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空气中利口酒的香味刺激着你的荷尔蒙,一旁的牌桌上已经堆满了筹码。经验老到的服务生和每个人寒暄,然后笑眯眯地揭开一旁大笼子外蒙的黑布里面是数不尽的珠宝玉器,还有空出来的地方随时等人加码。郁白桦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人必须先动手,他解开手上价值不菲的表扔进去,然后扬了扬下巴,“南边那块地,随便提。”掌声纷纷,或真心或假意的称赞声不绝于耳。剩下的人纷纷加注,直到轮到郁唯,他随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后想了想,把一直搂在身边的那个女孩推了进去。“今日为诸位助兴的添头。”他吹了声口哨,得意洋洋,“这个我还没碰过呢,便宜你们了。”少女无助的哭泣,她身材优越腰肢纤细,楚楚可怜,美人垂泪,也是个尤物。众人大笑起来,打趣道郁唯还真是这么多年没变一点。只有郁白桦平静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置一词。玩闹的前戏结束,穿着火辣兔女郎服饰的美女荷官请他们上桌为他们开牌。郁白桦并没上桌,这是规矩。郁家掌权的人从来不需要赌,他想要的,自然会有人双手奉上。这次开场玩的都是德扑。郁白桦看着伯恩集团的斯莱先生输了一整个外池,再好的素养也有点恼羞成怒。奈何在场的人都不是轻易得罪得起的,他就把怒火转向了女荷官。那女孩也有点害怕的连连道歉,闹得动静比较大。郁白桦放下手中把玩着的筹码,冷冷注视着他。这时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说:“我来吧?”郁白桦愣了一下,侧头过去看。那个从暗处走出来的人打扮的人穿得很随意,黑色的罩衫虚虚罩在身上,右肩还滑落了一点,里面只有一件简单的衬衫,与这里所有精心打扮的人都格格不入。但他又那么鹤立鸡群。不知道为什么散落的长发被他边走边抬手三两下绑在身后,琥珀色瞳孔里折射出的流光令人目眩神迷。嘴角勾起的微笑与上挑的眼尾共同勾勒出富有攻击力的漂亮面容,长眉斜飞,含情眼潋艳,从下颌隐入锁骨的线条流畅又引人入胜。他只需要这样踩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过来,随意地举手投足就自成风光绰约。他放下手把袖口折上去,纤长的指骨折在苍白的手腕上漂亮极了。但他右手上缠着一圈绷带,格外刺眼。他把那位女荷官用手带了一下,凑到桌边。斯莱不是没见过美人,但是没见过这么带劲的……美人。他微笑着说:“还伤着手就不太方便吧……郁先生,”他对着坐在上首的郁白桦说,“这比笼子里的小夜莺更让人着迷。不如让他坐在一旁欣赏,我相信今天我会有很好的运气赢下这颗明珠。”他话音刚落,那位“美人”就用左手指尖把那叠牌挑了起来。他食指屈起顶住第一张,行流水地用拇指轻松把它们从头滑到尾部。然后手腕一碰将他们扔在空中,最后伸手一抓,纷扬的一沓牌被他分成三份夹在指尖,然后穿插抽叠合成最后的一组。一系列动作他只用了一只手,但连旁边的荷官美女都止住了泪花认真地欣赏这近乎瑰丽的炫技。相比于荷官的精准来说他的洗牌多了不少观赏性和表演性,与其说是一位老练的荷官,还不如说是位优秀的魔术师。他行云流水地俯下身为每一位客人发牌,然后慢悠悠地拉长了尾音道:“可以啊承蒙诸位厚爱。今天谁赢了我,我就跟谁回去好了。”他偏过头,望进郁白桦的眼睛,笑着说“把我赢回去好不好啊,郁小少爷?”郁小少爷,一个曾经虞绥总是带着调笑喊出来的称呼,但是郁白桦再也没有听到过。重逢之后虞绥两次这样叫过他,每一次都令人无法释怀。郁白桦一开始对这里的一切都兴致缺缺,直到虞绥出现在他世界里。很久以前也是这样,有个魔术师在灯光下为某个输了赌局的小少爷表演了一场纸牌魔术,从此他们的命运就绑定在一起。每一天他都描摹过这个人的脸,再在梦里偷偷地想,他喜欢我吗?会永远对我好吗?此人大概是山里的精魅、祸国的夏姬,在不公平的任务里赢走了郁白桦一颗真心。哪怕后来郁白桦的生活因为他天翻地覆,他也从来没想过离虞绥越远越好。无论怎么重来他都会想要找到虞绥的。而真正让郁白桦愤怒的是他缠着绷带的手,才多久不见虞绥就受伤了,看起来还很严重……可是一切在听到他那句话的时候都烟消云散了。“好。”郁白桦扬起下颔露出真正属于他的,不驯又骄傲的笑。他说好。郁家的掌权者从不下赌局,但是郁白桦从容地坐在了这张赌桌上,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输。/这一局开牌的时候郁白桦是庄家,目光全部集中到开牌的虞绥身上。有句形容荷官的话叫「y a hand of poker and flirt over your straight flush」,即“他们用同花顺在调情。”在德扑里,这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目光的时候。