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茵哼一声,冷冷的接口道:“我们又不是公门捕快,凭什么抓人家?”
薛陵一怔,知道她故意找自己麻烦,这是有理说不清之事,当下默然不语。
方锡忙道:“依齐姑娘之见,应当如何?难道咱们就白白的让那厮跟住不成?外人不明内情,以为咱们个个都没觉察,定然暗暗哂笑咱们。”
齐茵道:“有道理,那就直截干脆的当面质问那厮,他如不说,咱们就擒住他。以我想来,这人可能是万恶派的人马。”
她刚刚顶撞薛陵不该说出抓人之言,但眼下自家却说要擒住那厮,前后矛盾至此,只激得薛陵一肚子闷气,无可发作,不禁狠狠的瞅她一眼。
齐茵回报他一个白眼,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齐茵啊!你只是个丑丫头,莫要让人家多瞧两眼,就误以为长得很美。更莫要自作多情,到头来被人家一脚踢开,那才叫做后悔莫及呢!”
薛陵听了这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暗忖我若是道出李三郎之事,包管你往后做声不得,永远不敢再说这等冷嘲热讽的话。
他心中一阵激动,几乎就开口说出。但回心一想,却又打消此念。齐茵一路上总是冷言冷语,方锡和白蛛女初时很替他们两人难过,后来听惯了,便不放在心上。他。呵佯装没听到,白蛛女问道:“方锡,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方锡道:“我也不知道,以前许多次见到他,只见到他的侧面或背影,从未见过他的正面。”
白蛛女讶道:“若然如此,你怎知前后所遇的定是同一个人?”
方锡笑一笑,道:“我是从他脖子的粗细,加上双手的形状,认出都是同一个人。要知任何人乔装改扮之后,面貌可以变得完全不同,但这条颈项的粗细和一只手掌的形状。决计无法改变。话虽如此,这等眼力却须得严加训练过,方能一眼认出,这一门功夫,也有不少秘诀,我以后才告诉你,现在咱们须得行动啦!”
白蛛女欣然道:“好,你自己说要教我们这门功夫的,将来可别赖账。走吧,我可急着瞧瞧是不是万恶派中的人?”
他们两对连同许平一共五人,放步前奔,走了数里,但见大路边有几家卖酒卖茶以及面饭等小店,在一家茶肆中,有几个路人和几个邻近的乡民在内。乍看全无可异之处。
方锡突然在茶肆门前停下脚步,说道:“我渴死啦!且喝两碗茶才上路,你们喝不喝?”
薛、方二人十分注意地观察肆内之人,但见其中一个汉子,面向着门口,但正在低头啜饮,瞧不见面貌。
不过从他的装束以至携带的随身行李,都似是十分普通的出门人,若不是方锡说出那一番话,他们绝难动疑。
许平真心真意的应声道:“我也喝两碗………”
奔入肆内,便催那卖茶的老妪快点倒茶。
薛、齐、白三人也走入肆内,薛陵道:“你们喝吧,我到隔壁去买点吃的。”
说罢,转身自去。齐茵道:“我洗洗手,这路上的尘土真多。”
举步向店后的水井走去。白蛛女叫道:“齐茵,我也想洗手。”
说时,急急追去。她掠过那个低头喝茶的汉子身边,那人突然横跃丈许,把别的茶客都骇了一大跳。
这个汉子转目环顾,但见前面有薛陵把守,后门有齐茵。肆内有方锡、白蛛女和许平三人。
他查看形势之时,双眼光芒闪动,极为锐利,一望而知非是普通的江湖客。
但见他面色焦黄,双眉又浓又长,身子甚高,形貌有点奇特,使人一见之后,难以忘记。
他冷冷道:“诸位是干什么的?何故找俺的麻烦?须知俺也不是好惹的。”
他说得一口山东腔调,声音响亮震耳。
白蛛女格格一笑,道:“谁惹你了?”
那大汉狠狠盯她一眼,道:“你刚才使了什么手脚?”
白蛛女道:“你若是不知我使什么手脚,怎能向我质问?”
齐茵尖声道:“这厮想找我们的麻烦才是真的,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大汉瞧她一眼,道:“俺姓王名恭。咱们从来未见过面,怎会找起你们的麻烦?”
