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兴在大雨中跌跌撞撞地走,靠在一颗树边,大口地呼吸。
上气不接下气,【水精灵的祝福】似乎是个限时buff,此刻限时体验卡到期了,他又变回一个毫无力量可言的十八岁高中生。
雨水浇得他浑身冰凉,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三把生锈的枪刺入他的手臂里,恐怕他的骨头都碎掉了。
右手完全瘫痪,根本使不上力气,想想有一颗钉子镶嵌在你的脚指甲缝隙,往墙角一踢,钉子钉入你的指甲和肉里,那样的痛楚再乘以十倍,就是庄兴此时的体验。
他在想,母亲分娩是世界上最痛的事情之一,妈妈当年,是不是就是忍耐着这种疼痛把他生下来的。
一定要对妈妈好,妈妈真的很不容易。
他必须想点东西集中注意力,不然,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不如昏过去算了,至少那样,感觉不到疼。
“你状态怎么样?”白泽问。
“抱歉...”庄兴断断续续地:“我可能...可能...没办法说话了...”
他说话时不断喘气,气息微弱,真像是要死了。
疼的要死,他闭上眼,左手把右手托住,咬住右小臂上的肉,接着抓住跟随枪尖一起断掉的残留木棍。
抓紧!
用力往外扯!
粗糙的铁片带着血肉翻皮,扔在地上的残枪上,连着骨屑和鲜红的肉。
痛痛痛!!!xizu.org 柚子小说网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几个字,关羽刮骨疗伤,恐怕也就如此了。
好在,一股暖流从胃里流动过来,是之前吃下去的膳食,还没消化完,残余的能量像是止痛剂,缓解了他的痛楚。
趁着这个机会,他把另外两根也扯了出来。
满头大汗,唇色发白,小臂的肉被他咬出一块出血的青紫牙印。
他靠树而坐,血从伤口流出来,失血让他手脚冰凉。
又冷又痛,他的牙和左手合作,把衬衫脱下来,裹在右臂的伤口上,系了一个结,勉强止住了血。
然后又站起来,摇摇晃晃,在大雨和黑暗中前进。
“我知道那怨鬼是如何诞生的了。”
白泽自顾自说起话来。
“那狐狸,名叫紫狐,紫狐道行将满,要化妖之时,便会头戴死人头,对着北斗七星扣磕头,若是死人头骨不掉下来,它就能变成人。”
“阿紫幼时随师父去请神,请的便是那只狐狸,它看出了阿紫是天生的灵种,借以请神之名,向阿紫讨封。”
“当阿紫喊出那一声‘接住了’,她就无法逃离了。”
“刚刚的乱葬岗,就是阿紫的葬身之所,紫狐要以她的头骨化妖,她死于非命,所以留下了如此之庞大的怨气!”
“不...不是怨...”庄兴很艰难地开口。
他亲身感受过那份煞气,感受过当中残留的情感,没有怨,没有恨,甚至连恐惧都没有。
悲伤是最清晰的,还有模模糊糊的其它情绪,后悔、难过,种种交叠,让人喘不过气来。
阿紫,她一定不是因为被紫狐杀死而生出了怨与恨,困住她的,是别的什么东西,那才是要化解的“因果”。
能看到梨园了,这一次,不再有僵尸的阴气了。
梨园的后门开着,亮着温馨的火光。
忽然有人大喊:“阿紫!是阿紫!我找到她了!”
响亮的女声,中气十足,如鹤鸣般穿透了大雨,一听就知道练过。
燕子师姐披着蓑衣,朝着她一瘸一拐走来。
师姐浑身湿透了,身上浸透泥水,这么暗的天,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轻轻拥抱住了庄兴。
“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快和我进屋,我让大夫帮你看看。”
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帮着手,把庄兴抬起来,搬到了屋里。
果然如此,根本就没有什么僵尸。
应该是某种障眼法,或者说是地界的一种规则,让梨园的人,变成了“僵尸”,散发出那种阴气来。
从尸毒一直不爆发,就能稍微窥探真相。
白泽可是神兽,那么厉害,怎么会连小小的尸毒都驱除不了。
最容易得出的结论,就是他没有中尸毒。
事实的确如此,他和那四个持枪士兵僵持许久,一点没有尸毒入体的迹象,他有在观察伤口,并未如电影里那样,血管颜色变深,或者伤口迟迟无法结疤,像是灼伤过那样烂掉化脓。
白泽先生说半刻钟的时间,尸毒会侵袭到他的全身,一刻是二十分钟,半刻就是十分钟,他和士兵纠缠的时间绝对不止十分钟,他反而越打越精神。
师姐并没有变成僵尸,师姐还是那个师姐,一直抓着他的手,是他被障眼法吓到了,先把师姐踢翻,然后跑掉的。
恐怕那时,他身上也有某种规则,让他感知不出师姐的气。
但现在这种规则消失了,他在温暖的房间里,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师姐喊了人拿来干净的帕子,为他擦拭身子。
师姐撑着拐杖走路,因为被他踢到了脚踝。
来到这个房间,他身上的疼痛消失许多,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治愈他的伤势,伤口迅速恢复。
虽然达不到金刚狼的那种肉眼可见的愈合速度水平,但至少让他没有那么痛了,面色逐渐变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师姐坐在床边,头发浸湿粘在额头上。
师姐的脸蛋线条分明,很适合上台,但是昏暗的烛火下,能看到师姐脸上多了很多皱纹,这时的她,已不再年轻。
泥水还沾在她身上,庄兴分明把她踢到到泥坑里,但她并未生气,只是看过来的眼里泛着泪光。
“师傅那边我会去交代的。”师姐拉着他的手说:“这里是你的家啊,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以后别一个人出去了,好不好,阿紫?”
她看起来真是憔悴极了,和第一次见面的青春活力比起来,判若两人。
庄兴默默看着她脸,张开嘴,想回应她。
但是...他并没有把那声“好”,说出口。
有另一个紫色的虚影出现在床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跪下来,握着师姐的手,近乎颤抖着说:“好...”
这单单一个字里,蕴含着巨大的悲伤和悔意。
强烈的煞气从她的身上宣泄出来,那张狐脸面具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面具下的脸很美,只是,有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顿时,如大梦初醒般,周围的一切渐渐化作虚无,变成了纯白色的世界。
“没想到,还真是给你找到了正解。”白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