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坐落在长安城道政坊,与只有三街之隔的应天府遥遥相对,互成争锋,其执掌者孟青莲同当朝国师董仲玄虽为师兄弟,却并无多少交集甚至可以说势同水火。
在前赵齐统领九州的时候,朝中国师职位向来由天师府掌教兼任,乃不成文的规矩,只是九年前白睌发动篡政改国号为大闵后,孟青莲拒不参政,死守天师府再未踏出过半步。
说来奇怪,白睌登基灭杀掉许多赵氏残留和不拥护自己的政党氏族,对于天师府以及孟青莲的存在却是置若罔闻极为容忍宽恕,哪怕当初亲临三顾请其出任国师遭到拒绝,都没有丝毫的脾气发作,唯一的举动可能就是扶持作为师弟的董仲玄,建立应天府。
天师府一对红漆涂染,雕刻道法自然的大门掩闭,里面紧挨着的是宽敞广场,广场最中间位置摆口四脚的青铜巨鼎,有香烟袅袅升起,弥漫不散。
再往后些是大殿,里面供奉的乃天师府创立者,赵齐王朝开国大国师边靖,天师一脉修炼体系的祖师爷。
最深的区域,是处用攀附有红斑锈迹的陈年老锁死死封闭的院落,无人打扫,植被繁茂,细心些或许会发现,当有鸟类蚊虫靠近的时候,空气中仿佛存在张无形电网会瞬间将它们灼烧成飞灰。xizu.org 柚子小说网
此刻,纯白色长袍加身,满头灰发散披的孟青莲双手负背步步走近,影像破碎又重组间,赫然已经从院外来到院内,推开最前方的屋门走进去。
屋中没有任何生活起居的陈设,只有七盏明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列顺序坐标在地面,光火摇曳,在它们构成的蜿蜒曲折内,有口通体黄澄澄的,表面雕刻有精致花纹的棺椁,画面阴暗,气氛诡异。
似乎是听到孟青莲的脚步声,棺材中发出低沉厚重的闷音:“为何我渐渐觉得三千六百名阳男姹女的精元已经没法维持神魂的稳定,不行,必须要尽快夺舍化形,延续地机。”
闻言的孟青莲叹息了声,道:“想要延续地机便得偷渡天道,而天道每三百六十五年降临人间一次,按照规律推算,本在齐中宗610年便会出现,可我一直寻找至今都毫无线索,不知为何!”
棺椁中的声音沉默片刻,道:“会不会时间出现差错!”
“不可能!”
孟青莲摇头:“我是按照祖师留下来的年厉推算的,唉,天道降生之人定在人世间。”
“而且地道受命于天道,又与人道共同制衡协调天道,所以降生的地点肯定是在国运汇聚的长安城,应该是受到某种影响,出了意外,放心吧,我会尽快寻找的。”
“嗯!”
棺椁中的声音答了声,又反问:“刚刚听你送阳男姹女精元的弟子说,长安有七彩神鹿出现?”
孟青莲瞥了眼旁边只剩下血淋淋的衣服,躯壳血肉早已空空的弟子,语气古怪道:“倘若短时间内找不到天道降生的人,有七彩神鹿的血肉倒也能保你神魂暂时不散,只是放眼九州神鹿唯有一只,早在几百年前被你吞食,又何来多余。”
“那头七彩神鹿,不过是有心之人为颠覆白睌江山的设计罢了。”
……
马场门口,乌衣卫大部队当中的陈长安,一脸绝望的把手中文卷丢回用来装所谓反贼组织材料档案的箱子里面,长叹声气,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成为对方用来铲除政敌的工具。
纸页很白,墨迹很新,都是刚写上去不久。
这招……好狠。
以保生大药堂伙计的死为线索,吸引他查找到马场,在里面刻意布置些人手以及看上去是组织资料的文卷,制造个假巢穴出来。
乌衣卫的人抵达后一番血战,真以为全歼他们,这时左卫禁军出现半道截胡,因为这些所谓的资料,尤其是伪造的成员名单,如果在曹舞手中局面还能后知后觉控制挽回,可一旦落到别人手里,便是在白睌跟前想怎么说怎么说。
名单上的人,不但跟反贼势力的成员无关,肯定还是各个干净的忠良,左卫禁军只要将这些呈报上去,一批忠臣良官将受到裁处,而杀他们的,是自己。
陈长安当即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愧与耻辱,被人算计的感觉真特娘难受啊,当然,对方很明显还想借此圈套取他性命,好在董仲玄及时赶到。
“嗯哼!”