齐茵道:“彼此彼此,我们也没见过你,又怎会找你麻烦?”
她微笑一下,又道:“若是误会,你就喝你的茶,我们走我们的路。老王你瞧这样可好?”
王恭道:“你们请吧!”
迳自归座喝茶。薛、齐等人都不再把守通路,王恭瞧了,眼中的紧张神情顿时消失。
薛、齐等人吃喝过,便又上路。走了两个时辰,已远距襄阳六七十里。众人进入一座大镇,找一家饭馆子,歇下不走。
大约坐了一顿饭之久,白蛛女哼一声,道:“那厮又赶来啦!”
众人都向街上望去,瞧了一会,都没找到那个黄面长眉的王恭。
白蛛女忽又道:“他已经走到三丈以内啦!”
众人纷纷转眼打量行经店门外的人,但见一个秃头大汉缓缓走过,此人肤色黝黑,双眉稀落,嘴唇甚厚,跟那王恭的相貌全然不同。
方锡起身走出店外,向那秃头大汉的背影瞧了一眼,立刻朝众人打手势,表示此人便是。
他乃是用观测颈项一术辨认出来。可知王恭已化装成如此模样。
众人迅快离店,登车上马,除了薛陵之外,都赶将上去,一忽儿就掠过那秃头大汉,出了此镇。
马车由许平驾驶继续前行,车中的齐茵、白蛛女一同跃到路边,隐身树后。
方锡把马匹系在车后,自己甩镫下马,隐身在大道的另一边。这条大道上,这刻寂然无人,正是生事动手的大好时机。
白蛛女道:“这厮武功可真不错,中午我在茶肆中,同他施放黑神蛛丝之时,虽是得手,竟也被他发觉。”
齐茵道:“刚才他行经饭馆门外之时,可是黑神蛛向你示警么?”
白蛛女道:“是的,那秃头大汉一定就是王恭,我的神蛛决不会错。”
齐茵道:“自然错不了,方兄也认出来啦,但我却想不透这厮是什么来路?如若是万恶派之人,既知道我们业已动疑,难道还有这等胆子紧跟不舍么?”
白蛛女道:“他一定以为化装之后,我们认不出他。我倒是有一件事觉得很奇怪………”
齐茵道:“什么事呀?”
白蛛女道:“那王恭即使是万恶派之人,我们也用不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直到这儿才向他动手啊!”
齐茵道:“我们不得不多费时间气力之故,便是因为朱公明住在襄阳,假如我们苞王恭动手,万一惊动了朱公明,岂不伤脑筋?况且我们多走数十里路,便可以测探出这王恭是不是特意跟踪我们?”
白蛛女道:“你们也太小心啦!”
突然住口,向来路遥遥望去。
在数里外一条人影大步走着,在他后面十多丈,一骑缓辔而行。这条人影正是那秃顶大汉,在他后面的一骑,却是薛陵。
这时变成薛陵在后面押着这个行踪诡秘之人,向众人埋伏之处走来。不一会工夫,那秃顶大汉已走到切近。
齐茵飕地窜出,拦住那大汉去路。后面的薛陵也飘身落地,迅快奔上来,变成前后拦截之势。
那秃顶大汉讶异地打量齐茵,由于道路受阻,便停下脚步。他神态十分从容,道:“姑娘为何拦住在下的去路?”
说的一口山西腔调,侉声侉气,甚是道地。
齐茵道:“我姓齐名茵,你贵姓名?”
秃顶大汉道:“在下李贵,姑娘有何见教?”
他一直不曾回顾,似是全然不知薛陵已追到他背后一丈以内。
齐茵道:“不对吧?你中午时自称王恭,是山东口音,怎的目下又变成了李贵,而且变成老西?”
李贵道:“姑娘别开玩笑,在下那曾见过你?”
齐茵面色一沉,道:“你到底姓甚名谁?”
李贵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李贵便是。”
齐茵道:“好,拿下了你,自然查得出你是什么身份?”
她一挥乌风鞭,鞭丝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嗤”一声。
李贵退了两步,大惊道:“姑娘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想打劫不成?”
