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中,芈凰倚在窗前,一手执着一卷《兵书》,一手挑起窗帘,心神不宁,望着夜雨中将东宫包围的水泄不通的五千虎贲禁军,看着司书被禁军拦了回来道,“太女,禁军说大王禁止出入,我们出不去。”
芈凰负手握着《兵书》点头,“知道了。”
她预计的最坏情况发生了。
推开殿门,任风雨扑面而来,冰冷着面颊,她的目光缓缓扫视着宫外五千禁军,面对五千禁军,以她所剩不到一千的凰羽卫该如何应敌,同时派人出去报信。
只是今夜,就可以任意调动五倍于他们的兵丁,若敖氏乃至越椒手中军队如虎狼睡于君王之观察了许久,眼见禁军每隔两刻钟就会有一批人换岗休息,还有人冷的四肢发麻浑身抖动,于是她对司画招了招手,命道,“司画,你去准备些热酒热食犒军,记住下点医老的那个药,让他们多睡一会,然后我们要联系司剑,切不能因为我们这边而让他们今晚的任务失败。”
“是,太女。”
司画闻言一笑,然后带着司墨她们去准备。
良久,小正子命人掌灯,将东宫大门上点的灯火通明,炭炉也烧起来。
东宫内,暖意融融。
而他带着几个小寺人撑伞走出东宫,向几位肃立在雨中,穿着蓑衣,冷地正在搓手的掌兵统领拱手道,“这位统领大人,天冷,又下着雨,不如到我东宫内小坐片刻,暖暖手脚。”
统领微微迟疑。
一面推拒,目光一面留流在那屋内那橘黄色的暖光,搓手笑道,“正常侍,小的也想,但是恐怕不行,我们还要守卫东宫呢……”
眼见对方目光浮动,小正子二话不说,笑着将他和他身后的几个副统领全部拉了进去。
“几位统领在我东宫里和东宫外守护,难道有什么分别吗?反正太女已休息,都尉大人也出宫,就别在这大雨中受冻了,里面有酒有菜,陪我吃上几口,不然你们就是嫌弃我一个寺人身份,不配与众将军同桌而坐……”
众人半推半就被拉进东宫,“那是我们就进去坐一会……哈哈……”
而一走进东宫大门守卫的职房里,那温暖的火盆让人根本不愿离开,团团伸手烤着火取暖,而桌上青铜鼎中煮着的鲜美热汤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小正子笑着拉着几人。
团团坐下,推杯换盏。
不久,几个统领都喝的醉熏熏的,倒在值房里,而小正子却是杯酒未沾,起身罢了筷子,对走进来的芈凰道,“太女,可以了!”
芈凰带着凰羽卫鱼贯而入,换上他们的铠甲,取了令符,命道,“两个时辰内,我必回!”
小正子紧张地道,“太女,你真的要亲自去吗?这事情交给其他人也可以……”
“今晚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如果我不去,司剑她们一定会以为我落入越椒之手,必死无疑!”
芈凰穿上一身肥大的铠甲,抱着的冰冷的头盔,戴上,目光微沉地道。
低着头跟在其他凰羽卫身后,穿过门外职守的层层禁军,趁着中间轮岗休息的时间,高声命道,“都给本统领站好了,不准里面一人离开,我现在带人去给都尉大人送信!”
“是,统领!——”
禁军持戟齐齐领命,头也不转,任夜雨中扮作禁军出宫的芈凰她们踏雨离去,一出宫门所有人就换了宫车和战马,手持禁卫军的令符穿街而过,沿路芈凰发布着命令,“去,联系阿源。”
“是!”
司琴将窗边金色的沙漏一翻,金沙缓缓流下。
合着窗外的雨声。
“沙沙”作响。
时间一点点流失。
……
“今晚,你们要执行什么任务?”
万记馄炖铺中,老万和小四眼见阿源爬进窗户,担心地问道,“危不危险?”
