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明双目一闭,长叹一声,道:“不错,当时我焉能相信你们有本事找到襄阳来?况且即使找到了,我也预布了替身。只要不是纪香琼亲身出手,照我的估计推测,你们决计不会在大白天当众动手,我又知纪香琼快死了,没有法子陪你们来找我,所以我放心得很。”
薛陵失色道:“你说什么?我那琼姊如何快死了?”
朱公明道:“她跟金明池订下来生之约,岂不是等如说她非死不可?”
薛、齐二人大感震惊,他们并非不知此事,而是从来不肯往坏处想。那朱公明是旁观之人,一言道破,使他们无法否认这道理。
齐茵一巴掌掴在朱公明面上,怒道:“你敢咒我琼姊快死呢?”
薛陵重重的叹息一声,道:“他的话并非全无道理,金明池知不知道?”
朱公明道:“我可不敢告诉他,怕他心中一烦怒,就杀死了我。”
薛陵道:“他现下在那里?可曾得到秘笈?”
朱公明道:“我带他到少林寺去,取到那本秘笈,他看过没错,就扬长而去,我也不知他到何处潜修?”
齐茵道:“这个人狡猾恶毒,阿陵别信他的话。”
薛陵道:“我自然不会轻信,不过他在武功已失的情形之下,为了活命起见,大芭不敢施计暗算金明池。因此,我倒是相信金明池已得到了”无敌佛刀“的秘艺。”
齐茵向朱公明道:“喂!你想不想痛快的死?”
朱公明道:“当然想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却无能为力,这话信不信由你了。”
齐茵道:“你怎知我有何条件?”
朱公明道:“想来必是关涉到那些神功绝艺无疑,对也不对?”
他眼见对方颔首,连忙又道:“据我所知,那天痴翁行踪奇秘,事隔百年,已无从查究。圆树大师的云游踪迹,都被我查得明明白白,但只知道其中”无敌神手“落在一个昆仑派的人手中,”无敌神刀“则秘藏少林寺藏经阁。”
他晓得目下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只要薛、齐二人听得舒服,就可能给自己一个痛快,所以滔滔而言。
他略一停歇,又道:“那昆仑派之人当我查出此事之时,已被老师父抓去,大概老师父也查出来了,因此,可以说那一宗无敌神手的绝艺,已落在万恶派手中了。”
薛、齐二人早已得知昆仑派有人失陷于洪炉秘区之事,现下总算是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明白方□那个同门何以会被万孽法师看中而加以拘禁,另一方面也可以证实“无敌神手”
这路绝艺的的确确落在万恶派手中。
齐茵暗暗变色,突然间,想到薛陵的处境实是危险非常。一个金明池得到了“无敌佛刀”,一个万孽法师得到了“无敌神手”。
这两宗绝艺,都足以造就出可以跟前辈异人如欧阳元章、徐斯甚至她师父邵玉华相颉顽的高手,薛陵假使得不到别的绝艺,日后非遭杀害不可。
她掣出短剑,抵住朱公明胸口,咬咬牙说道:“你想不想活命?”
薛陵和朱公明同时一震,几乎疑惑是耳朵听错了。朱公明道:“姑娘这话是真?是假?”
齐茵道:“当然是真的,你想不想活命呢?”
薛陵沉声道:“齐姑娘,咱们能让他活在世上么?”
齐茵道:“你暂且别管,我想听听他的答覆。”
朱公明道:“姑娘何须下问?在下自然想活啦!”
齐茵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还须断去两肢。这等情况之下,你还想不想活?”
朱公明道:“在下可以不假思索的答覆姑娘,极乐意毁损两肢,只求能活下去。”
齐茵道:“好极了,你己说出了”无敌佛刀“和”无敌神手“两宗绝艺的下落,现在你再说出”无敌仙剑“在那里,如何可以取到手,便饶你一命。”
薛陵立刻道:“朱公明,她的话与我无关,咱们先此声明。”
齐茵白他一眼,嗔道:“为什么与你无干?难道我的话不能算数?”:薛陵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轻叹一声,道:“自古道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咱们岂能忘掉亲仇不顾,却去换取什么武功………”
朱公明倒是很希望齐茵发出小性子,定要包庇他不死,这一来他们发生内哄,自己可就有活命之机了。
丙然齐茵重重的哼一声,道:“假如我定要坚持己见,你便如何?可是与我翻脸拚斗么?”
