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如今已然成为整个楚宫景色最为瑰丽的所在,假山亭台自不说,廊桥如画,碧瓦朱甍,层台累榭,还有一座囊括大楚上下所有国色天香的牡丹园,走入其中,一步皆是一景。
回了东宫,牡丹园中,两个年轻女子慢悠悠地走在其中,一边赏花一边散步,远处木榭之中,男子伏案疾书。
冬日里,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一花一草之上,正是无比惬意的时光。
芈玄一脸笑意地拿着剪子祸害起了若敖子琰种的一株株娇贵的牡丹,芈凰见了还叫她尽情剪,说正好可以给园子里空出块地方,换几株冬日的梅花赏赏。
芈玄拎着剪子看了一眼远处木榭里的若敖子琰,笑道,“大姐这园子恐怕是如今楚宫里最美的园子,而姐夫如果知道大姐这么让我糟蹋他的牡丹,肯定会气死。”
芈凰看着满园子开的不分季节争奇斗艳的牡丹,闻言峨眉轻挑,看了一眼木榭中头都不抬的男人,轻哼一声,“他恐怕是没有时间管这些,我们剪了正好,心疼死他!”
“呵呵,如今大姐可是相信玄儿的话了吧?”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芈玄捂着嘴笑看着她,惹得芈凰丽颜一红,啐道,“没想到你也这么皮了!”
拿着剪子“卡嚓”一声。
芈凰剪了园子里最名贵的凤麟牡丹,将它插进一个高颈的玉瓶之中,左右摆弄成形,然后吩咐司书说道,“去,把这瓶牡丹送到驸马那边去,看看他到底心疼不心疼,整日里就知道埋头在那些公文中。”
“呵呵,我知道太女是跟那些公文吃醋了,想让驸马心疼一下。”
司书笑着端起玉瓶向着木榭跑去。
众人大笑不止。
今时不同往日,整个楚宫里,如今东宫里的所有吃穿用度皆是最好最精致的。
司画殷勤地为姐妹二人端来最好的芙蓉云片糕,最顶级的君山银针,摆上茶点。
芈玄一边走入牡丹亭中,一边感叹道,“大姐这里,如今什么都是最好的,真真是羡煞全宫里的女人。而以前我们姐妹二人在紫烟宫里一跪一整天,没吃,没喝的时候,哪会想到能有今天……”
不禁眼前闪现那些屈辱饥寒交加的日子。
司画上前为二人杯中斟上新茶,闻言笑道,“二公主,苦尽甘来,老话是不会骗人的。”
芈凰含笑点头。
当时的她们只想活着。
何曾想过有一天能这样吃喝玩笑,恣意而活。
隐忍十一年,终有她们姐妹今日。
芈凰对芈玄露出一个笑容,保证道,“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
芈玄点头,等她也离开了这座深宫,一定会越来越好。
再一想到孙叔敖,不禁羞涩地低头问道,“不过大姐,叔敖表哥真的说要娶我吗,你不会是骗父王的吧?”
“他要是敢不娶你,我第一个不侥了他!”芈凰闻曼目一沉,假装凶巴巴地道。
“大姐,我不是哪个意思!”
芈玄跺了跺脚,“我只是担心表哥并非自愿。”
“你看他来了,你不如亲自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娶你。”芈凰努了努嘴,指着牡丹园外傻傻站着的高大男子。
孙侯看了不成气的孙子一眼。
蒲扇一样的大手拍打着他的肩膀,重如千斤,“看什么看呢?!还不进去,傻站着干吗。”
孙叔敖回过神来,摸摸大头,憨厚一笑,上前打着招呼,“表妹,我和祖父来了。”
“这还有一个人人呢?怎么不叫了。”芈凰将躲到身后的芈玄拉了出来。
孙叔敖本就黝黑的容颜,这下子见了芈玄,黑的更是分不清红和黑了,结舌说道,“玄儿……表妹……好……”
孙侯闻言又用大手拍了他一掌,声如洪钟,毫不客气地贬低道,“没出息,也不学学若敖小子,快叫你媳妇坐下啊!”
芈玄与孙叔敖齐齐一窘。
“外公还是这样老当益壮。”听到动静的若敖子琰不知道何时来到牡丹亭,对着他自如说道。
孙侯看着进来的若敖子琰,大笑道,“是若敖小子,来了?”
“是,外公。”若敖子琰颌首一礼。
孙侯见了重重点头,又看了眼自家的孙子,大骂道,“学学若敖的样子!”
