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乞丐这一声“大善人,再救救我们”,不远处各个角落里,涌出了更多瘦骨嶙峋,面黄饥瘦的流民,全部围住了站在路口中央的年轻男人,“救救我们,大善人,我们也几天没吃饭了……”
“天还下着冷雨,没地方避雨,孩子发烧不止。”
“求求你,大贵人,行行好。”
“你救了他们,也救救我们吧!”
“我们只要一口米粥,一片瓦砾……”
“为奴为婢都可以。”
……
升米恩,斗米仇。
成嘉可以救一两个人。
可是面对这么几百号流民,他拿什么来救?
这个时代,没有食物,就要挨饿,为了填饱肚子,易子而食也不再少数。
而且真到了快饿死的地步,流民会变成暴民。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烧杀抢掠。
为祸一方。
所有的流民长跪不起,将十里长街堵的水泄不通。
芈凰他们探亲的队伍也不得不停在十字路口。
进退转弯不得。
坐在宫车中,芈凰看着这一幕,皱眉说道,“他倒是喜欢多管闲事,现在看他怎么处理?一个不好,还会引起民愤。”
若敖子琰闻言缓缓说道,“想必三国会盟,你已经见识他的能力,区区成氏,还是委屈了他的才华了。以他的能力,就算我父亲的令尹之位,过几年,他也当的得。他这人唯有一弱点,就是心太软,临事之时,就可看出。”
芈凰点点头。
他能力是有。
可是随便心软,胡乱承诺。
一旦事情不成,只能更加令人失望。
就像十一年前,空给人希望,最后是绝望。
二人说话间,窗外传出一阵更大的喧哗声。
“都给我滚开,滚开!”
“若敖氏出行,闲人退避!”
一群虎狼一般的若敖侍从骑着战马,踏在来不及散开的流民身上,冲了出来。
正是突然离府的若敖子农。
“啊!是他们!”
有的流民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喊了起来。
“就是他们侵占了我们的良田,乡亲们!我认得他们的马车,快拦住他们。”
随着这一声大喊,严寒交迫的流民,顿时愤怒地冲了出来,用饿的皮包骨的身躯结成人墙,挡住骑马而来的若敖子农的人马。
而马车上的若敖子农闻声,浓眉一皱,命道,“一群贱民,给我杀!”
所有随行的若敖侍从立即驾着战马冲杀上去。
不过须臾间,整个街头混乱不堪,响起一片喊杀声和哀号声。
有流民被当场踩踏而死。
血流成河。
成嘉见此,快速地命小乞丐抱起他妹妹离开,“小四护着他们,让掌柜紧锁大门!”
“是,公子。”小四闻言,立即护着两个小孩往万记馄饨方向退去。
主城大街上百姓,有胆子大的,远远站在外围看热闹,指指点点,有胆子小的就连店门都关了,生怕流民突然作乱,四处抢劫。
当今这个世道,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小四护着小乞丐他们进了万记馄饨,立马从内关上大门,躲进楼里,和老汉一起透过窗户缝观看外面的事态发展。
老汉咂咂嘴,“看吧,果然流民暴乱了!”
老万瞪着他,“闭上你的乌鸦嘴,每次都好的不灵,坏的灵。”
然后一脸担忧地看着道路中央的成嘉。
“我乃成氏公子,你们都给我住手!”
“不得伤人!”
只是成嘉的声音就像是淹没在洪流里的一涓细流。
无人听到,纵然若敖氏的侍从听到,也置若枉闻,继续用强硬手段,驱赶流民,清理道路。
有的甚至挽起大弓,拔出长剑,攻向流民,大骂道,“贱民,都滚开!”
“不然,一率杀死!”
一道道血线冲天而起,一剑剑或刺或劈在瘦弱无力的流民身上,然后将人高举掼起,如杂碎一般扔在地上。
马蹄踩踏而过,狠烈无情。
湿滑的青砖上顿时流出大片鲜血。
混着冰雨汇成小河。
成嘉一愣,没想到今天这个日子,若敖氏的人真敢动武闹事。
流民们被血色所刺激。
全部不怕死地冲向手持利刃的若敖侍从,高喊着,“杀人啦!杀人啦!若敖氏杀人啦!”
“反正也活不成了,我们和他们拼了!”
然后拿起他们能拿起的武器棍棒杀了上去。
一名断臂的老汉冲到最前面大声质问,“你们凭什么杀人?凭什么!”
“我们这些老兵跟着成王穆王打了一辈子的战,如今三年灾祸,我们没有吃的,没有住的,可是你们若敖氏在哪里?你们在王城里享受着我们带来的安逸富贵!“
天气本就寒冷。
可是这一句话喊出,所有百姓如置冰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鬼。
一石激起干层浪。
随之发出一声更大的痛哭泣声。
更多的流民激动起来,发出怒吼,“我们不求富贵,我们只求一片瓦,一口饭!”