薛陵道:“你未必决心当真一意孤行……我真想不通你为何会这样做?”
齐茵固执地道:“不,你错了,这件事我已说出口,定要一意孤行到底。”
薛陵道:“既然如此,我除非是已没有力量与你抗争,否则誓必反对!”
他声音中显得有点激动,蕴含怒气,他虽是可以容忍齐茵对他殴打辱骂,但碰上血海深仇这件事,他是断断不肯让步的。
齐茵也自面罩寒霜,道:“好,咱们就试试看。”
朱公明忽然道:“两位不要争吵了,就算薛陵同意让我活命,甚至不毁我两肢,我也无法说出那”无敌仙剑“的下落。”
齐茵讶道:“这话可是当真?”
朱公明反问道:“我这话怎不真?难道我活得不耐烦了么?”
齐茵道:“即使如此,你也可以坐山观虎斗,假如我们两人之中,伤亡其一,你总算是捞回一点本钱………”
朱公明道:“此计大是不妙,要知你们两人乃是情侣,假如有一人伤亡,事情过去,心火平复,一定悔恨万分,这时自然会把满腔怒气发在我身上,那时候我再想求蚌痛快之死,定是比登天还难。”
他这么一分析,合情合理,齐茵哦一声,道:“这话也是,不过你仍可以用拖延之计,例如说带我去拿秘笈,路上定有机会自戕。”朱公明道:“没有那么容易,你那时还不千方百计的防我逃走或自荆捍?总之,今日之局,我看得很清楚,用不着再使诡计阴谋,但求速死便于愿已足了。”
齐茵道:“我答应过给你一个痛快,决不会食言,但你怎会查问不出那“无敌仙剑”的下落呢?”
朱公明道:“我当日已查出两种绝艺的下落,认为已无须多费时间心力,这等神宝绝艺,能炼成其一,已是千艰万难之事了,贪多何益?唉!想不到昔年一时偷懒,今日却因而送了性命。”
齐茵收回短剑,回头向薛陵道:“你给他一剑吧,你的仇恨较重,应该由你亲自动手。
薛陵见她忽又如此的体贴知趣,心想:“女人心实是难测,真可以称得上。”瞬息万变“四个字。”
当下掣出长剑,厉声喝道:“朱公明,今日我要动手取你性命,为先父母报仇雪恨。”
朱公明颔首道:“你尽避动手,我只有一句遗言,那就是请你们检查我囊中各物,方可离去。但你们不肯这么做也就算了。”
薛、齐二人心中都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是己嗅由他这句遗言之内,暗暗蕴藏得有一件绝大的阴谋诡计。
但他们却不答腔,薛陵仰天长叹一声,悲壮激越之极,紧接着手起剑落,当胸刺透,鲜血溅喷。
朱公明身躯摇晃了几下,这才一跤跌倒,口中呻吟了数声,双脚蹬直,便自气绝身亡。
一代奸雄,至此终于死于仇家剑下。
虽然他的一死并不能抵偿如山如海的恶孽,但终究还是遭遇横死之祸,显示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
薛陵跪倒地上,放声痛哭,他虽是终于能够手刃两大仇人,足以慰父母家人在天之灵。
但他却遭遇到情感上的痛苦,天老地荒,此恨绵绵。
他正是万感交集,趁机一股脑儿哭出他的伤心情怀,尽情发泄,齐茵当然也恸哭不已,无暇理会他。
好在白、方等人闻声而来,眼见朱公明已尸横地上,于是一人劝一个,极力地设词慰解等到他们哭声略减,方锡才道:“这厮虽是作恶多端,该当暴尸荒野,可是此处邻近人烟,只怕会发生瘟疫,还是把他埋起来的好,也可免得有人无辜受累。”
薛陵摇摇手,阻止他搬动地点,接着抹去眼泪,向齐茵问道:“他的遗言咱们理是不理?”
齐茵方寸已乱,摇头道:“我不知道。”
薛陵长叹一声道:“非是我为人固执,事实上咱们岂能为了一门武功,竟忘了亲仇血恨,让他活在世上呢!”
齐茵道:“现在告诉你吧!我可是为了你将来打算,才想得到那”无敌仙剑“,如若得不到这宗绝艺,我瞧你怎生应付那金明池和万孽法师他们。”
薛陵楞了半晌,才道:“对不起,那时候我倒没有多想,不过,即便是这个理由,在下也恕难遵命。”
他沉声一叹,道:“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可知,咱们只能见一步行一步,将来被杀,那是将来的事,我也顾不了这许多啦!”