“大家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只是太女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大家。”阿源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公子息之事,“还王妃难产之死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
“如今的公子息并非大王亲生,可是有心人却枉图利用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取代太女的储君之位。”阿源回道。
“谁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推了一个假公子上位?”老万微惊,那可是要杀头诛连九族的大罪。
“三公主。”阿源皱眉说道。
“什么?”
众人微惊,想不到这王宫之中争权为利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黑暗,“王妃可是三公主的母妃,这也太狠毒了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子却……”
震惊过后,众人目光一凝,“将军,你放心,这世上,假的真不了!”
“就像流民案。”
“真相必然昭昭大白于天下。”
在巡逻的士兵离去后,几条黑影贴在墙角敲了敲窗户,阿源闻声快速向老万他们交待了几句要当心,又再度原路而出,一起向着北城大街掠去。
……
若敖氏府中,若敖谈听着今晚外面闹个不停的动静,频频望着窗外来往巡逻的若敖六部侍卫,在屋中走来走去对躲在床中的青年唤道,“子墉……今夜,我这心里不知怎么的慌的很,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就像火烧祠堂那夜……”
若敖子墉正躲在床中,对着床顶的宫灯,看着一副美人画入迷,闻言掀开床帷摆了摆手,示意他早点休息,“族老,您就安心,这诺大的若敖氏出了事还有令尹大人顶着在呢!早点睡吧!”
“对……那我去子般那边坐坐,在他那边,我这心能静静。”
若敖谈想到就去做。
命人服侍他穿上大毫冒雨推门而出,一行人搀扶着他走在湿漉漉的长廊下向着令尹子般的内书房奔去。
若敖子墉见他匆匆离去,回头看了一眼画中朱色艳艳的女子,叹道,“其实我心里也慌的很,今天就跟见到你那天一样……”
几滴雨飘落,他捏起昂贵的衣袖一角,轻轻一抹,然后将画相卷成一卷,放到枕边,托着个下巴看着风雨中那处灯火最亮的层台渚宫,“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若敖谈正要命人通传,远远地见着有若敖六部的将士告别令尹而去,踢踏的军靴声和兵器相撞声,让人心惊。
若敖谈见此问着管家,“大半夜的,这么多若敖部将因何出动?”
“老奴不知。”
管家目光一闪,回道,然后劝若敖谈早点回去歇息,可是若敖谈的目光却落在那不断向外涌出的兵潮。
一颗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不是又要出事吧?”
“老奴不知。”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
巨大的喊杀声在司剑他们周围突然响起,赶来的若敖三部的骑兵手持利箭,箭矢排空,漫天血雨随着突然出现的军队而来。
阿信他们对司剑和养由基喊道,“统领你们快走,我们来垫后!”
司剑黑色的武服在夜色下猎猎翻飞,虎目含泪回头看着的看着身后宛如地狱的杀戮场,大吼道:“阿信!”
一声大喊划破落雨的夜空。
养由基拉着她和剩下的所有人大喊道:“快走,不然阿信他们的牺牲没有意义!”
所有人抢上乱葬破另一边停着的战马,翻身离去,目光含血频频回头。
“都尉,让司剑他们几个逃脱了!”吕一上前搀扶起重伤的越椒急道。
若敖越椒明明浑身染血,却再度推开闾一的搀扶,翻身上马,大声说道,“闾一,知道为什么我从不叫你搀扶?”
“闾一不知。”
“因为我要靠自己站起来,俯视他人!”
闾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说道:“是,大公子。”
闾一皱眉。
“闾一?”
若敖越椒突然问道:“你跟了我多久?”
“二十六年!”
闾一一愣。
“二十六年了……当年我父亲把令尹之位让给了他们父子俩,可是他们却霸占不还,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越椒的目光微眯,这一瞬间森然的目光好像啐上一层怨毒和嗜血。
闾一抬起头来向他望去,低声问道:“都尉的大人意思是?”
若敖越椒看着远处安静下来的都城还有那人间第一府,还有前方不远处就要熄灭的火苗,缓缓道:“这若敖氏的主人,该换一换了!”