虞绥一手背在腰后,长发垂过他的后颈,覆在他有力的脊背上。他左手微微前倾,用指腹抵开牌背“a royal flush.”他含笑着说皇家同花顺,拿到这幅牌的人是无可争议的胜者。winner-take-all,郁白桦赢家通吃。他笑着把剩下的牌用手掌滑开放在绿色的赌桌上,示意结果非常公正。数千万的筹码被推到郁白桦这边,但那人眼皮都没抬一下,而是对虞绥伸出了手。“是的,先生。”虞绥莞尔一笑“现在我是您的人了。”他搭住郁白桦的手,把他原本拿到的牌塞回袖口。郁唯看了之后非常给面子地鼓起了掌,虽然他的目光从看到虞绥之后就没放松下来过,但还是故作轻松。“皇家同花顺,小叔叔,这笼子里的美人也归你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齐人之福?”“郁总。”虞绥听了这话非常惊讶地看着他,表情从一开始的标准微笑变成即将泪如雨下的白莲花,他走到那少女旁边用控诉的眼神看着郁白桦,好像在看一个说话不算话的渣男。旁边人都不敢说话,这突然冒出来的荷官不简单,好像把郁白桦迷得团团转,可见手段不是只有一点两点。然后虞绥用手拨开那个做装饰的笼子门,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郁白桦怀里顺过来的枪,轻轻抵着少女的下巴。“真正的郁柠小姐……”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女孩面前,带着不解的笑意:“你把你亲哥哥当狗一样使唤,不会是为了在这个地方装可怜吧?”“你费尽心思在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要他们的命吗?”第012章 郁柠那少女不如说是郁柠,原本泪珠还挂在眼角,此时神色却变得截然不同起来。她挑眉看向虞绥,好奇地问:“你是什么人?”“一位魔术师,郁小姐。”虞绥垂眸看着她,语气彬彬有礼,手上的枪口倒是没有移动半分。“魔术师……”郁柠若有所思,然后笑起来:“也是,魔术师一向会把不想让观众看到的东西藏在最明显的幕前,怪不得你能发现我咯。”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笼子边上,带着赏识又遗憾的目光:“你为郁白桦工作?那还真是可惜了。”她淡然地看着被虞绥挡住的方向,用遗憾的口吻说:“郁家所有人都要死的,你不该来。”远东之星上船时要经过极其严苛的安检来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整条船上唯一的杀伤力武器就是郁白桦随身带的免于安检的这把手枪。当然,虞绥手里的扑克牌重点在虞绥手里也勉强能算。郁柠没有资产没有权利,只有一个私生女病秧子的名头,没人相信她能惹出一番风浪,她甚至都没有资格和郁白桦同处一室。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郁唯把她带到人群来,才能让她一次性接触最多的人。因此她如果真个能让所有人一起丧命的东西,大概就会被她藏在自己的身体里。“生物炸弹吗?”虞绥轻轻问。郁柠讶然片刻,然后笑着说:“是啊,所以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让他们给我陪葬。”郁柠,本来有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家庭,再幸福不过的人生。那个时候她还叫简柠,母亲未婚先孕生了她,又带着她嫁给养父。养父人很好,不嫌弃她的来历,把她当亲女儿看。她曾经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去,直到她看见自己父母的遗体。母亲手里抱着当年带她逃跑时带走的文件袋,简柠没有打开过,但是她猜那大概是某种重要的东西。她被带到一栋奢华的洋房里,身边环着莺莺燕燕的年轻人看着她嫌弃地皱眉四处确认:“东西拿回来不就得了?这真是我的种?你们为什么不一起处理掉?”他旁边的小男孩郁唯嘻嘻哈哈地推搡着另一边的人:“小叔叔,你看她多好笑,好像没人要的野种。”“没你好笑,都滚行不行。”小少爷郁白桦懒得理这一堆人,自顾自地走了。好像从郁唯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就真的成了不被在意的野种。再也没有人在乎低着头的简柠。她像这个家族的幽灵,又或者说一片无足轻重的苔藓。没人能抽出时间来想起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懦弱的女孩。直到她设心积虑地接近郁唯,终于抓住了他和自己父亲的把柄。她开始谋篇布局,在暗地里蚕食郁家这个庞然大物。虞绥心想怪不得上辈子自己开始对郁家动手时就发现很多地方都不太对劲,原来是郁柠先动过手。只可惜她存在感太低,连名字都不会被人想起。是幸运,也是不幸。因为她本来的名字,不是郁柠。/“炸弹在我身体里,启动的方式只有我知道。”