齐茵道:“过去之事不用提了,现在谈谈他的遗言。”
她转眼向方、白二人望去,道:“朱公明临死之时,说出遗言,却是要我们检查他囊中各物,此人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他埋掉最是妥当。”
方锡道:“对啊!假如现下再遭了他的毒计所害,实在太划不来,我宁愿忘去他的遗言。”
薛陵还未开口,齐茵忽又反口,道:“不行,还是检查一遍的好!因为他囊中可能就藏有那”无敌仙剑“的秘笈。”
白蛛女道:“当真说不定,他也认为这么一说,咱们定然生怕中计,不去翻动囊中之物。于是我们一辈子也不晓得”无敌仙剑“秘笈的下落啦!”
方□摇头道:“天下那有这等怪事?最好还是不要动他囊中各物。”
薛陵朗朗道:“方兄太以谨慎啦,朱公明在生之日,尚且死在咱们手中。他目下尸骨将寒,难道咱们还要害怕不成?”
齐茵也道:“对,咱们岂能被死人吓倒?”
方锡道:“两位坚执要查看他的遗物,兄弟也不便多说了。不过兄弟却记起一事,只不知你们可曾向朱公明查问过?”
薛陵道:“什么事呢?”
方□道:“那就是梁奉之子梁克定,据梁奉说,倘得朱公明的指点,修炼无敌佛刀绝艺,那时咱们边说过非要到成都府一趟,以便斩草除根,对也不对?”
薛陵道:“唉!我们虽是有询问及武功之事,却忘了问他可曾把无敌佛刀传授与别人。
齐茵道:“假如那梁克定赋性凶恶,又学会了这等神功绝艺,咱们无论是为人为己,都得把他杀死,斩草除根。这件事不用多问了,咱们这就向成都府走,反正往大雪山也是要这么走的。”
薛陵终究尚有戒心,掣出长剑,挑起朱公明的革囊中之物,但见囊内零星之物还真不少,如银两、金块、珍珠、几瓶药末、一块玉珏、一封密缄的信等等,齐茵突然一惊,道:
“瞧!这封信写着阿陵的名字。”
方□道:“不错,果然写着薛兄的名字,倘有亲启二字,里面定大有古怪。”
薛陵深深吸一口气,收起长剑,取起那封信,撕开封口。这时,他已闭住呼吸,。衡得中了朱公明预放的剧毒。
他缓缓抽出信笺,方锡和白蛛女搬移尸体,草草埋掉。
回来之时,但见薛陵已变了样子,神情痴呆,宛如傻子一般,方锡大惊,又见那封信已经化为一堆灰烬。
当下向齐茵询问地望了一眼,齐茵耸耸肩,表示不知。
方锡扯住白蛛女,轻轻道:“薛兄敢是中了朱公明的毒手了。”
白蛛女道:“奇怪,我看他倒像是受了莫大刺激,以致如此模样,假如是中了毒,便应别有徵象。”
方□道:“也许在焚毁那信之时,才发出毒气,使他神志错乱。我且叫他两声,便可以知道了。”
他吸一口气,抖丹田叫道:“薛兄,薛兄………”
响亮震耳的声音,反而把白蛛女和齐茵两人骇了一大跳。
薛陵缓缓转眼向他望去,道:“什么事?”
方□道:“恕兄弟直言,你的神情似是有点不对劲。”
薛陵振起精神,笑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在读信之后,不由得想起了一些旧事而已。”
齐茵突然插口道:“你想起的人是谁呀?”
口气冷峭,妒意分别,薛陵却没有想到她已不该对自己发生呷醋的情绪,毫不思索的应道:“便是家母。”
齐茵歉然地哦了一声,方□也略感放心,因为他刚才明明是泛起强笑之客,可见得必有心事。
但如若是关涉到他的亡母旧事,当然开心不起来。
他们再上征途,直趋成都府。一路上他们已放出那朱公明和梁奉两恶都已授首伏诛之事武林中的反应不一,但竟是毁多于誉。
薛、齐等人虽然没有时间打听,可是从各地武林同道对他们都十分冷淡,甚至纷纷回避不见这等情形下,方可推测出一个大概。
他们乐得无人罗唆,谁也不把这等情形放在心上。
在路上走了七八天,大家都注意到薛陵时时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而且寝食不安,以致精神萎靡,形容憔悴。
只不过几天工夫,竟显出苍老得多。
这天晚上,方锡私下向齐茵道:“姑娘可瞧出薛兄的情形有异么?”