接着命道,“五城兵马司被公子职所率领的南部蛮族趁夜袭击,发生动乱,本都尉为了替大王捉拿公子职及其乱党,险些致死,重伤昏迷不醒。”
闾一拱手领命:“是,都尉!”
“那五成兵马司那边我们还去吗?”
“去,命刘亦全城抓捕公子职!”
“太女那边怎么办?”
“太女啊……”
“她对大王欲另立公子息心怀不满,勾结令尹谋反。”
若敖越椒大手按住断掉的肋骨还有腹部的血窟窿,对于一只在流的血丝毫没有皱眉,只是语气平静地勾起一抹冷笑,每吐出一句话就带着一层杀机和漫天的杀戮,笼罩全城。
“是,闾一誓死追随!”
若敖越椒点头,望着插着若敖六部战旗的西城门,命道,“好,那就带人冲开西城门,让整个楚国大乱起来!”
有人深呼吸一口气,想说:他们这不是陷害?那可是他们楚国两大支柱——令尹和太女。
可是碍于眼前男人的雷霆之威,无人敢开口,丝毫不怀疑有人多问一句,他身后赶来的若敖三部的人马会将他们屠戮殆尽。
刚才已经死了很多人。
他们的,太女的。
这一夜注定不会再安静下来。
……
也不管是不是犯禁,激烈的喊杀声不久后响彻都城,五成兵马司熄灭的大火又再度高燃,城楼上有人点起了烽火。
当厚重的城门上插着的若敖六部的军队,整个天地齐齐变色,带着若敖三部的部队和西城门上的令尹子般的若敖五部发生巨大冲突,有人就像手持屠刀一样劈开了城门,漫天的血光轰然而起。
天光大亮之时。
如狼的男人握紧战刀,双目坚定的望着前方的杀戮和火光,看着水潭中倒映的那张虎狼之相低语:“我发誓,这一世,我要让所有人畏惧我,却只能害怕地跪在地上!”
一颗乱世的贪狼星,在血腥的杀戮中崛起。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司剑他们出现却等到闾一的命令,刘亦知道今晚他们的行动失败了,他呆立在原地片刻,直到黄林拍了拍他的肩,“都尉,你怎么了?”
“没事!”
滔天的杀机,在浓云之后突显。
乱世的刀锋,划破冰冷的雨夜,终于在这个男人的手中举起,在大江之畔随着这场暴风雨的来临掀起滔天巨浪。
九州烽烟,从北方一夜之间烧至南方。
转瞬滔天,将所有人席卷在内。
“流匪作乱!”
“大火,大火!”
“南蛮部落入侵!”
……
当越椒重伤将死的消息传回到若敖府的那一刻,身在独院的周菁华连连摇头,眼泪不知不觉落下,不信地道,“你们骗我,他不会死!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不……不,他没有死,他只是重伤而已,我哭什么?”
周菁华用袖子擦掉眼泪,语带哽咽道,“他说了要把整个楚国都捧到我面前……所以他不会死,也不能死!”
这个答应她的男人。
怎么敢不兑现承诺就死去?
禁军满身是血的冲进了她被关着的独院,紧随其后的又是若敖六部冲了进来,他们要将报信的带走,并罗列了越椒各种不敬不尊之罪,尤其火烧祠堂,五成兵马司动乱都扣在从来桀骜不驯的男人头上,甚至要连她一起锁拿。
……
前后活了两世的芈凰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郢都。
到处都是烧杀,到处都是悲泣之声,到处都是疯狂的大笑和破口大骂,大火,抢劫,血腥和血腥之间的碰撞,昔日的良民都脱下了道德和仁义的皮囊,变得好似凶残的野兽一般。
暴徒们撬开路边的店辅冲进去,杀了苦苦哀求的老板,老板的儿子见了也拿起刀,将暴徒杀死,然后看着满屋子的鲜血疯狂的大笑,随即冲出房子,也跟着疯狂的人流一同抢掠劈杀,有的人冲进店铺,将所有能吃的、能用的都带走了,吃不完带不走的通通砸掉、烧掉,不是为了利益而打劫,而是纯猝的只想着破坏和发泄。
到处都在有人杀人,到处都在有人被杀,到处都是肮脏的尸体和烈烈的火苗。
有的人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酒瓶在大衙上晃荡,一边喝酒一边挥着刀大哭,边哭边叫道:“天神降罚!天神降罚!”