齐茵冷冷道:“少废话,你就算化作飞灰,姑娘也认得出你是谁。”
这句话竟使对方大为震惊,但见他伸手在腰间一摸,光华闪耀,敢情已掣出一口。哄刀。
此刀刀身柔软,可以围在腰间,外人万难瞧出。
他沉声道:
“老西我自问从未得罪过姑娘,但你如是苦苦相迫,可别怪老西动刀子了。”
后面的薛陵哈哈一笑,道:“老西,你自家估量一下,我们随便你挑一个做敌手。”
李贵迅快转头一瞥,突然间向右方跃去,身法极快。树丛中一道人影冒起,双刃舞出千百道寒光。
李贵一眼瞥见,身形倏沉,落在路边。他乍落又起,改向左方跃去。
那边树丛后也飞起一条人影,手提长剑。两人在半空中堪堪碰上。李贵大喝一声,响若雷霆,缅刀猛劈出去。
刀法极是狠辣凶毒,竟然是奋不顾身的招式。
忽见对面的敌人突然横移数尺,恰好让过他这一刀。李贵心中骇然,这才晓得敌人竟是昆仑派高手,方能在空中改变方向。当即变化刀招,严密护住全身,身形亦已往下急坠。
他脚落实地,目光一掠。但见薛陵已横跃过来,拦住去路。后面丈许外是齐茵,不住发出冷笑之声。
方锡飘落在他左方一丈左右之处,形成三面包围之势。至于空着的右方,则有白蛛女提着双刀,站在路上守候。
李贵先前满以为这数人之中,最弱的是方锡和那大男孩许平。是以刚才改向方锡那边闯逃。
殊不知方锡竟是昆仑高手,功力深厚无比。只怪自己走了眼,竟没瞧破他的真本事来。
大路上一人疾快奔来,却是许平。他已把车马停在二十余丈外,空身奔回来瞧热闹。
这一来大路上变成白、许二人把守,李贵似是深知薛、齐二人的厉害,又探出方锡的本事,如若向这三方闯去,非被他们缠住不可。
他心念一转,立刻向白、许二人那边跃去。白蛛女双刀旋风般截攻上来。李贵缅刀连发两招,居然把她震退了一大步。
李贵趁这空隙,斜跃出圈。许平大喝一声,挥拳扑上,拦住去路。
许平双拳齐发,拳力山涌,雄劲无俦。李贵这时方始晓得这个大男孩敢情更是难惹,可是这刻已不容他后退。
只好挥刀猛攻。许平使出齐茵所传的廿四招“残拳”,迎面硬拚,一连数拳,把蚌李贵打得不得不步步后退。
薛陵、齐茵、方锡等人已移到路上,团团包围。薛陵大喝道:“此人既是拚命欲逃,可知大有隐情。阿平,你即管使出煞手取他性命。”
许平心中顾忌一去,精神大振,双拳更加威猛沉雄。李贵看看势头不对,自己竟连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也打不过,凶心大起,立时卖个破绽,让敌拳攻入。
但听“砰”的一声,他左臂已挨了一拳,但那口缅刀也劈中了敌胸。
齐茵骇得闭上双眼,不敢瞧看。原来那李贵手中的缅刀,锋利已极,连寻常兵器也能削断。
何况是血肉之躯,焉能抵挡?
许平练成了护身神功,不畏兵刃拳脚,是以他才会让敌人缅刀砍在身上。齐茵知道许平的心思,更知这护身功夫罩不祝哄刀的锋快,是以骇得心胆皆裂,闭上双眼,不敢瞧那惨象。
别人虽感到不妙,却没有闭眼。因此,人人都见到许平一拳把李贵震飞。他发拳在先,李贵出刀在后,中间有一线之差。
许平胸上衣服裂开,古铜色的皮肤上,现出一道白色的痕迹,久久不褪。但却不曾损破流血。
相反的人那李贵亦曾运集功力,硬挨他一拳,却熬受不住了昏倒在尘埃之中。
薛陵欢呼一声,奔上去伸手点住李贵穴道。齐茵赶快睁眼,但见许平无恙,喜出望外,奔到他面前,柔声道:“你没事么?”
许平道:“还好,刚挨刀之时,可是真痛呢!”