若敖子琰任孙侯上下打量,面色没有半丝不豫,命人为孙侯和他拉开石凳,邀请孙侯一同坐下,从头到尾行止说不出的优雅。
相反,孙叔敖还傻傻地站在一边,不知坐还是不坐。
有时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芈凰吐了吐舌头,为她的表哥表示有这样一个玩美无缺的妹夫感到意思默哀。
虽然这妹夫是她的。
“好小子,虽然没有入朝,可是心态不错。放心,只要你是个好的,这朝堂之上总会有你一席之地的。”
孙侯知道如今若敖子琰被禁足在朝堂之外,可是观他面色却没有半点焦躁,不禁点头,再瞥了他身后的孙叔敖一眼,顿时话音一转,怒道,“学学你妹夫,这样才有个样子,你好歹是我孙府的继承人,怎么都得给我撑起整个孙侯府来。”
孙叔敖即使被骂了,还是憨厚地笑着,“是,爷爷。”
孙侯见此已经懒得多说,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一边站着去,别挡着我看你表妹还有你媳妇。”
孙叔敖一笑,听话地挪到牡丹亭边规矩地站好。
芈凰摇头失笑。
外公还是老样子,对表哥脾气大的不得了,对她们又疼的不行,也顾不得若敖子琰是否在一边看笑话,挨着孙侯坐下,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小声道,“外公,牡丹亭就这么大,你让表哥再站就站外面去了。”
若敖子琰闻言低笑。
“你……”
孙侯听到若敖子琰的笑声,似乎才想起当着孙女婿的面这么毫不容情地骂孙子似乎有点不给他面子了。
重重咳了一声,不自然地道,“所有人都站着,你还矗在那里干什么,像根柱子似的,看着我难受。你还是给我坐下!”
“是,爷爷!”
孙叔敖闻言赶紧坐下,芈玄适时地给他倒了杯茶,对他笑笑,“表哥,外公,你们喝茶。”
孙叔敖见到芈玄给她递茶,也不管烫不烫就咕咚咚一气猛灌,一下子却真是烫倒了,不得不又劳烦芈玄给他拍了半天背,顺了半天气,而他笑的更傻了。
“真是没救了!”
孙侯看着孙子摇头骂道。
“外公如今神清气爽,骂起人来更是精气十足,看来此次回来,过的很好。”若敖子琰笑道。
“如果再加上这小子的婚事也解决了,你们都好了,我老头子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孙侯摊了摊手说道。
他的儿子死于沙场,女儿死于深宫,如今就剩下这两个孙子孙女,是他唯一在乎的,只要他们都过的好,他又有什么求的。
“所以这婚事还要外公去给大王那边提一提,早日定下来,外公也可以早日想想我们的清福。”
若敖子琰搂着芈凰含笑说道,“你也加紧给外公生个重外孙出来,让他享享儿孙福。”
“哈哈,是的……”
孙侯像闻言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和若敖子琰话语渐渐多了起来。
从他们以后多生几个孙子,又说到楚国如何开国建业,还有这次楚庸大战……
若敖子琰面上神情不骄不躁,不紧不慢,与孙侯什么都能聊的头头是道,这让孙侯更加满意,甚至眉飞色舞地说起芈凰小时候是多么娇气,不爱喝药,吃饭要人追着跑的糗事……
惹得众人纷纷大笑。
一时间亭中气氛活跃,所有人都被他们二人带起了话语,唯有孙叔敖傻傻地老是低头看一眼,身边坐着的芈玄,又听了几耳朵大家说的,又低头看两眼,好像身怕身旁坐着的女子跑了一样。
芈凰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命司画她们又准备晚膳,后来吃饱喝足渐渐困了起来,才想起昨夜大半宿没睡觉。
虽然最后被成嘉的蒙汗药放倒,可是也只睡了两个时辰而已,想到那个成嘉不知道为何心里又有些不舒坦,这些年好像都没有舒坦过,再加上一大清早又是请旨,又是抓人,又是上朝,又是审人,又是大闹紫烟宫连番折腾……
如今事情总算告了一段落。
阳光正好,亲人俱在,身心无比放松下来,挨着若敖子琰的肩膀听着他和外公的对话,不知何时渐渐睡着。
即使睡着了还又想起芈玄那句“心疼死他,看他整日里是不是闷在书房里!”
嘴中还不停嘟囔出声。
众人闻言轻笑,若敖子琰向孙侯告了一声罪,就打横抱起芈凰回去寝殿。
等芈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殿内全部点上了明烛,而凤床上正坐了一个若敖子琰,见到他居然在寝殿中,而不是在书房,微微吃惊问道,“你不去做事了吗?”
“我们新婚燕儿,自然是陪你比陪公文重要!”若敖子琰闻言放下手中的竹简低头,对着芈凰笑道。
芈凰顿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转性了不成?”
“我如果再不转性,我那一园子的牡丹怕是没有几日就要被祸害干净。”
若敖子琰低头笑看着某个“辣手摧花”的女人叹道。
芈凰顿时一噎,然后哼了哼,“没了就没了,正好可以种上梅花,等下雪了赏梅下酒。”
“好,改明日,我就叫清浦种上梅花,等下雪那日,我就与我家太女煮酒论雌雄。”
只听若敖子琰低低又笑了一声,笑声极是清澈悦耳,点点她的鼻子说道。
她抬头看着身边笑的雍容无度的男人,举止优雅,如诗似画。
顿时开始期待今年冬日里的这第一场雪。
不知何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