“为什么这都不给我们?”
眼见流民暴动,芈凰看了若敖子琰一眼,低咒道,“蠢伙!你这个四叔怎么如此荒唐!”掀开车帘冲了出去。
“快!快跟上!”
司剑连忙招呼凰羽卫一同跟上。
冰雨越下越大,各种声音淹没在混战的人群中,细弱蚊蚁。
“江流,去叫若敖子农那个草包给我出来!”若敖子琰闻言目光一冷,寒冰玉澈的声音冷的像是数九寒冬的冰棘,大手“碰”的一声重重落在小几上,“叫他的人给我立即住手!”
“不然别怪我不顾叔侄之情!”
“是,公子!”江流沉声领命。
几个起落,就快速跃过众人头顶,落在了若敖子家的马车之上,一把掀开车帘,揪起他的领子说道,“四爷,我家公子,命你赶紧叫你的人住手,否则休怪公子不念亲情!”
“什么?!”
若敖子农没想到甫一出门就遇到了家中太岁,顿时浑身抖如筛糠,连连答应,“好,好,我叫他们立即住手!”
“都给我住手!”
若敖子农肥胖的身躯爬出马车,站在车橼上大喊,“住手,都给我住手!”
可是,现场混乱。
杀红了眼的若敖部众谁听啊?
而被砍伤的流民也红了眼,不报血仇,怎么可能住手?
芈凰见此,曼目一沉,不再多说,以暴制暴。
大力拉下一个若敖随从,翻身上马,夺过他手中的大弓,抽箭,搭弓,拉弦,箭矢连发。
一个个砍杀流民的若敖氏部众相继倒下。
一道道血线冲天而起。
洗刷着流民的愤怒!
“碰碰碰”的人体翻身落马倒地之声,不绝响起。
眼神锐利地盯着那几个最不命令的侍从冲了上去,寒声命道,“滥杀者给本太女杀无赦!”
“是,太女,上,兄弟们!”司剑招呼着众弟兄跟上。
凰羽卫的手段极其利落,出手老辣。
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士兵。
纷纷包围住挥刀砍杀流民的若敖氏侍从,有一个杀一个,刀下毫不留情,比他们宰杀百姓还要狠辣。
“敢伤害百姓,问问我们手中的刀剑同不同意?”
流民们见有人为自己出头,渐渐放下武器,等待恶人伏诛。
成嘉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场面控制了住。
芈凰驱着战马走到他身边,冷然地低头说道,“成公子,请你不要随便乱用你的善心,否则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成嘉闻言微微一晒。
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是,太女教训的是!”成嘉拧眉答应。
高坐在战马上,审视着低头认错的男人,每次都答应的这么好。
可是结果呢?
对于这个男人,芈凰不愿再多说,转身向若敖子琰而去。
一身玉色牡丹长袍的若敖子琰缓缓步出马车,站在车橼上,声音冷若冰霜,居高临下地质问道,“我若敖六部何时出了你们这群匪兵!”
“你们告诉我!”
一声大喝。
所有若敖氏的侍从低头不敢吭声。
“来人给我把他们全部绑了!”
凰羽卫纷纷上前拿人。
“还有四叔,上次侄儿说过的话是耳旁风吗?”若敖子琰双目漆黑,眼神深邃,冷然问道。
若敖子农在若敖子琰强大的气势下。
顿时缩了缩脖子。
“好侄儿,四叔,我也是想要帮你们清理道路!”
“你就是这样清理的吗?”若敖子琰看着他,“用我若敖子琰的颜面清理,你这是在给我打脸吧?”
若敖子农呐呐地不敢接话。
他真的好怕他这侄儿。
狠起来。
连子般都管不了。
他老头子还要帮着他。
“给我把这个指使踩踏百姓之人抓起来!”若敖子琰寒声说道,所有的禁军顿时上前将若敖子农包围起来。
“不要啊!不要,我是你的四叔!……子琰,我知道错了……太女,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想帮忙。”
“送去刑狱司认罪!”
抛下最后一句,若敖子琰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就有凰羽卫将他拖走。
芈凰微微皱眉,今天毕竟是他们回门的日子,而此人又是若敖子琰的叔父,于是上车劝道,“算了,大事化小!”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否则我若敖氏迟早要被这些蠢伙给害死!”若敖子琰剑目星寒地骂道。
这可是第一次芈凰听到若敖子琰骂人。
想必心中气极。
芈凰曼目深深看着他,点头说道,“好了,赶紧先救人,不能让事件闹大,节外生枝,传到我父王那边!”
若敖子琰闻言颔首,“清浦,去,为这些流民提供吃食和安置的地方,包括伤药。”
“是,公子!”清浦恭身领命下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