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渐,云渐……”
“醒醒,该吃饭了。”
鸡汤的浓香,混合着米粥的清甜,将云渐从噩梦中一点一点地勾了出来。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孟十一正守在她的床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眉目间郁气沉沉。
她未语先笑。
“你这模样,倒像是我轻薄了良家。”
她刚醒,嗓子干疼,说话便愈发喑哑,也不知自己面容苍白,唇色发紫,比他好不到哪去。
“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这师弟本就中了毒,瞧见你受了伤,倒像是要跟我拼命似的,每日里也不说话,就守着你,给你熬药,为你守夜,才整成了这副模样。怎么也不见我受伤时,他有这半分上心?”
曲九抱着手,从屏风后头悠哉悠哉地转出来,今儿也不知是什么事,他竟捏了张孟十一的脸,腰间还挂着那柄一文刀,若非眼底那几分流转艳色,倒是真的难以分辨。
他给云渐诊了脉,又将手插回了袖里,撇了撇嘴,“您这没什么大事儿了,待会吃了饭,让十一换次药,再将养个三五日,就能下床了。也劳驾殿下行行好,管管这个二傻子,这几日药也不喝,饭也不吃,仗着一身内力生扛着,早晚要他毒发身亡!”
十一对他的话,早已充耳不闻,只顾着扶云渐起来,又把热水、鸡汤和小米粥端到了床前。xizu.org 柚子小说网
云渐伤口被牵扯,疼得直皱眉,索性就着他的手,饮了半杯水。
“十一中了什么毒?”
“五毒香,应当是遇见了萧泪吧?”
孟十一摇头。
“我不认识。”
“行了行了,不敢指望你,本少爷认识就行了。”曲九将刀还给他,又拧了拧双肩,摇了摇脖子,挣得骨节咔咔作响,“背后放冷箭的,果然是南边的探子,我扮成十一去吓唬他,立马都招了,倒比银针扎了两日的效果好得多。”
“萧泪是谁?”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燕夕座下的护法之一,擅使长鞭,身带五毒,功夫倒是不怎样,只是每每交战毒气难避,中者气海受损,内力凝涩,算是个难缠的对手。”曲九提了提炭火上温着的水壶,本想喝杯热茶,怎料被烫得龇牙咧嘴,立时跳了起来,“你这家伙,坑谁呢你?”
孟十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依稀烫出些红肿,竟怔了怔。
“好在你给殿下的茶是兑过的,否则不心疼死你。”曲九拖着他起身,将他直往外推,“你放心了就赶紧去喝药,外头给你煎好了,一滴不准剩啊!”
曲大少爷也是执拗的脾气,吹了吹手,又取了块布垫着,依旧把那壶滚烫的姜茶倒了出来。他也不喝,就这么捧着杯子,一点点地转着,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云渐昏睡几日,早已饿得狠了,顾不上客套,先用左手拿勺,喝了口汤。
汤一入嘴,她就挑了挑眉。
曲九随口问了句。
“是不是口味淡了?”
“盐放多了。”
“哦,你这几日服了我特制的伤药,口味会略显奇怪,可能时常会觉得饭菜咸淡不适……都是正常的。”
云渐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哪里不对。
“你先把脸变回来。”
“不行,只有这张脸说话你才不会揍我。”
“那你试试?”
“别别别……”
曲九三下五除二地把脸捏回本色,又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燕夕的护法既然出现,他在此事中必有参与。”
云渐虽觉鸡汤偏咸,但也不挑,就着米粥一起,吃得狼吞虎咽,等了半天,才抽空回他一句,“那你说,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借魏军的手杀燕翎,以此复出掌军,再以内应之手杀你,引发朝局不稳。”
“那你说,杀我的这一箭,为何不涂毒药,比如‘婴儿爪’?”
“这……或许是毒药用尽?何况也事出突然,或许未曾准备?”
“那他为何要杀我?我若身死,消息传到南边,定有无数人要争夺齐军帅位,好摘这熟透的桃子。即便燕夕真的成功领军,那也会有人百般掣肘,不让他夺取军功。我死了,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燕瑾当年为坐稳皇位,多番与世家联姻,如今儿子长大,母族非富即贵,朝堂势力难免盘根错节。
燕夕不过一介贱婢生子,却锋芒毕露,声名远播,自然是要被人嫉恨打压的。
刺杀云渐,对他而言,着实并非上策。
“那依殿下的意思,他究竟意欲何为?”
“本宫也不知道。”
大约是用勺子用烦了,丹阳长公主殿下干脆端着碗,将那鸡汤一饮而尽,又端起稀饭,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
曲大少爷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她,等了半晌,直到她拿起水杯,抿了半口,又扯着帕子擦了擦嘴……才发现她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殿下你神机妙算运筹帷幄,难道不是该安排点什么?就像之前安排吴将军搜罗小船,载物引火,安排周卫紧守江岸,安排我假作营变……”
经过日前一战,曲九已然很是服气。
云渐笑了笑,将帕子放到一边,反问道:“你审出来那人出身何处,为何效力燕夕,如何与外人联络,在京中、在营内可还有同谋了么?”
“那人姓周名彦,出身泰州,幼年随父母来到江北,十六岁便入了行伍。前些年曾被燕夕俘虏,后来又被陆老元帅救回,因为俘虏期间率众反抗,召集将士里应外合,故而攒了些军功,封为校尉——如今想来,他在被俘期间,已然与燕夕有所勾结,所谓里应外合,不过是燕夕在奉命撤退之时,布下的一招暗棋。”
曲九终于举杯,缓缓饮了口姜茶。
“据周彦所说,他平日并不与外界交流,只与于良单线联系,再无其他同谋,也不知晓何铮的身份。前些日子军中有变,他们也只是不断地放人进入江北城,想借他们之口,将消息散播出去。”
云渐闻言,不由皱眉。
“那为何于良要逃,还被人灭口?他又为何要杀我?”
“周彦自称并不知晓于良逃跑之事。要谋杀长公主,也是殿下刚入大营时,于良布置的任务。”曲九仿佛也觉得有些离谱,又低下头,浅浅饮了口茶。
云渐却嗤笑一声。
“呵,堂堂皇城司曲副使,就这个本事?”
本就死无对证之事,那周彦编得也太离谱了些。
曲大少爷放下茶杯,不知从哪里又摸出把描金折扇,在生满炭火的大帐里摇了摇,轻描淡写地答道:“也是巧了,他回话时,我正按着他的脉搏,一番对答,倒真不像是假话。”
他双眸一挑,细长的眼底,妖气肆意。
“本少爷的医术,殿下应当不必担心。”
云渐敲了敲桌子,沉默半晌。
“既然如此,本宫也只能自以为是、妄测一二了。”
“嗯?”
云渐唇角一挑,扬起三分笑意。
“曲大爷,替本宫跑跑腿吧。”
“……去哪?”
曲九陡然心生不祥。
“放心,够你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