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那个司剑千骑统领天天带人来收买人心,现在等在东大街的百姓越来越多了,有的甚至晚上都不肯离去。”小统领为难地禀报道。
“他们想等就让他们等下去,只要令尹大人把这个案子继续弹压下来,我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五城兵马司里,司徒南倚在大堂中轻松地说道。
“是,那卑职继续去守着。”
小统领闻言离去。
而刑狱司的大牢里,昏暗的牢房中,也不分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弦玉趴在一堆干稻草,百无聊赖地拿着石粒在土墙上又画下一竖,问道,“大哥,你说是过了多少天,我都快数不清了,一竖,两竖,三竖,四竖,五竖……为什么这个案子都过却了好多日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也没有一个人传我们去问话或者上堂?”
“想上堂?”
一个路过的牢头站在牢房外闻声发出一声嗤笑,“你们三个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吗?”
弦玉好奇地道,“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是那个杀人无数的若敖越椒已经被砍头了吗?”
“呸,敢诅咒我们若敖司败的大哥,你找死啊!”牢头闻言立即害怕地破口大骂道,“就算你们兄妹三人死在这个牢里,若敖都尉大人都不会有事。哼!你们真是要感谢都尉大人,若不是托了他的鸿福,你们三个早被拖出去砍头,大卸八块了。”
弦玉轻嗤一声,“我们要不是因为他,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困在这大牢里,不然小爷我早就出去了。”
“玉儿,不要乱说!”
弦高皱眉道。
“我哪里乱说了,大哥,就这破牢房,迟早他们会乖乖请我出去。”弦玉轻松地笑笑,目光落在牢房外的牢头和几个狱卒身上,上下打量。
青儿在一旁轻哼一声,“若是真是本事大,我们就真的不会关在这边这么久了,早就跑了。”
“那是我故意的不行?”
弦玉小脸一红,立即撅嘴道。
“没本事就直说,有本事现在就把我们弄出去,我可不想死在这里面。”青儿说道。
“时候未到,你等着吧!”
“好了,好了,你们三个郑国人当我楚国的大牢是你们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人,给我饿他们三顿,看他们还说不说胡话!”牢头嘲笑道,在他的地盘逞英雄,要看他肯不肯,跟在他身后的狱卒立即应是。
弦玉听说要饿肚子,忍不住说道,“你们会后悔的!”
“本大爷看后悔的是你!你再说一句,我饿你们两天!说两句,我饿你们三天!”牢头居高临下地说道。
“好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斗不过他们的,还是安静点,别给我们继续找罪受。”青儿悠闲地靠在墙角说道。
黑漆漆的牢里,只有甬道上点着几盏明明慌慌的油灯,似乎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弦玉一脸委屈地道,“大哥,你背我,我好几天没有看看外面的天空了,都不知道现在天亮了没有。”
弦高默然地蹲下,“上来吧!”
青儿见此轻哼一声,“从小到大就会装可怜!”
弦玉高兴地回瞪了她一眼,然后爬上弦高宽阔的肩背上,弦高听着她高兴的声音,慢慢站起走向铁窗边,扬声问道,“玉儿,看到外面的天空了吗?”
“看到了,大哥,天亮了,不过好像要下雨了。”
目光循着从北方飘来一片雨云,薄薄的一层,轻轻地笼在郢都的城头之上,本来清晨刚刚亮起的天色又渐渐暗了下去,弦玉想要看到外面的街道更多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熙熙攘攘的人声从刑狱司的高墙外隐约传来,“好好的一个晴天,怎么要下雨了呢?”
东大街上的百姓刚刚从家里出来,一见这天色,又纷纷找地方准备避雨,或者准备回家等雨停了再来,就连五城兵马司的也只留了几个守着街道的兵丁,其余统领早就散了去。
整条街上渐渐人去街空,老万劝着刘婶子,“婶子,你都好几天没有回去了,如今要下雨了,我们就先回去一趟。”
“不了,我找个地方躲躲,你先回去吧,老万。”
刘婶子说道,“反正我一个瞎眼的婆子,在家里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在外面也是什么都看不见,我就再坐一回,刚才我听到官爷他们似乎也说着什么要走了走了,估计说不定今天就可以撤了。”
“那我先回去拿伞,你在这边等我。”
老万对她不放心地嘱咐道。
刘婶子点头,不久就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刘婶子摸索着墙根,想要找个避雨的地方,突然之间,她头顶上的雨却没了。
她目光茫然地四顾,开口道,“老万是你拿伞回来了吗,怎么这么快?”
