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娇站起身,掸了掸衣襟,“没办法,你的破绽太多了!”
“怎么会……你……”
沈明娇瞥了她一眼:“你是想说,我与嘉宁县主又不熟,怎会这么快看穿你的!”
她笑了一下:“我观姑娘也是识些字的,应该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吧!
我的确不了解嘉宁县主,可我知道她母亲是尊贵的长公主,父亲出生名门,这样家庭教养出来的女子,不是谁都可以模仿出来的。”
女子低垂的眸中划过恨意,瑟缩着肩膀凄声道:
“不,我的确是听了吩咐打算把王妃您迷晕,可我真的是嘉宁啊!我……我也是有苦衷的,他们逼我……”
沈明娇似乎来了点兴趣,凉凉的开口:“哦。那你在京城应该听过我的风评吧!你如此算计我,可有想过下场?”
女子不着痕迹地冲身后比了个手势,低着头颤声道:“我……我知道很多事情,抓走我的那帮山匪另有身份,他们是……”
“前朝余孽!”
女子猛然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很难猜吗?但凡到过那处匪窝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处三进大宅子,是前朝皇室钟爱的建筑风格,”
她并没有见过那处宅子,这些都是那日回来的路上封黎笙跟她提起的。
虽然那房子从外观上看不出来什么,可还是能从屋脊房梁的镂空花纹看出蛛丝马迹。
她看着脸色发白的女子,“想必这消息还是你家姑娘告诉你的吧!你并非嘉宁县主,而是嘉宁县主的贴身丫鬟,
你的主子应该已经死了,你为了活命,主动提出假扮嘉宁县主,当诱饵引我上钩。”
女子的脸色彻底白了:“我……”
沈明娇已经没了耐心,扫了眼女子身后某处:
“出来吧!既然做了这个局,想要抓获我,附近怎么可能不安排接应的人手?”
话音落下。暗巷深处似乎有人影闪过,显然是听了沈明娇这番话,起了退却之心,
然而他们所有人却都低估了沈明娇,和默默跟在沈明娇身后的浮光。
只见浮光脚下轻点,转瞬便到了那暗巷深处,紧接着隐隐传来几声拳头相撞的破风声。
不多时,四个彪形大汉被扔了出来。
女子见到这四人轻松被抓,绝望的瘫倒在地。
沈明娇盯着这几人,纠结的皱起眉,按理说眼下阴差阳错抓到人,应该直接把人带回客栈交给封黎笙,再一起审问部署,
可这样一来,对方没见这几人回去,便知道这次谋划落了空,肯定会再次躲起来。
这样,即使他们到时候审问出什么,一来一回终归耽搁时间,对方怕是早没了踪影。
想明白这些,她没再纠结,往深巷里走了走,让浮光守着,直接对这几人用了催眠。
“你们是什么人?”
“……山匪……不……前朝后人!”
“你们在山里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山?”
“……三个月前。大当家掳回来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份不简单,秦先生害怕给兄弟们招来祸事,劝大当家带着我们离开了寨子……”
“秦先生是谁?”
“秦先生是闲云寨子里的军师,是个很聪明的人。”
沈明娇“啧”了声:“闲云寨啊!这名字挺特别,想来取这名字的人是想寨中人从此闲云野鹤,可惜你们辜负了这名字。”
她问出了他们如今最关心的问题:“你们离开祁山后去了哪?”