绝望哀叹之际,他又突然灵机一动,嘴角扯出抹稳健自信的笑容,直接把那本花名册与长宁的无字录本揣进怀中,抽出短刀藏名看向身前两乌衣卫老同僚,无奈嘀咕:“抱歉,事出紧急别无他法!”
法字出口,手中藏名刷刷挥动间划过两人腰子位置,割破皮肉溅出串血花,随后飞身朝屋顶跃去,并高呼:“老子才是屠龙会的会主,你们这群王八蠢货二六子。”
叶凛and阮静初双双瞪直眼睛:“……”
“啊!”
两名被他用藏名创伤的乌衣卫老成员惨叫着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腰子一脸懵逼,附带有怒气。
众人听闻动静纷纷回头:“……”
四位玄字级别的领导清一色的卧槽表情,仿佛在说:小陈,你整啥子哟?
叶凛站出来大声喊叫:“喂,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不赶快下来!”
陈长安当即一口痰飙出:“滚,老子认识你吗?”
叶凛:“……”
门口马场的左卫禁军统领索勇见况先是愣住,足足过去个十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大怒抽刀:“陈长安,你要干什么?”
陈长安端立在马场屋顶,姿态嚣张语气欠揍的道:“草你老母,看不出来老子要造反?看不出来老子才是屠龙会的会主,哼,我数十……好几年励精图治的大业,不曾想今日会破灭在你们这群杂碎手中,呵忒。”
“不装了,一切都是老子干的!”
岳冰冰:“……”
谭叔同:“妈的,他好有范儿!”
陶圆:“……”
陆伯昭:“这小子,不会是犯病吧。”
而索勇早给气的横高鼻子竖豹环眼,一脚蹋踩地面爆发出六品相合巅峰的劲道朝陈长安凌空冲去。
“草你老母,还想动手!”
陈长安嘴上占尽便宜,斩仙心诀大幅度催动一刀掀卷起层层叠叠的瓦片朝索勇扑去,利用争取来的间隙转身快速飞檐走壁,消失在众人视线的尽头。
“砰!”
“啪嗒!”
“砰!砰!砰!”
半空中索勇将铺天盖地飞砸过来的瓦片用手中弯刀格挡的干干净净,发现陈某人跑的连屁都不剩,从高空降落到四名玄字乌衣面前,破口尖啸:“搞什么,怎么回事,为何你们乌衣卫有这种人?”
“还有,刚刚为什么不出手帮我将其制服?”
四人无一应答脑瓜子里嗡嗡嗡直响,宛若同时投放了几百颗原子弹似的,懵逼到极致,没听错吧,陈长安刚刚说他是屠龙会的会主,怎么可能……马场不就是他找出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
索勇爆喝:“你们几个听到没有,快去把这个叛贼抓回来。”
岳冰冰冷冰冰的答复:“索统领,事情在没有完全搞清楚之前请不要给我乌衣卫的成员乱扣罪名。”
“你……”
索勇怒不可遏,一刀劈掉岳冰冰的心都有,恰巧这时他接收到乌衣卫中某人投来不动声色的眼神,领略到其中深意,作罢道:“行,我可以不追究,但会禀报给陛下的,另外把你们从马厂中搜查到的文卷资料全转给左卫禁军管理。”
“你……”
岳冰冰很不服气,正准备要硬刚时被其他三名玄字乌衣拦下,没办法人家手中有圣旨,不得不照办,最终马场以及箱子中的资料文卷全由左卫禁军接手。
四名玄字级别的领导无可奈何的苦下张脸,挥摆臂膀:“所有人,准备返回乌衣巷吧!”
