟这位学的。
李意心说,李意啊李意,遇见这么非富即贵的人家,就赶紧嫁了吧。
座位上早早坐了个人,手上缠了一串木珠子,正看着纸质文件,听见声音,抬头望了过来。
他头发斑白,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笑得和蔼,“来了?”
这个世界鹤发童颜的人很多,李意之前也遇到过到底是叫大爷还是叫大哥的困难抉择,后来才被白玉诃科普:
精神力成熟之后的人肉体会衰老得很慢,精神衰亡才是真正的死亡。
李意当时就骂了一声——怪不得他老觉得自己长的慢!原来是精神力觉醒得太早!
人太天才也不好。营养都供大脑去了,会长不高。
李意跟戚南岐进去坐下,手欠地摸了摸桌子上放着的金蟾蜍,没想到那蟾蜍也是个不禁摸的,嘴一张,里头的钱币直愣愣掉了出来。
李意的手闪电般收了回来,看向戚南岐。
戚南岐也在低头看他,一脸“这才多久你就给我惹事”的表情。
“没事,”相非相很大度地说,“既然它给你了,你就拿着吧。”
李意伸手捡起那枚钱币,本该写着“财源广进”的金币上,正面是“玄生万物”,反面是“九九归一”。
“它给我的?”李意捕捉到了关键词,“难道这只蟾蜍是活的吗?”
相非相点点头:“有些变异体对人体无害,也不会精神污染,反而有独特的功能性。”
李意看着手心的金币,左思右想,只有卖钱一种功能,不禁问了:“它能干嘛?”
“你可以拿它开酒瓶子,选择困难发作的时候抛一抛,或者打水漂。”相非相一本正经道。
刚想用牙咬的李意抬头看着他:“……?”
戚南岐叹气,把李意的手心合上,握紧那枚金币。
“他蒙你的,你以后出门在外遇到谁找你麻烦,可以把金币拿出来亮一亮,他们会看在领事的面子上不为难你。”
“嘿嘿,”相非相美滋滋喝了口茶水,“这小孩儿比你小时候逗起来好玩。”
戚南岐:“……”
李意:“……”
我俩是给你玩的吗!
戚南岐和李意也拿了茶水抿了两口,相非相则拿出终端,摆到了桌子的中间,开始说正事。
那个页面上是李意的照片,从荆棘缠身到他领人攻塔的都有,每一张上李意的脸都尤其清晰。
戚南岐一眼看去,直接变了脸色:“这谁拍的?”
相非相很简短地答:“爬虫部落。”
李意社会经验不够,有些不明所以:“他们拍我照片做什么?暗恋我?”
相非相笑而不语,把页面继续往下滑,能看见几个栏目:
【眼睛:8,000,000】
【头发(根):400,000】
【舌头:5,000,000】
……
【体液(包括血液、唾液、精液等):1,000,000,000】
“爬虫部落只是一个提供信息的中间商而已,真正要命的是底下这些苍蝇,”相非相说,“他们盯上你了,把你物化、拆分、悬赏。你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人,而是商品。”
李意想起戚南岐说过,押解塔楼只是这世界里成百上千的组织之一。
这也意味着,还有很多其他由哨兵向导构成的组织在做其他活计,比如生物研究,比如制药,比如暗杀。
看到这些,李意的第一反应是——
“谁说我卖不了几个钱的?”他转头戳戳戚南岐的腰眼,“看见没,我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