“……杨家铁匠铺。”
沈明娇愣了愣,毕竟据封黎笙推测,那处山匪窝起码住了好几万人,而一个铁匠铺子至多需要几十人,两者实在相差太多。
问了半天才弄明白,所谓前朝余孽其实就是前朝末帝的一些旁支远亲,
眼见着家国覆灭,这些人怕日后被牵连或是旁的原因,带着仅剩财物辗转来到了祁山,从此隐姓埋名。
而离前朝覆灭到如今已过了百余年,这些人远离纷争,日子过得安逸。人口也从起初的千余人一代代繁衍。
而当时的朝廷未必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只是懒得管罢了。
大夏开国皇帝虽是马背上得的天下,登基后行事却称得上仁和,又不是末帝嫡系后人,前朝皇室杂七杂八拐着弯的亲戚加起来足有好几万人不止,要是把这些人全杀了,那首先得做好被世人口诛笔伐的准备。
随着一年年过去,有人向往外面的世界,便悄悄出了山,在秦地一带落了户。百余年下来,人口愈发壮大,这些人也算在秦地扎了根。
而仍有一部分人谨记祖训留在山里,他们以务农为生。
在几十年前,秦地闹过一次大的灾荒,再加之那时候边关不稳,便有不少活不下去的人落草为寇。
也是从那时起,闲云寨才真正成了山匪。却也像咸阳郡百姓所说。
他们虽成了山匪,却从未伤过人性命,只是收些巨贾富绅的过路费,直至七年前,老当家意外去世,继任的新大当家是个真正的恶徒。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本来按照正常的发展,大当家杀了人,官府带兵上山剿匪,事情也该这么结束。可中途却出了变数。
“……大当家杀了那么多人,听说官府会派人过来,弟兄们都很慌乱,起初大当家也是,还计划着逃跑,
后来他出去一趟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般,非但不慌乱,还说我们要有大造化了。
第二天晚上,有官兵上山剿匪,大当家提前带着我们躲了起来,本以为这就是大当家所说的办法,可隔天有人悄悄过去看,却发现那些上山的官兵全都死了,现场被人放了一把大火。痕迹抹除的一干二净,”
“……虽然兄弟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却隐隐知道,这是比杀人越货还要严重的罪行。
后来,大当家把寨子里的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说,我们本是前朝皇室后人,身上流着尊贵的血,如今有机会可以复国。若是想要博个前程的,便好好留下去寨子里办事。
可大当家杀了朝廷那么多官兵,兄弟们出去就是一个死,他堵住了我们所有的退路。”
对方在说这句话时。虽眼神呆滞,语气却带了一丝悲凉无奈。
沈明娇吸了口气,大概把所有事情串联了起来,她接着问:“那位秦先生也是那时候出现的。”
“是,之后没多久,陆陆续续有人被送上了山,山上建起了一片练武场,那些人每日有专人负责操练,
而我们这些山匪只用偶尔操练一下。往常继续游窜于秦地或更远的地方,按照大当家的吩咐烧杀抢掠。抢回来的银钱兄弟们可得一成,剩下的银钱用来养那些被送来的人。”
沈明娇一下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太子或者是那位高昌王后埋在各处的暗桩收集了许多好宰的“肥羊”,
再把这些“肥羊”的信息通过那位秦先生递到大当家手里,大当家再派手底下的山匪去宰这些“肥羊”,得到的钱财再用来给太子养私兵。
一时间,沈明娇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旁的且不提,若是真让太子上位,那大夏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帝王之路从来都是踏着鲜血的,几乎每一代帝王能脱颖而出当上皇帝,手上都不会干净,他们或许会为了上位而各种不得手段,但绝不会如此毫无底线泯灭良知。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三个月前,你们这些山匪分散躲到了咸阳郡或是秦地各处,而那些训练的私兵另外藏到了别处?”
“是,这些年来,不少肖家族人在秦地各处安了家,我们有的过去投奔,有的躲在别处。”
而那些人即便知道对方是山匪碍于宗族意识也不敢报官——因为害怕被连坐。
且秦地几个郡守高官都是太子的人,他们就算真上官府告也没个结果。
“你可知那些私兵被藏在了何处?”
“……不知道,这事只有秦先生一个人知道。”
沈明娇并不意外,这是整个闲云寨最大的秘密,自然不可能谁都知道。
“那你们今日为何会设这么一个局,或者说你们是如何认出我的?”
这话她问的是假扮嘉宁县主的女子,显然那几个男人只是听令行事。
女子呆呆地道:
“……姑娘绝食自杀后,我为了活下去,主动勾引大当家,说出姑娘带在身上的那套钻石首饰可能价值连城,大当家有些心动,秦先生却骂我们蠢,说钻石首饰既然如此珍贵,拿出去卖有心人一查一个准,
我的谋算落空,还被大当家收拾了一顿。
说来也是巧,两天前,有人拿着一只镶着蓝钻的耳坠来到南街的一家当铺,我和大当家一行正好寄居在隔壁,我无意间瞧见,一眼便认出了那耳坠正是姑娘丢失的那只,
于是我把事情禀报给了大当家,秦先生便想出了这个主意,让人装成客商,把那套蓝色钻石头面连带箱笼里的另一套一起卖给了咸阳郡最大的一家珠宝坊。再在暗中大肆宣扬。”
这么说来,沈明娇纯属误打误撞。至于说这女子为什么认出了她的身份,大概是因为浮光。
京城上流圈子的人都知道,肃王妃身边时常跟着个带着面纱的异族姑娘。
见问的差不多了,沈明娇想了想,现在封黎笙不在,她又不可能立刻冲过去把人全都抓了,为了暂时不打草惊蛇,她抹除并篡改了几人的记忆,等几人清醒后只会记得她中途跑了。
做完这一切,沈明娇出了暗巷,这时负责巡视的差役正好过来,
与此同时,封黎笙并易容成咸阳郡守的冯五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