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别逼我再次封印你!”“婠漓”嘴唇翕动,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她知道,寄居于她灵台中的那位听得见。
其实,她原本不需要开口,但以意念传音未免奇怪,会令她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噢,这么说,你不会封印吾了?”那个声音笑道。
“婠漓”没有回答,依旧坚持不懈地向前跋涉。
海眼的魔心了然道:“用过就扔,不愧是女人!”
“闭嘴!”
那魔心果然闭了嘴,片刻后又忍不住多嘴:“哎——你就这般笃定,前面那个人是你想救的那个?”
“婠漓”这回没再呵斥,只是道:“这么说,我眼前果然有人。”
魔心:“……”
“你竟然在不确定是否是圈套之前便冲了进来,果然是女人,呵呵!”
大概是终于有人……有个东西能与自己说话,分解压力,“婠漓”也乐意与它多聊几句:“亲情的直觉。”
你跟一股力量,尤其是这股力量只懂狂妄自负,满心满眼都是夺舍时,谈亲情不免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魔心大概也如此想,于是只问:“那么,你的直觉有无告诉你,前面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想救的那个?”
“自然是!”
“嘘!我就在你脑中,别想着欺骗我。你若真如此笃定,又何必与我在此绕弯子。”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婠漓”蓦地停住脚步,不再一味向前追逐。她紧紧盯着前面渐渐又远去的人影,问:“这个地方,你究竟知道多少?”
残魔心恍然:“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此法不能说是不高明,这魔心即便只是一股执念,亦来自于冥海海眼,而这黯魂涡虽然偏远,到底归属于冥海,皆为这海眼之力所覆盖范围之内。
还有一点,冥海历代有且只有水君及少主到访过真泉渊与黯魂涡。按此推测,这拥有了魔心的海眼,是除了他们之外,对此了解最多的存在。
“婠漓”并非是无意间打破了封印,将这东西释放了出来。从一开始,她打的就是与虎谋皮的主意。
“婠漓”深深吐出一口气,抬起了双手。
“慢!等等!谈谈条件!”魔心见她要动手,连忙阻止。
“若我不死,离开此地后,将不再封印你。”她倒也干脆,直接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魔心表示满意:“你立誓,若违背誓约,将被我吞噬,不得反抗。”
“婠漓”笑了起来:“阁下过于狡诈,也过于直白了。这岂非说明,无论我应不应这誓约,下场唯有被你吞噬一条路。与其如此,我还不如自己求索,死便死了。”
“死便死了?说得容易!你甘心吗?不怨吗?”魔心哼道,若它有形体,此时必定环臂当胸,鼻孔朝天。
“此处有我的夫君与孩子,死在一处倒是圆满。还有阁下作陪,我自是无憾。”“婠漓”说着,指尖一个法诀已经成型。
“慢!慢!慢!我改!我改还不行么!”魔心恨恨道:“若违此誓,你将终生骨肉离散、恶名萦身,囚于困境,难见天日,如何?”
“婠漓”怔了一下,笑道:“阁下好算计。”
魔心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喜道:“自然,对付你们这些依仗灵智肆意妄为者,当击逆鳞!”
“婠漓”眼神中浮现出一抹狠厉,举起了三指:“我以骨肉亲情、己身神格、终生自由起誓,若违誓约,必将骨肉离散、恶名萦身,囚于困境,难见天日!”
魔心满意了,指点道:“唔,你闭上眼睛。”
“婠漓”依言照做,恍惚中仿佛有什么附在她的双目上。而当她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皆变了模样。
她所处之地依旧是那片白色的荆棘丛,前方的人犹在,但身形背影、衣着装饰,显然都不是她的阿霂。
而是一个烟灰色,长身玉立之人,手中执有冰凌长剑。衣袍整洁,并无她之狼狈。
头顶亦不再是一色的纯白,反而是怒卷的漩涡,仿佛倒扣起来的黯魂涡,万顷海水悬于头上,浊浪滔天,声声嘶吼,令人自觉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心生畏惧。
她再看向自己的身上,大多数伤痕倏然消失,除了最早在驻地现出的那一条,剩余的,都是方才新添的。
真是这一套。“婠漓”暗道。果然,陷阱玩到极致,就脱不出一个“幻”字。
魔心在她耳边轻笑:“见识不错。此处是由夜神的魇珠所幻,若非有吾帮忙,即便枉死,你都看不穿这真相!”