绝望的空气和疯狂的情绪在郢都的上空飘荡着,浓郁的死亡之气弥漫了整座皇城。
这样的楚国,还是她想要守护的国家吗?
芈凰突然觉得浑身发寒,手脚冰冷。在五成兵马司放火,制造混乱,是她制定的策略,只是为什么会整个都城也烧起来。
在绝望的情绪和无妄之灾突然到来的时候,在有心人的挑拨和暴徒们欢呼庆祝的时候,整个郢都都沦入了阿鼻地狱,受到烈火的焚烧和煅烤,无法超生。
常年处于高压统治下的郢都百姓们,终于在八月十八日这天晚上,彻底崩溃。
太女!
一骑快马突然奔来,街面上的百姓们吓得惊慌逃散,阿源浑身鲜血,已经看不出衣服的本色“有人和我们一样假扮流匪在城中都放火,制造大的混乱,如今突破了西城门,若敖都尉派人追赶而去,我们得赶紧回宫。”
芈凰默默的点了点头,抛去心底那此纷乱的想法,跟在了阿源身后。
浓烈的哭喊声紧随其后,一路绵延。
转过主城大街,就看到楚国的黑凤旗,在红光一片的夜色中狰狞的张扬着,无数黑甲的军人站在长衔上,刀锋凌厉,杀气如虹。
一身黑袍的男子端坐在马背上,傲然挺立,目视前方,面孔白皙如玉,眼神璀璨如星,俊朗飘透,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散发出巨大的杀气和锐利的铎芒。
芈凰突然就愣住了,久久也没有上前,好像不认识了一般。
阿源在她身后,微微一愣:“姑娘,怎么不走啊?
哦,没什么。”
这么小的声音,在这样混乱的夜色中连阿精都有些听不清。可是站在百步之外的男人却陡然皱起眉头,迅速的转过头来,双眼如锐利的刻,一下就刺在少女的身上。冷酷的面容顿时如冰霜般瓦解,刘亦微笑起来,策马狂奔,高声叫道:“阿楚!”
十一年了,成嘉从未见过她笑的这般开怀,女子高扬着头颅,指着远处都城,“这是我的家国,我要夺回来。”
缓缓的吐气,然后将那些孵l的念头全部抛出脑海。算了,哪怕是横尸百万,哪怕是血海刀山,自己也同他一起走过,这个时候,怎能执着于那此事情。只要他还在,只要他还好,只要他们还能相对而笑,一切就足够了。
少女打马上前,笑容明朗。
就在这时,清脆的马蹄声突然从紫金门的方向传来,芈凰和刘亦齐齐一惊:“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出宫吗?
大风呼啸而来,郢都古都狼藉一片,惨叫震天而起,八月十八日,越椒隐忍二十六年终于爆发了,疯狂地对整个郢都上下发起了报复,幸好成嘉早早的命人送赵氏他们劈开,不染整个成氏尽毁。
一场令尹争夺大戏,随着他对令尹子般,若敖子琰,整个若敖氏的憎恨拉开序幕。
越椒,你这个疯子,你到底为了什么?芈凰迅速奔到面前,
怒喝一声:“他是为了燕北的军权!你这个傻子!”
刘亦眉梢轻轻一挑,颇有几分不耐,终于还是沉声说道我想造反不是一天两天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娶你。”
“忘恩负义的畜生!你再说一遍!”凌厉的长风陡然卷来,若敖子良一把抽出墙上的宝剑,一身血衣未换,大吼道,“子般怎么会是为了军政大权,当年明明是我与公子职相交甚好,大王先命我去杀他,我不忍,二弟才代替我做了这恶人,可是你怎么能因为这件事陷害你的亲二伯!”
“他一直为了我若敖氏承受一切!”
“承受我的责任,软弱,无能!”