齐茵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护身神功可以禁得住宝刃的,总算你造化大,下次碰上宝刀宝剑,万万不可硬挨。如若被砍伤见血,那就没有命了。”
许平道:“我记住啦,怪不得那么痛……”
他们迅即抬起李贵,向前奔去,找到车马,把李贵放在车内,缓缓往回走。
在赶返襄阳的路上,薛、齐等人轮流审问李贵,想盘问出此人的真正来历。可是一无所得。
而且此人伤势不轻,时时陷入昏迷中。
看看已快到达襄阳,天色也近黄昏。方锡拦住马车,向薛,齐二人说道:“咱们务须从速把这里之事解决,否则,带了这么一个人入城,很易传扬出去,以致泄露了咱们的行踪。”
薛陵道:
“我也这么想,但那厮极是狡诈老练,我已用尽法子。甚至使出截脉手法,使他痛苦难当,但也无法迫他说出一句真话。”
方□向齐茵望去,问道:“齐姑娘呢?”
齐茵道:
“他一味装死,我也没奈他何,不过我知道这厮一定是我认得之人。”
薛陵讶道:“为什么呢?”
齐茵白他一眼,故意不说话,方锡明白她的意思,便道:“齐姑娘从何而知?”
齐茵立刻答道:
“我们动手之时,我说了一句化了灰也认得他的话,他登时张惶夺路而逃。可见得定是我识得之人。”
薛陵这时那有心思计较她的态度,一迳沉吟道:“这就奇了,他是谁呢?瞧来他武功之强,不在当世名家高手之下。只看他硬攻方兄的两刀,即可断定如此。阿平全靠运气好,才容容易易的击倒了他。”
方锡道:“不错,这厮的武功决不在兄弟之下。武林之中,这等人物到底不多,你们可想得出来?”
齐茵忽然间道:“这一宗算不算得是奇怪之事?”
薛陵道:“自然是大大的奇事。”
齐茵白他一眼,冷冷道:“谁问你了?”
方锡知道她这一问必有文章,忙道:“可以说是十分奇怪。”
齐茵道:“若然算得上是奇怪之事,那么我就要拆看琼姊的锦囊了。”
方锡大喜道:
“快拆,快拆,她老人家当真有未上先知之能,世间之事,无有不知。目下此人的来历关系重大万分,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白蛛女笑道:“纪大姊年纪轻轻的,你怎么叫起她做老人家来了?”
方锡也失笑道:“我一时糊涂,心中又充满十分尊敬之意,便不觉称她为老人家了。”
齐茵摸出一封柬帖,说道:“她的锦囊妙计,我已拆过一个,这是锦囊之内套着一个,厚重得紧,不知为了多少张纸呢?”
白蛛女问道:“第一个锦囊几时拆的?我们都没听你说啊!”
齐茵面色突然阴黯起来,轻叹一声,道:“她在第一个锦囊之内,恺切劝导我不可对薛陵生出仇恨之心,她说天意如此,不是人力所能挽回,要我顺天行事,反正人生如朝露,转瞬便消逝了。”
白蛛女感叹一声,道:“这话很有道理。”
齐茵道:“正因此故,我才会和你们一同上路。如若不是琼姊的留言,只怕今日的局势,已不知变成什么一个样子啦!”
这话不啻说假如不是纪香琼的锦囊留言,她早就杀死了薛陵,局势自然大变特变。薛陵肚子里雪亮,却装出没有听懂,一味发怔。
齐茵向他冷笑一声,这才拆开锦囊。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封密柬,封皮上写着:“惊人钜变之后拆阅。”
另外有一张小笺,上面写着:“如有形迹可疑,擅长易容之人,跟蹑汝等踪迹。务须全力擒下,以报血海之深仇。茵妹可查看此人胸部,即能了然矣。”
齐、薛二人都明白笺中之意,白、方二人却全然不懂,空自瞪大眼睛。但见齐茵迅即弯腰伸手,一把扯破此人胸口衣服。但贝他胸毛粗密,左方有一块碗口大的疤痕。
齐茵咬牙切齿,恨声道:“果然是这厮,总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教他自己送上门来,让我得以清偿血仇………”
方锡见薛陵不算十分激动,便向他询问道:“这人到底是谁?”