“婠漓”也做如此猜测,但她不动声色:“休要诓我。夜神的魇珠就存于她的幻殿中,我亲眼所见。何曾遗失至此处,成就了这什么黯魂涡!”
那魔心自以为可以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便放松了警惕,此时被她激将,自然和盘托出:“方说你见识不错,如今可见小姑娘终究不过是小姑娘——夜神的魇珠本就双生,一枚存于她的幻殿,一枚早于上古便遗落至此,鲲鹏一族发现了,不过是由此试炼储君,借机取巧罢了。”
“婠漓”一面点头,一面叹道:“原来是沧海遗珠。”
客居神宫二十余载,夜神的魇珠有多大威力,她有幸见过,纵是仙神都逃不出其手,可令人忘却自身,沉溺于旁人所罗织的世界。如今竟然遇到了一枚双生珠,若非有这“见多识广”的魔心在身,恐怕,她今日想要全身而退,是痴人……
“不错,就是痴人说梦!”魔心在她脑中大笑:“有幸得吾入体,是你的造化!”
“婠漓”不置可否,她无意于与这个东西枉费唇舌,便问:“既然眼前那人不是我所寻之人,那这片荆棘丛,可有逃脱之法?”
她的意思很简单,不是阿霂,她便少陪了。
魔心生了捉弄之意:“有啊,吾来帮你,定叫这荆棘立退,你可足履平地。”
“慢!不必了!”这魔心能有如此好心?反正“婠漓”是不敢尽信于它:“我自己走!”
浓浓的失望之情隔着她的脑子透了出来,魔心还欲再:“果真不用?”
“不用!”“婠漓”推拒道:“不劳烦了。”
按照常理推断,此处唯有三人——魔心可不算人——眼前的不是她的阿霂,自然便是那谁谁。
她虽百般不愿与他对上,但如今阿霂的下落,也只有他知道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向前跋涉而去。
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前面那个人停住了脚步。
既然这一片荆棘不是幻境造物,那她想过去,便唯有一条路。
“婠漓”认命地向前行去,一路上旧伤又添新伤,更难受的是,这荆棘尖刺上似乎生有尖刺,她蓦然觉得,所有的伤痕,都开始红肿麻痒起来。
她强忍住不去抓挠,可等她走到“井旷”面前时,脸已经浮肿如猪头了。
先前离开冥海时的洒脱荡然无存,她原以为再见时便是你死我活,大仇得报,她当仰天大笑,神清气爽。
可如今场景却是这么个场景,自己又是这副形容,委实气弱了些。
“井旷”似是早料到她会来,并未发一言,更未讥讽,只是掌中骤然白光闪现,一只小小的药瓶被他递了过来。
“服下此药,你会感觉好些。”
“婠漓”没接,怒视他——此等施舍,比讥讽她还要可恶!
但他的下一句话轻松拿捏了她的软肋:“若是让阿霂看到你这副样子,他会心疼的。”
“婠漓”沉默片刻,只得接过来,将药倾倒出来吞了,一股清凉由口袭至周身,全身的灼热麻痒被强力的药效压了下去。
“阿霂在哪儿?!”她不顾脸上还有些浮肿,迫不及待问道。
“井旷”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掀了开来,只见一尾胖嘟嘟的小鲲鹏靠在他的心口处,黑白相间的鱼身上嵌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因为一直藏在衣服的缘故而有些困恹恹的,如今骤见天日,还有她,眼神立刻便亮晶晶起来,不停地扭动着身体,跃跃欲跳,嘴里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阿霂!”“婠漓”仔细打量,见他并无不妥,只是右鳍上有一道红痕,因为鱼身饱满,色彩分明,这红痕便分外显眼,令她一见,心便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