“啊!——”在寨风中烈烈翻卷,好似狰狞的碓鹰般,撕扯着雄壮的毛羽。向来洒脱良善的男人站在寒风之中,眼神凌厉,面容带煞,若敖氏三百年的傲之气瞬时间在他的身上复活了过来!
若敖子般一改往日平和温顺的表情,面容冰冷,眼角斜斜的望着越椒。
男人的身后,是漆黑如墨的夜色,在他的铁蹄之下,整个皇城都在瑟瑟发抖,他的耳边,似乎能够听到那座腐朽的圣金宫大厦椎枯拉朽的倾倒之声,他缓缓牵起嘴角,声音冰冷如刀锋:“忘恩负义?令尹子般欲杀我,有何恩义所在?”
若敖子良凄然泪下,然说道:“那是因为你背叛国家,火烧祠堂,而我不忍动手……都是我害了二弟,害了整个若敖氏,当年一念之仁留了你一命,刘亦,你昭昭狼子野心,其心当诛!”冷风吹来,一身黑色长袍的男人突然冷笑一声:“养育十年,视我如己出?尚慎高原白骨仍在,九幽台上鲜血未凝,赵嵩,这就是你们赵氏皇族的滔天恩典吗?赵嵩一愣,随即眉梢一挑,凌然道:“燕北王叛上作乱,帝国军队出兵讨伐,乃是正义之师…”
够了!刘亦突然厉喝一声,面露不耐之色,冷然说道:“你不必再多言,史书永远是胜利者的一家之话,干年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你我无需在此争瓣。赵嵩,看在你我多年相交的情面上,我今天放你离去,回去告诉你老子,我刘亦反了。”
就在这时,城南的一家炮竹店被人点燃,只听轰隆一声,漫天烟花炸上高空,被大火腆的通红的天空霎时间五光十色,刘亦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好像是天幕上的晨星,神采奕奕,却又坚定如铁。八年谋当,一朝而动,巍巍大直,可承担的起这滔天之怒吗?
你!”
赵嵩!清冽的女声民然传来,芈凰策马上前,沉声说道:“赵嵩,回去吧。”
阿楚”赵篙受伤的皱起了眉头:“你也要与我为敌吗。
芈凰看着赵篙的脸,身旁是铁血的军人,身后是沦入火海的郢都帝都,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浮生大梦,时间在身边飞速掠过,她又想起来了很多年前,梅林雪园之内,穿着翠绿色锦袍的小公子趾高气昂的冲着她大喊:“就是你!我叫你呢!”一晃眼,多少年血雨腥风,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望着马背上的青年,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八年相护之情,我永不敢忘。”赵嵩长吁一口气,面色稍稍缓和,急忙说道:“那就好,阿楚你跟我回去,不要跟着他,我会替你向父皇”
但是,我却要和整个大夏帝国为敌。”斩钉截铁的话语陡然从少女的口中传出,赵嵩登时愣在当场,只见芈凰趋马上前,站在刘亦的身侧:“你应该明白我的立场,我始终没有改变。
好。”赵嵩凄然一笑,双眼血红,声音沙哑:“就算我以前瞎了眼睛
唰,的一声厉响,赵嵩挥刀斩下,在长街的青砖石板上划下一道白痕,男人面容凌厉,厉声说道从今往后,我赵嵩和你们二人一刀两断,他日战场相遇,不是朋友,只是仇敌!谆儿,跟我走!”赵淳儿双眼发直,一直好似一个娃娃一般毫无反应,听到赵嵩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眼睛水蒙蒙的,伸出素白的小手,就想要来拉刘亦的靴子。马背上的男人轻轻皱眉,勒马后退,赵淳儿抓了个空,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在半空中,那上面甚至还有一道暗红色的血腥。
那道血,是那个被她杀死的传讯兵的,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
呕,的一声,赵淳儿砰然跪在地上,张开嘴开始疯狂的呕吐,胃里的酸水被吐出来,粘在毕丽的喜袍上,染污了那只象征着百年好合双宿双栖的鸳鸯
为什么会这样呢?少女仰着一张惨白的小脸,像是一只冬天里没毛的小狗,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她的声音没有发抖,但是却有着一种让人心寨的伤心,好像周困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只是一个人独自默默的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询哥哥,为什么当年父皇斩燕氏满门的时候,淳儿不在你的身边呢?”