薛陵道:“此人便是霹雳手梁奉,曾任锦衣卫指挥多年。寒家满门被害,这厮也有份儿,乃是第一名帮凶,向来和朱公明搭档,恶孽如山。他曾与朱公明两人合力追夺金浮图之钥,其时齐前辈偕同夫人暗助那持有此钥的梁夫人,齐前辈先让齐夫人暗中保护梁家,一夜忽然被害,临终之时,曾说出已用火器伤了两蒙面人之一,火器乃是击中胸口。齐前辈单凭这一点线索,终于在二十年后的齐家庄盛会上,查明梁奉正是被齐夫人所伤之人。”
他虽是让得很简略,但方、白二人都已明白。眼见齐茵这般悲恸愤恨,也不由得万份痛恨那梁奉。
都想若不是这些恶人们兴风作浪,世间焉有如此伤情恨事?
齐茵把梁奉抓起来,跃出马车,向旷野中奔去。薛陵、方、白三人紧紧追随,只留下许平一人看守车马。
他们霎时间奔到一处,薛陵紧行几步,赶上齐茵,道:“这儿正是下手的地方。”
齐茵转眼一望,这才发觉此地是一处乱葬岗,白杨萧萧,冢墓无数,但所有的冢墓都没有碑碣。
只不过是黄土一坯,蔓草荒烟,显得异常的凄凉冷落。
她把梁奉丢在地上,掣出一口短剑,先挑断了他四肢大筋,这才解开穴道。那自称李贵的秃头大汉悠悠醒转,流目打量四下景物,方自失惊此地如此荒僻,忽又察觉齐、薛二人神色不善,更是怖骇不已。
齐茵面罩寒霜,杀机笼眉,冷冷道:“我们非取你性命不可,但在你受死之前,我很想亲耳聆听你报上真姓名,只不知你可有这份胆气没有?”
李贵半晌说不出话,最后才呐呐道:“这是怎么回事?在下犯了何罪?”
齐茵长笑一声,甚是凄厉刺耳。薛陵怕她气坏了身子,当下沉声道:“你有胆作恶,杀人无算,何故没有胆子说出真姓名?假如你说出真姓名,那就表示你有作恶做孽的资格。我们爽爽快快的送你一刀,免去了剥皮割肉,剖胸剜心的凌迟之苦。”
李贵睁大双眼,面色如土,眼珠尽是红筋,形状甚是可怕。他已发觉对方似是已识破了他的本来面目,杀机极盛,今日决计难逃一死。
想来想去,猛一横心,横声厉笑道:“好,好,说就说吧,老子霹雳手梁奉便是。”
齐茵银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响,道:“你廿余年前胸口被火器烧伤之事还记得么?”
梁奉狞笑道:“老子自然记得,那个妇人手段好生歹毒,她是你的什么人?”
齐茵道:“万恶凶手听着,她就是我的亲生之母,江湖人称齐大娘的便是。”
梁奉一怔,道:“果然是她,朱公明的才智实是高人一等,他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猜测到了,但齐南山也实在是个深沉无比之人,居然掩饰得极好。齐大娘墓内的棺木中,居然真有□礼。”
齐茵厉声道:“你们竟然动过墓中的棺木么?”
梁奉道:“如若不曾动过棺木,恐怕你这刻已没法子站在这儿耀武扬威了。”
方锡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奉道:“说来简单不过,假如我们不是动过棺里,见有女尸,信以为真是齐大娘病笔的尸体。哼!哼!齐家庄早就毁为平地,齐家之人,决难有一活口,那时候齐茵她才不过两二岁,如何有抗拒之力?”
方锡恍然道:“原来如此。”
梁奉又道:“当年都怪我不信朱公明的话,他主张既有所疑,索性毁去齐南山父女,以绝后患。是我坚持开棺验看,查个明白,才会中了齐南山的诡计,致有今日败亡的结局!
唉………”
薛陵恨声道:“这厮至今犹恨昔年不曾斩草除根,竟不是后悔作下无数恶孽,可见得恶性重大,天生是个该死的凶人。”
白蛛女大以为然,道:“骂得对,他一点也不后悔昔年的恶行,真真该死!”
方锡道:“我却在想他何以苦苦跟踪咱们?此举有什么用心?”