齐茵道:“我发觉啦,他是活该如此。”
方□道:“姑娘可猜想得出其中原因么?”
齐茵红唇一撇,道:“我才不管他呢!”
方□也不理会她的负气话,沉吟片刻,才道:“兄弟有一句话,但望姑娘不要见怪,薛兄这般并状,你瞧会不会是因姑娘你而引起的。”
齐茵怔一下,竟说不出狠话了。过了一阵,才道:“方兄何以作此猜测?”
方锡道:“只因薛兄的痛苦烦恼发自内心,除了男女之情外,倘有何事足以如此?”
齐茵定一定神,冷笑道:“我猜我还没有这种福气。”
方锡寻思顿刻,才道:“他这样下去,别说到金浮图求取绝艺,只怕再过个十天半月,便得把自己折磨死了。咱们得想个什么法子,探出他内心中的隐情,并设法助他解决才行。
齐茵应道:“是啊,我倒想知道他内心中,埋藏着什么隐情………哎!难道竟是这等缘故么?”
方锡忙道:“姑娘快快赐告你的猜想。”
齐茵道:“也许朱公明的信内,提起一件使他极为耿耿不安之事……例如……”
例如什么她没有说下去。方锡道:“姑娘何妨坦白赐告?”
齐茵迟疑了一下,才道:“你知不知道朱公明用他的美妾引诱薛陵之事?”
方锡道:“知道呀!”
齐茵道:“假如朱公明说那个美妾有了儿女………”
底下的话,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方□惊骇地忖想了一会,才道:“兄弟决计想不到如此曲折的道理,不错,假如朱公明这般留言,则不论他有否言明那孩子的生父是谁,也足以令人大为烦恼不安了。不过……”
他又想了一会,才道:“不过以我愚见测度,恐怕不是这回事。理由有二:一是薛兄似乎不会做出那等糊涂的事。二是即便有这等事,最多亦不过心中烦恼,不至于到了这等地步齐茵听了这话,顿时心平气和得多,回想一下,薛陵果然是不受女色诱惑之人。当下道:
“如若不是,我可就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了。”
方□郑重地道:“为了天下安危,兄弟拜恳姑娘尽力打听出来,但望姑娘答允?”
齐茵见他十分郑重真诚,倒是不好一口回绝。想了一想,也觉得此事值得探问个。瑚白,看看他是不是为了别的女孩子,以致如此。
她颔首道:“我尽力一试,假如不成功的话,你也得试上一试。”
方□道:“兄弟自当遵命。”
两人谈罢,各自归房就寝,一宿无话。第二日,他们已踏入陕境。
这趟前往成都府,须从剑阁栈道南下,是以他们顺着官道西行,横越陕省,从汉中转入川境。
大道上风沙扑面,地旷人稀,西北风光,迥殊东南。方锡一骑殿后,前面由许平御车。
快到中午时分,方锡忽见薛陵身躯摇摇,似是要从鞍上跌坠,连忙一夹马腹,抢将上去。
两马并驾齐驱之时,伸手抓住薛陵胳臂,问道:“薛兄,你不舒服么?”
薛陵生似是梦中惊醒,瞿然一震,转眼道:“啊#夯什么,大概是夜里没睡好,有点困倦。”
方□笑一笑道:“这儿还不要紧,到了南北栈道之时,可就得当心了,否则坠落深谷绝壑,以薛兄这一身武功,也是难以禁受。”
薛陵苦笑一下,道:“多承关注,兄弟自当小心。”
方□因与齐茵约好,所以在她未进行以前,虽然明明见他体力大有不支之象,也忍住不问,含笑退下。中午打尖之时,薛陵只食用了半碗面,便推筷而起,他似是须得避开他们,以便沉思,自个儿走出店外。事实上,他连日来朝思夕想,连觉也不睡,如何有这么多的事可想呢?此是方、齐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大困惑。
齐茵放下碗筷,向方、白二人道:“我待会拉他上车走一程,你们骑马吧!”