“怎么不说话?”
“是你吗?”
刘婶子自言自语地对着空气轻笑两声,“是雨停了吧,又出太阳了吧,还热热的,这天气就是这样,说晴就晴,说雨就雨……真是让老万白跑一趟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柳儿也能找回来,他从小就爱跟着老万的屁股后面,可跟前跟后,只是下了场大水,他就被冲跑了,就剩下老万一个。”一想到柳儿,刘婶子又忍不住用破旧的棉袖揉了揉眼睛。
“也不知道柳儿被掳去了哪里,还在不在楚国,过的好不好,饿到没有,挨冻没有……若是被人强买了去做奴隶,也不知道他好好干活没有,会不会被人打……”
“这三四年,他一定是想回来,可是逃不回来……他一定想我做的窝窝了,他小时候最爱吃了!……”
“可是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柳儿,也不知道他长高,长壮了没有?”
刘婶子一个人坐在东大街的街角,细如鸿毛的雨丝在她周身轻轻飘落,却没有沾到她的身上一角。
她的世界仿佛自成一界。
只有她和她想要找回来的独子。
她的头顶是一片雨天外的一片小小的晴天,一把天青色的油布伞遮蔽的天空,干净的没有一滴雨落下。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了多久……
突然一滴液体滑落她的脸颊的,她抬手,摸了摸了脸颊上温热的液体,茫然抬头扬声道,“是又下雨了吗?”
可是再也没有第二滴雨落下。
周围的百姓默默看着她,想要回答,却没有回答,只是都看着她,她身后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为她撑起头上的一片晴天。
良久,突然从街头传来一个声音,踩着微微打滑的街面,喊道,“婶子,婶子,我拿伞来了!”
“是老万吗?”
“你还拿伞过来干什么?”
刘婶子闻声匆匆忙忙地爬起迎上,一句一句地责怪他不该那么跑来跑去,“雨都停了,你还拿伞做什么呢?”
“婶子,雨一直在下。”
老万被她拉着,手中撑着的伞盖过她头顶的雨,目光却落在她身后一个撑伞转身走开的背影身上,幽幽说道,“是有人帮你撑伞了,所以你不知道。”
“有人帮我撑伞了?”
刘婶子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感觉身后有一团热,还以为太阳出来了,晒的暖暖的,当时还以为感觉错了,原来真的在下雨。”
“是啊,婶子,刚才一直是一个姑娘在给你撑伞,这几日都是这个姑娘叫人给我们送饭……”百姓们纷纷接嘴道,“这个姑娘看着就是个心善的人,希望老天爷保佑好人。”
“婶子,这个姑娘,您应该也认识的。”
“我认识?”
刘婶子想了想,印象中完全没有一个姑娘符合大伙说的印象。
“去年中元节的时候,右徒大人来我们这里做了一顿馄饨,您还记得吗?”老万缓缓说道。
“记得啊,他说要做给一位姑娘吃,难道就是刚才的那位姑娘吗?”刘婶子闻言地左右张望,“那姑娘人还在吗?我真想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样子……”
“她走了,下次再遇上她,我指给您看。”老万说道。
“可惜了……我一直想见见她,没想到遇到了,却不知道,都怪我这个婆子眼睛都是瞎的,以后谁也看不见了……成右徒他要是回来,我怕是也看不见了……只能听听”他的声音……
“成右徒也不知道他秋收怎么样了?”
众百姓一听提到成右徒,都纷纷望着天上的雨云,双手合什祈祷,“真希望这场雨不要下太久,也不要下太大……否则东郊的那些稻子怕是刚刚成熟就被压塌了,那收成就惨淡了,今年大伙又要过个饥荒年了……”
“是的,真的希望不要下大了,这雨……”
“少司命保佑风调雨顺!”
“五谷丰登!”
……
“太女!”
东大街的尽头,司剑迎上她。
“司剑,你说这次真的没有办法。”
“太女,怎么说现在都是大局为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能驸马回来了就好了。”
“那他们的孩子,亲人,丈夫,还能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