郁柠看着正把自己严严实实绑起来的虞绥,用友好的口吻同他说:“你这么聪明,死了可惜。不如我让你先坐救生艇走,等你走远了我再引爆炸弹如何?”“你要是真有那么好心就不会等所有人聚在一起之后才准备动手,”虞绥随手卷起口袋里多余的纱布塞进她嘴里,“也不会特意派人来阻止我,我猜救生艇也被你动了手脚少说两句吧郁柠小姐,我就不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了,启动生物炸弹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等它倒计时结束或者你自行了断。”“还有你的提议恕我拒绝。”虞绥朝她笑了笑:“我不太想第二次看到郁白桦出事。”他们之间的对话声音不大,凑的再近也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但是看虞绥直接上手绑人的架势所有人一看就知道此事有问题。而有问题当然就要找这里能说话的那个人,于是数十道目光都看向郁白桦,想看他有什么章程。此时虞绥正走过来自然地环住郁白桦的腰,然后低头不紧不慢地,好像在邀功似的对郁白桦说:“郁总,我们赶紧私奔怎么样?”郁白桦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拧起眉头问:“她说了什么?”“她要报复郁家。”虞绥一边让他示意众人现在散开一边推着他往门外走,“所以我们还是先用救生艇逃跑好了,我很惜命的。”郁白桦听了也不知道信没信,总之是跟着虞绥走在船舱一路向下。就在虞绥开始思考郁柠的生物炸弹是从哪里的皮下组织埋进去的时候,郁白桦突然停住了脚步。虞绥愣神片刻,接着就被郁白桦狠狠压在了走道的墙上,他低头看去,只能看见郁白桦一片通红的眼尾。“虞绥。”郁白桦一字一句好像要把这个名字通通咬碎再揉进血肉里,他问:“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把我带到救生舱离郁柠最远,然后自己再回去看看能不能把炸弹拆了?”虞绥停顿了半晌,然后笑着反问,“我在你心里这么伟大?”郁白桦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胸膛起伏一瞬,然后踮脚狠狠咬住了虞绥的喉结。“啧……”虞绥仰头感觉郁白桦用牙齿密密麻麻地噬咬自己的喉结,像在考虑要不要咬破猎物动脉的凶兽一样。他用手抵住郁白桦的脖颈逼迫他退开,郁白桦就是不肯松口,直到他被虞绥漂亮的手勒出刺目的红痕。他被气笑了,“郁白桦,喜欢被我掐死你早说啊,不会松口吗?”“虞绥。”郁白桦打断了他接下来还要说的话,“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接近郁家那么多核心机密,为什么不答应和我在一起……”“如果你一直不说,我等到你说为止。如果这世界上有人能让你去死,那个人只能是我。”郁白桦用固执的目光看着他,然后缓缓开口,“但是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为了一件事,就是可以把你绑在身边。”“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虞绥?不管你是欺骗还是真心,你这辈子都没办法甩开我。”这样的郁白桦在虞绥眼里很有吸引力,好看又危险,像刺目的毒花只在自己面前张开柔软的花瓣,还带着早晨的露珠。虞绥用指尖去玩他的眼睛,果不其然触到了一点湿润。虞绥看着他,弯下腰和他对视,明明目光堪称冰冷,语气却温柔又宠溺。“郁白桦,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什,什么?”郁白桦刚刚还凶巴巴的气势突然就被这句话问没了,甚至还被卡壳了一下。“我喜欢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选择我这一点,遇到什么都不愿意改。硬要说就是……我喜欢傻子。”虞绥笑起来,轻柔地抬起他的下颌同他接了个吻,然后在一片温柔里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个手刀。“没关系。”郁白桦想伸手抓住他的时候听见他说:“没人比我更了解生物炸弹这个东西……我不会有事。”他话音温和又安心,面上却是一片肃杀冰冷:“不过,我也不喜欢让你来站上舞台。”魔术师一生总要表演些刺激的魔术,譬如水箱逃命,刀斧加身。虞绥同样如此,他一直享受踩在刀锋上跳舞的快感。但是,他想,人拥有感情就会变得软弱,比如此刻从来不做无准备表演的魔术师并不敢让郁白桦这位魔术助演出场。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坏,虞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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