许平目送齐茵也出店去了,不禁瞠目道:“方叔叔,他们是怎么啦?薛叔叔好像还没吃饱就走了,齐姑姑干吗也不吃呢?”
方锡道:“你齐姑姑乃是去劝解薛陵兄,这事你别多管。齐姑姑既肯出言劝解,想必不成问题。”
白蛛女道:“奇怪,薛兄为何怀着一肚子心事?”
方锡道:“他的身世遭遇都很奇异,实在怪不得他怀有沉思的心事………”
他说了这两句,自己也陷入沉思之中。
他虽是出言解答白蛛女的疑惑,其实他自家却一点也想不通薛陵为何会心事重重?
他们匆匆用过午餐,恰见齐茵便把薛陵推了上车,于是依照她的嘱咐,方、白二人乘马,许平到前座驾车。
走了一段,齐茵眼见薛陵一直呆望窗外,闷声不响,实是忍耐不住,便推了他一下,问道:“你在瞧什么?”
薛陵猛可惊醒,道:“我……我………没想什么?”
齐茵道:“这几天,你的情形好像有点不对。”
薛陵挺一挺腰,道:“多承关注,但我并没有什么不妥。”
齐茵随时随地都会记起他拒婚之事,如逢想起,总是心如刀割火焚,怒气上冲。
她已暗暗发过毒警,永远不会原谅薛陵,永不给他好面色看,也决不与他好言好语的说话。
连日来她果然是这样子对付他,这刻她又记起了这件使她心碎肠断的事,怒气陡生。
因此,她很恨自己居然与他好言好语的说起话来。
她瞪视着他的侧面,那英俊挺拔的轮廓,她已是熟悉得无以复加了,现下显得相当消瘦在他的脑海中,谁也不知道正在转动着什么念头?
齐茵沉默半晌,柔声道:“你似是怀有莫大的心事,这个心事可不可以告诉别人?”
薛陵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心事。”
齐茵心中狠狠的痛骂自己没出息,还要跟他说话。口中却道:“你何必骗我,难道你有心事我都看不出来么?”
在她想来,这话如此委婉,大有低声下气求他说出真话之意,他无论如何也须答安。
那怕是假造一件心事来敷衍她。
只听薛陵缓缓道:“我真的没有心事。”
这句话可惹翻了齐茵,她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把他的肉咬下来,吞到肚子里。她强忍怒气,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薛陵回过头来,向她举起的手掌望去,却见她玉掌一挥,“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她嘿嘿冷笑连声道:“这滋味如何?”
薛陵的目光昏昏沉沉地望住她,只深深的叹一口气。齐茵慢慢抬起手掌,那姿势一望而知又要打他耳光。
但薛陵却呆呆地坐着,好像心身已然麻木,挨几个耳光,根本不放在心上,一点也不打算躲避。
齐茵心中隐隐觉得有点蹊跷,但她怒气已发,顺手一巴掌掴在他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薛陵半边脸已经通红,但他连摸也不摸,只深沉地长长叹息一声,缓缓偏过脸去,望向窗外。
齐茵激动地伸手把他的面庞板过来,怒嚷道:“你这种态度是什么意思?你竟敢不屑理我么?”
薛陵身躯斗然一震,眼中已消失了昏昏沉沉的神情,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巴,却终于没有开口,又长叹一声,别转头去。
齐茵伸手再板过他的面来,狠狠的瞪着他,问道:“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薛陵道:“当然会啦!”
齐茵道:“那很好,我问你一句话,那是你一定能够回答的,你非回答不可,不然的话………”
她眼中露出杀气,又道:“不然的话,我们就一同死于此车之内。”
薛陵道:“我如若拂逆你的意思,你大可以把我杀死,何须连你自己也一同丧命?”
齐茵恨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高兴陪你一道死,你管得着么?”
薛陵道:“你定要如此,我自然管不着。”
齐茵听他口气甚软,丝毫没有故意刺激自己之意,心火略降。她沉默半晌,才缓缓的道:“我要问你的是,你近几日来是不是为了别的女孩子而心事重重?”
薛陵考虑一下,才答道:“我的答话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望你不要见怪。”
齐茵心中十分着急,应声道:“我不怪你,只要你说出实话。”
薛陵道:“好,我的回答是: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再无任何女孩子能令我烦闷伤情。”
齐茵心中一阵甜蜜,呆呆的瞧着他,恨不得投身在他怀中,但她当然没有这样做,还矜持地道:“别开玩笑,我在你心里岂有这等份量?”