马场正后方的片茂密丛林中,一口气跑两千多米的陈长安回头慌忙观察几下见无人追赶,倚靠住棵杏树粗长连续的喘气,待缓过来些,帅气精致的面庞便浮现出比生吃黄连还苦的神采,他知道很快长安城将无容身之地,甚至于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但无可奈何,这是能够想到的唯一挽回局面的方法,否则会因为他的过错而导致朝堂忠臣良将们悉数遭到裁决,反动势力“屠龙会”越来越猖狂。
是他大意之下被对方利用变成这把杀人刀子的,必须主动来承担结果,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至于能不能生还的过来,就得看是否可以找到真正“屠龙会”的巢穴,将他们连根拔起。
“唉!”
从怀中掏出那本伪造的故意用来陷害忠良的名单以及长宁的无字录本,陈长安哭笑不得:“陈某啊陈某,你狠起来连自己都冤枉啊!”
说完闭目凝思,构想接下来的计划。
这日,长安城中一时风声四起,来往人群进出过客议论纷纷,关于陈长安建立屠龙会意图弑君并夺取大闵江山的故事广为流传,并且延伸出好几个版本,其中夸张些的说法甚至给他套上个大齐赵氏血脉回来复辟政权的奇葩设定。
苏家大院被封,家丁仆人连带苏青棠等一众全部打入天牢计划逮到陈长安后同斩,连只鸡鸭都没能逃的过,面临抓捕时,小舅子苏鼎风甚至与朝廷军队大干起来,嘶吼着愚昧狗官昏聩朝廷当场砍掉三名士兵脑袋,谋反的罪名得以彻底坐实,若非秦芙萝跟苏青棠吓的紧紧抱住他大腿阻止,免不了血流成河。
于是,街头巷尾的民间闲谈中又多出个说法,苏鼎风乃屠龙会副会主。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距离陈长安在马场刀伤同僚反水后不久,白睌最为宠爱的贵人张由之惨死,根据太医院给出的说法,是之前陈长安针灸治疗不当导致气血错乱引发的间接性暴毙。
陈长安头上,又多出条谋杀贵人的罪名,二罪并罚并诛。
吕仲金站在保生大药堂门口,骂骂咧咧:“呵,就知道这小子是乱扎的,医学需要时间沉淀经验积累,装什么大头蒜!”
……
夜幕降临,满天繁星朵朵忽明忽暗,陈长安倚靠着粗壮的树干眯眼休息,突然听见山下传来大队人马行动的噪乱声,惊醒看去,只见数以千计的火把连成大片朝山巅地毯式搜索靠近。
领头的吆喝:“兄弟们,根据可靠消息反贼陈长安白天就是往这个方向逃跑的,很可能隐匿在山林中,大家小心搜查。”
“此人不但敢杀害张贵人,还建立屠龙会意图对陛下的江山不利,抓住后重赏三百两白银。”
“大人你小声些,万一被陈反贼听见跑掉怎么办。”
叶凛假扮而成的领头者无所谓的摆手:“呵,老子就是要让他听见,吓破他狗胆。”
山巅位置,字字句句在耳边响的分外清楚的陈长安慵懒的打个哈欠,用手揉搓下两边脸蛋恢复过来精神,嘿道:“才三百两,好贱,反水时候说的话还是太过保守了些!”
自言自语完,他准备在山林中找个坑将长宁的无字录本埋藏好,突然意识到个很诡异的问题,对方把马场制造成假巢穴来借刀杀人意图铲除政敌,全部的文卷资料都是伪造,又为何偏偏要把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录本放成真的!
肯定除去杀自己,铲除政党外,还有第三个目的,而第三目的,绝对与长宁小公主难脱干系。
又是为得到令录本显字的方法?
“害,越想越头疼,不管了先去趟乌衣卫,既然大概知道他是谁,总得去见一面。”
说完他的身影在夜色中起伏错落的朝远方乌衣巷的位置跳蹿而去,潜伏在山林的这段时间仔细推理了下,陈长安对蓝甲人,即在马场背后偷袭出剑的二碧是谁,已经有个清楚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