梁奉道:“我要瞧瞧你们找得到找不到朱公明,这头老狐狸一日在世,你们就一日寝食不安。如若你们找到了他,我好歹也助他一臂之力,让他突围逃走。”
薛陵道:“想不到你还是有点点义气之人。”
齐茵道:“这等凶毒卑鄙之徒,怎会有义气可言?”
方锡接口道:“我明白了,他坚信只要朱公明一日不死,你们就一日无暇找他。所以这一次咱们出发之时,一放出风声,他就赶快冒险跟踪查看。他未免太自恃他的易容之术了,以为我们瞧不破呢!唉!现在我们才明白何以纪姑娘要咱们故意露出风声,敢情正是诱他入网之计,真是妙绝人寰,教人不能不五体投地的佩服。”
齐茵冷冷道:“梁奉,你还有遗言没有?”
梁奉四肢一挺,方知大筋皆断,无法移动,际此生死关头,饶他一生如何凶恶,也不由得魂飞魄散,道:“我的儿子……请告诉他……我是死在你们手中……”
他忽然精神一振,道:“我的儿子住在成都,他日后必能为我报仇雪恨。”
薛陵冷笑道:“我们难道被你这一唬,就骇得不敢杀死你不成?”
梁奉居然精神奕奕,冷笑一声,道:“你们以为我虚声恫吓么?真真可笑,我若。夯有八成把握,何必先说出来,让你们有了提防?”
他一面说,一面大动脑筋。原来他适才意志崩溃之时,本想求他们不要祸延后代。
但突然间记起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他躲匿隐迹前夕,接到一个消息,那便是他的手下发现了一个姓梁名学宾之人的踪迹。
这梁学宾即是齐大娘舍命报恩的梁家的独生儿子,现下潜居于成都城中。
由于金浮图之钥是在梁家手中,所以梁奉从未放松过梁家,一直派出无数眼线查访。
现在他突然想到,假如使齐茵去杀死梁学宾,而这人正是她母亲舍生保存之人,待她明白了真相之后,那种尴尬痛苦,定必无法形容。
目下正好诈称是他的儿子,好让齐茵他们斩草除根之时,误杀了他。
他精神一振,登时恢复凶狡之性,迅快一想,便又知道以薛、齐这等人,未必狠毒得生出斩草除根之心,除非是有别的原因,足以打动他们非出手不可。
方锡道:“你到底可有遗言没有?别扯到旁的事情上。”
梁奉勃然作色,厉声道:“什么?你也以为我的儿子不能替我报仇么?哼!哼!我已差人送了一封书信,说明我如若一个月之内不返,便是遭了你们毒手,要他好好的修习朱公明指点的『无敌佛刀』,只要炼成这一宗绝艺,何愁不能杀尽你们,报了今日之仇?”
众人都听朱公明说过这宗武功的名称和内容,不觉耸动。方锡道:“无敌佛刀是怎样的功夫?”
他故意询问,以便察看此事是真是假?
梁奉听朱公明谈论过,焉能不懂,当下道:“这一宗神功秘艺系由天痴翁的盘古刀法,加上圆树大师的般若锋融合而成。你们听过这两人的名头没有?”
但见众人都点点头,他这才得意地大笑数声,道:“这就是了,这两位前辈宗师辈创的绝学,岂是你们所能抗拒?我还记得克定修习这一宗秘艺之时,第一招称为『开天辟地』,刀势之奇奥,不必说了。更骇人的是他刀锋似是吐出冷气寒光,极是森厉迫人。据说炼得成功的话:这一股从刀上透出的般若锋神功,能使任何敌人弃械等死,不敢抗拒。”
他话中提及“克定”的这个名字,别人以为是他儿子之名,其实却是梁学宾最近才改的名字。
至于他述说的秘艺威力,乃是听朱公明讲究过,因而得知。其实那一招“开天辟地”是怎样的手法诀窍,他全然不知。
齐、薛等人却听得深信不疑,这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武功已入一流高手境界,是以一听便知的确是刀术中至高至强的境界。
薛陵道:“你儿子未必就像你这般不分正邪善恶,不明是非曲直。是以他纵然炼成了无敌佛刀,亦不一定会找我们报仇。”
梁奉厉声狂笑,道:“你们一百个放心,我的儿子虽然外表十分文弱,又是举人身份。
但虎父焉有犬子?死在他手底之人,少说也有一百人以上了。”
齐茵怒道:“你死到临头,还敢大言张狂?”