薛陵道:“信不信由你,我已无从证明了。”
齐茵很想问问他说,既然他只喜爱自己,再没把别的女孩子放在心上,然则何以又不肯娶自己为妻?这岂不是很矛盾费解之事?
不过她深心中却又觉得他这话可信,是以反而不能放厚面皮,问他为何不娶自己为妻之事。
她眼见他半边面红肿未消,心下歉然,柔声道:“我刚才出手一定太重了,现在还痛不痛?”
薛陵眼中露出感激的光芒,说道:“一点都不痛。”
两人都感觉到多日以来,在他们之间凝结如冰的情感,似乎已开始融化。
在齐茵来说,由于薛陵的拒婚,所以弄成今日的局面,因此她很奇怪薛陵何以会有求她和解的意思?
在薛陵方面来说,他认为前此既然如此的伤了她的芳心,这一辈子休想求她回心转意,与他恢复和好。
但她却表示出很愿意和解,此是使他十分惊讶之事。
齐茵幽幽道:“阿陵,不是我心狠手辣,事实上是你太对不起我了,你自己可曾知道么?”
薛陵道:“我实是太对不起你,因此你打我骂我,反而使心中减轻不少罪疚,唉!咱们都是很可怜的人。”
齐茵忍不住问道:“阿陵,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呢?你既然没有别的心上人………”
薛陵正要开口,斗然马车停住,传来许平叱问之声。紧接着蹄声从车边掠过,却是方、白二骑。
薛、齐二人这时自然不能再谈下去,都探身出窗,向前面望去。
但见七八个人站在大道当中,路边的树荫下,系着他们的坐骑。一望而知,这批人马特意早一步赶到此处,等候他们前来。
这一群人当中,有三名六旬老者,个个双目神光充足。其余四个健壮骠悍的中年大汉。
也俱是熊腰虎背,太阳穴高高鼓起。
还有一个却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方巾长衫,打扮得文质彬彬,背插长剑,面貌俊秀。
方锡已迎了上去,抱拳道:“诸位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那三名老者之一踏前两步,拱拱手道:“尊驾想必是昆仑名家方□兄了,老朽喻开江………”
方□飘身下马,欠身道:“原来是归隐汉中数十年的喻老英雄,晚辈失敬了。”
喻开江道:“方兄好说了、老朽岂敢当得老前辈之称?”
他举手向左,道:“这一位是崆峒名宿卫群兄。”
转手向右,又道:“这一位是剑阁名家范章兄。”
方□欠身抱拳,道:“久仰卫、范两位前辈大名,如雷贯耳。”
那卫群、范章二人,心知方□来头不小,身份甚高,竟是如此客气推重,心中甚喜,各各回礼谦逊。
汉中名家喻开江道:“那边四位乃是西北道上大大有名的天水四雄。”
方锡接口道:“在下东来中土之时,早就听闻天水四雄的威名了。在下还记得老大是沈沛,二雄是樊翔,三雄是丘健,四雄是段彬………”
那四名骠悍的中年大汉,依次抱拳行礼,显然都很高兴。喻开江最后才介绍那个俊秀的少年,道:“这一位是峨嵋韦融兄,虽是年纪甚轻,但已甚得峨嵋剑术真传,有惊世骇俗之功………”
方□为人一向沉实厚朴,欠身抱拳道:“原来是韦兄,幸会得很。在下前此曾经晤见过邢一龙前辈,乃是贵派高人,不知与韦兄怎生称呼?”
韦融冷冷道:“我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此言一出,连喻开江他们也不禁一怔,心想:邢一龙乃是峨嵋派着名人物,出道多年。
这韦融提起他竟毫无敬意,不知是何道理?
喻开江乃是极老练的江湖,当下接口笑道:“实不相瞒方兄你,这位韦兄乃是昨天才认识的………”,他略略一顿,才又道:“说起来也就关涉到目下耽误方兄行程之故了,只因老朽等昨日午间,在安康城内打尖时,谈起要向薛陵兄齐姑娘请教一件事,韦兄恰在邻桌,听了这话,便向老朽等说出也要找薛、齐二住,是以今日一同在此守候。”
他三言两语,就将拦住去路之意说出,并且也解释清楚与那韦融的关系,果然是老练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