这此年,我总是在后悔,若是当初浮儿在,就算救不了燕王爷,也可以保护询哥哥,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可是淳儿那时候太小,母后将我关在大殿里,无论我怎么哭闹,都不肯放我出去,小桃给我搭柜子,我们两个从上面爬上去,掀开瓦片,想从房顶逃出去,却不小心挥了下去,惊动了母后赵淳儿突然开始抽泣,声音颤拌着,眼泪落的越发的凶然后删然后小桃就被母后宫里的人打死了,我我亲眼看着的,腰都被打断了,血一直从她的嘴里流出来颍流出来,“流了好远,沾湿了我的靴子,那么烫,火烧一样。”
询哥哥,我真没用,我再也不敢逃了,就连最初那两年,都不敢去你的院子看望你。我害怕,我胆小,我总是做恶梦,小桃的血一直流,就要淹没我了,过了我的脖子、嘴巴、眼睛都是红色的。赵淳儿双手抱紧自己的肩膀,畏缩的缩起了脑袋,好像真的有血就要淹没她一样,她咬着下唇,抬起头来,眼泪扑朔朔的掉:“可是询哥哥,不要造反好吗。父皇会杀掉你的,诿儿什么都不要了,不强迫你,不逼你娶我了,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哪怕在淳儿看不见的地方,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
刘亦眉头紧锁,不去看赵淳儿的眼睛,而是将头转向一边,脸部侧面的线条在空气里看起来冷冽且坚硬。
淳儿!你给我过来!”
赵嵩大怒,厉声高呼。
只听“噗通,一声,赵淳儿登时跪在地上,几步爬上前去,高高的举起手拉住刘亦的袍子,终于大声的哭了起束询哥哥,不要造反,谆儿求你了!”
赵嵩双目喷火,怒喝道淳儿,你在干什么?”说罢,策马就冲上前来,大同行会的战士们齐齐上前一步,护在刘亦身前,武器对外,森然齐声冷喝!
“询哥哥,淳儿求求你了!父皇会杀了你的,他会派人杀了你的!”
赵淳儿伏地大哭,刘亦无动于衷,仰头望天,任衣袍被赵淳儿抓在手里,只有在冷风吹起他的墨发和黑袍的时候,才能看到他坚韧的轮廓上轻轻皱起的剑眉,像是一座黑暗中的神邸。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猛烈的交战声,一朵金色的火焰在城南上空炸梨,刘亦和芈凰同时仰起头来,神情严肃。
若敖六部冲进来了!刘亦,你若是不想他人陪你一同枉死,就快快束手就擒!
赵嵩挥剑逼退一名大同行会的武士,厉声说道。
刘亦,不能耽误了。”
刘亦转过头来,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勒马转身,毫不犹豫的向着城南的方向而去。坐在地上的赵淳儿顿时失去平衡趴在地上,芈凰和黑甲战士们跟在刘亦的身后策马狂奔。远远的,她回过头去,还能看到赵谆儿半伏在地上大哭的身影,还有赵嵩,年轻的男人站在自已妹妹的身边,身材挺拨,手握长刀,起坐在马背上,冷风吹过他的衣角,连翻飞的墨发都显得那般萧索落寞。
八年相处,终究镜花水月,尽化为子虚乌有。
当自己跟随刘亦走进圣金宫的那一剂,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十三,你的恩情,我终于辜负了。
驾!”
少女厉喝一声,挥鞭疾奔,将这八年飘零的岁月,一同抛在身后。她的眼睛盯着前方,执着的跟上前面那面黑色的鹰旗!
西南镇府使之中,到处都是惊慌失措胡乱奔走的人们,很多人在大声狂呼,那声音尖锐凌厉,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破碎的绝望在人群中散步,四面八方皆是敌人,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这此离乡万里的士兵们终于成了无处可归的浪子,天地之大,再也没有他们的安身之地!