手起剑落,已刺入他胸口,一代凶人,就此了帐。
方锡道:“齐姑娘下手太快了一点,若然等我们问出他的住址,有便时去查看一下,那就万无一失了。”
薛陵道:“假如他的儿子梁克定真的在修习无敌佛刀,而他为人又是那般凶恶,老实说咱们不妨趁早诛除了此人,免得为害人间。”
这正是霹雳手梁奉所希望听到的话,但他已死在齐茵剑下,永远不会发出得意的狞笑。
齐茵道:
“不错,咱们须得先下手为强,莫要待他炼成了神功秘艺,为害人间时,不但咱。呵制他不住,恐怕还将被他杀死。”
方锡讶道:“听两位的口气,证明金明池亦肯为了这等神功秘艺而背弃朋友,可知定是高妙无比,难以形容。但兄弟越想越不服气,难道以两位的成就,再加上兄弟等人,仍然斗不过炼成那无敌佛刀之人么?”
薛陵道:“正是如此。”
齐茵道:“研创出这一门神功绝艺的天痴翁和圆树大师,俱是千百载以来得未曾有的高手,都称得上当代宗师的尊衔了。最妙的是他们渊源流派各有不同,天痴翁是承继我中原远古相传至今的心法,圆树大师则是天竺法乳。他们并世而起,功力悉敌,最后互相倾慕折服,结为好友。于是各出所长,精心推究出其中一些彼此相生相成的绝艺,融合为一。便创下了朱公明所说的三种绝世神功。如若碰上炼成这等神功绝艺之人,除非是咱们已精通了中土和西天的两派心法,方能抗争之外。像咱们只不饼是通晓一门,自是无法抗拒了。”
方、白二人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方锡才数口气,道:“姑娘之言,使兄弟。憨塞顿开。照你的说法,但凡炼成了那三种神功绝艺之一的人,即可当真横行天下,全无敌手了?”
薛陵道:“正是此意,咱们数人联手抵御,未必就会伤亡落败。但一则咱们没法子几个人老是走在一起。二则对方功力增进神速,咱们合起来的速度也比不过他。因是之故,假如他第二次卷土重来,乃是三年之后,咱们便已凶多吉少。即使第二次还。恒强渡过,第三次又是三年后碰上,那是必败无疑了。”
齐茵颔首道:“就是这样了,那万孽法师既然着手训练这等不可一世的高手,无敝他会抛却旁的事。假如他成功的话,家师以及欧阳伯伯、徐伯伯他们也没奈他何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凝眸沉吟,大家都没作声。
方锡左瞧右看,发现一个坑洞,便把梁奉的尸首扶起,走过去丢在坑内,找一些石头土块填满,算是埋葬了此人。
齐茵等方锡回来,才道:“我突然想到,万孽法师制造的『蜂婆子』虽然十分厉害,白妹妹闻名变色。但这些蜂婆子一定还有不能补救的弱点。”
方锡登时醒悟,道:“对啊,假如她们不是有弱点的话,足可以拿来对付令师等三位前辈异人,万孽法师何须耗费心血时间,去训练那等无敌高手呢?”
薛陵微觉兴奋,道:“那么咱们可趁万孽法师尚未成功之际,突然侵袭。”
齐茵本要赞成,突然记起怎可对他如此友善?当下面色一沉,冷笑道:“凭你也配么?”
薛陵料不到她又牵扯上感情方面,是以一怔,道:“这话怎说?”
齐茵道:“至少也得有欧阳伯伯或是徐伯伯在场,再加上金明池,便可以施展突袭之策了。”
她临时想的理由,却也颇合情理。
方锡点头道:“我们的人数和力量都嫌单薄些,除非是咱们都拚着与敌人同归于尽,否则还是不宜妄动。”
薛陵大不服气,道:“但即使咱们到金浮图去,增加了功力,情势也未必能够改善。”
齐茵极力设法驳斥他,道:“谁说的,照琼姊的看法,你可以炼成神功之一。这样你就可以抵住万孽法师训练出来的那个高手。其实万孽法师戒备松懈,我们定有可乘之机。”
这番话极为精辟微妙,薛陵无言可对,道:“好吧,你怎么说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