人群中,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和哀嚎,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我们?”
杀啊!哈哈,杀啊!末日到了,一起下地狱吧!”
烈火拥抱着整个城市,无处是生路,无处是活门,士兵们疯狂溃散,没有阵势,没有战略,完全的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帝都守军们被压着打这么久,终于扬眉吐气,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遍目所及,到处都是凌乱的尸体,帝都的士兵们二三十个人合困一个,乱刀砍在西南镇府使官兵的身上,全力的发泄着他们对于叛徒的憎恨!
赵彻坐在马背上,看着这个自已向来不屑一顾的弟弟,年轻的赵顺满身鲜血,一张俊秀的脸孔被鲜血覆盖,仍田不屈的握着战刀,以冷静的近乎残酷的眼神来审视着面前的修罗战场。
七哥,敌人挡不住了。”
“恩。”赵彻点了点头
是时候了。”
然而,就在他要下达全军进攻命令的时候,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陡然响起,在西北城门的方向,好似有万千的闷雷齐齐震动,整个真煌的大地都在战栗着,所有人都惊愕的住了手,抬起头来望着西北方的天空。
“轰隆!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轰隆!”
猛烈的颤动从众人的骨头里钻了出来,钻进众人的脊梁之上,好像是宇宙洪荒都在面前发怒,所有人都惊愕的抬着头仰塑。燕北战士的马刀还砍在一名帝都守卫的肩膀上,竟然忘了拔,帝都守卫的战刀架在燕北战士的脖子上,也忘记了应该挥下去!
“轰,的一声,西城门被一把撞开,五千匹战马蹄声轰隆,如潮水般疯狂的奔向正在混战的人群,登时将队伍冲开一个巨大的缺。!
帝都的侍卫们顿时想起了燕询屠杀十六营兵马的方法,所有人脸色发白,双腿都几乎在打颤。就在这个时候,一面黑鹰战旗被人坚定的插在城头,少女娇小但却挺拨的身影站在战旗之下,时着整个真煌帝都发出白鹰一般的厉喝:“燕北的战士们!你们没有被抛弃,听我的命令!服从我!跟我走!我来带你们回家!”
一秒,两秒,三秒钟的沉默之后,巨大的欢呼声赛时间山呼海喝而起!
回到燕北!回到燕北,回到燕北!”绝望中的人们抓住了生存的最后一颗稻草,他们像是无法阻挡的湘水,向着西北的天空,呼号而去!
“七哥,十四哥,那人是谁?”赵顺看着楚乔,久久没有说话。赵彻坐在马背上,双眼缓缓眯起,望着那个猎猎军旗下的凌厉女子,缓缓开。说道:“你们记住,这个女子,将来会成为大夏最大的威胁,想要收复失地,江山一统,这会是第一座难以翻越的巍峨高山!漫天烽火轰然而起,那一天,在帝都的西北城楼上,整个大夏皇朝一起记住了这个名字。八年前,她作为一个奴隶走进了大夏皇宫,八年后,她带走了真煌城内最后一只燕北武装力量,离开了真煌的国土,驰骋上真煌城外那片浩瀚的热土。
楚乔现在并不知道,正是她今日的这个举动,为燕北挽回了一场顷刻覆灭的灾难,挽救了新生的燕北政权,同时,也为她自己,在舌世中开创出第一批武装势力。在那个晚上,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每一个都在心中誓死效忠了这个娇弱的少女。从今以后,他们跟随着他们的主人转战南北,铁骑横扫整个西蒙大地,死死坚守着他们的誓言,无论在多么艰苦的环境和情况下,都对楚乔忠心耿耿,终生不渝。
而这个娇弱的少女,也因此走上了很多年之后被全大陆的人称为秀丽王,的第一步。”
芈凰大喊道,“我大楚男儿,你们是想一辈子跪着仰人鼻息,还是站着顶天立地?现在就都跟着站起,上马,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