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笛飞声略皱眉,直觉与角丽谯有关。
他确然被这个女人弄怕了,角丽谯这“艳福”,连李莲花都摇头。
侍从跪在地上,鼻音里带着哭腔:“笛……笛盟主,帮主她……帮主她……在外面园子里埋下了火药,只要引燃,足够将竹苑小筑炸成齑粉!我们、我们都要被炸成肉泥!笛盟主,救……救命啊!”
笛飞声冷冷看向角丽谯。
这才像角丽谯的手笔。
角丽谯直起了半截身子,笑着回应笛飞声的目光:“尊上,我说了,你永永远远都会是我角丽谯的夫君!炸成肉泥有何不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这多美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难怪她会为笛潇潇解毒,将能融业火母痋的丸药尽数奉上,那么爽快地放他们走——他们根本不可能离开,还未出得院门,火药就能将所有人炸得血肉模糊。
“疯子。”笛飞声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扶着笛潇潇想谋出路。
“尊上,阿谯劝你别白费心思了,我手下的人有贪生怕死的,更有忠心耿耿的,——我的人,已经准备去点火药了……你啊,就安安心心在这里跟阿谯做一对鬼夫妻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她伸手一扯,扯下大红的帷幔,盖着地面艳红似血:“你跟阿谯已经拜了天地,你笛飞声就是我角丽谯的人了!哈哈哈哈哈哈……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阿谯没有遗憾了!”
笛飞声来不及愤怒,他径直走到角丽谯面前,半蹲下,一把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角丽谯,你要本尊陪你,可以。但是,你把潇潇放了——在火药点炸之前,把她送出竹苑小筑,本尊留下陪你!”
角丽谯眼中露出伤心的神色,两行泪晕开了明艳的妆容,但是她仍然笑了:“好啊尊上,尽管你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我还是喜欢你——我答应你,谁让阿谯喜欢你呢?”
这不像行事一向疯魔不计后果的角丽谯。
曾经的角丽谯,将满身是伤的笛飞声浸泡在温泉池中,用温泉水浸染伤口,使得伤口永不能愈合,一点一点地折磨他。这还不算,她闲来无事就逼笛飞声说爱她,笛飞声若不说,她像玩儿似的一刀一刀扎入他的皮肉,用手抠开刀伤,恁是笛飞声,也疼得皱眉。
她做这一切,并非恨他。她是爱笛飞声的,但她的爱血腥、残酷、不择手段。
这便是角丽谯。
笛飞声太了解她了,他所认识的角丽谯,根本不可能温柔地答应某个人的请求而丝毫不加自己的私心,一如她在金鸳盟效命的那些年,表面上效忠笛飞声,暗地里却培植自己的势力,瞒着笛飞声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但是眼下,他没得选择。只能“请求”角丽谯只留下他一人和她血肉同衾。
角丽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红绸挂住了她的钗环,一半履地,一半拖曳,这画面使她看起来美如画中仙。
她走到了院中,从袖中掏出一支信号箭。
很快,信号箭穿透黑色的夜幕,照亮了半边天。
她站在月光下,仰天大笑。
笛飞声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原本以为角丽谯是要履行对他的承诺,安排手下将笛潇潇送出去。但是……这支信号箭,应是点燃火药的命令。角丽谯的手下一旦接收到信号,必会点炸火药,到时,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树,都会化为焦土。
而他们,自然都会碎成肉泥,被炸得粉身碎骨。
笛飞声反应很快,轻功又极好,他抱起笛潇潇,飞身而上,在越过院中一棵参天高木的时候,听得角丽谯在喊——
“尊上!尊上!”
“尊上,你这么狠心!你不要阿谯了吗?”
“尊上……阿谯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啊!”
“笛飞声……你为什么连这最后一个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尊上——阿谯……想跟你在一起啊……阿谯真的、真的很爱你……”
随着爆炸声响起,火舌吞没了整座竹苑小筑,建筑、草木与来不及跑出来的人,全部被烟尘覆盖,埋进熊熊烈焰之中。
角丽谯埋葬了自己。只是她失算了,与笛飞声,终是生不能同衾,死更不能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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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逃出生天,笛潇潇却仍惊魂未定。
笛飞声以草叶作碗,盛了一碗溪水递给笛潇潇:“喝点水。”
笛潇潇仿佛失了魂的木头人,木木地接过水,也不晓得喝,只是怔怔地站着,她的思绪仍在方才的竹苑小筑。
房子被炸了,所有的草木都作烟灰,连人……那么多活生生的人也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人命如草芥。
“你……怎么了?”笛飞声一贯冷硬,不懂如何柔声哄女孩子。
笛潇潇看着他,忽然红了眼睛,呜呜地哭起来。正当笛飞声不知所措时,笛潇潇扔了手中的水,忽地双手环上了他的腰。
她埋在笛飞声胸前,呜呜地哭起来。
笛飞声第一次被女子如此环抱,有些手足无措。况且这女子还是笛潇潇——他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手起不敢落,就这么悬空托着。
她也不知,笛飞声的怀抱,江湖多少女子不敢近。
只她可以,这么亲近地抱着,而笛飞声,还不敢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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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了许久,笛潇潇情绪平复不少,她主动问道:“现在李莲花怎样呢?我们拿了能够融掉业火母痋的药,是不是应该赶紧找到李莲花去帮他?”
“他在京中,我们马上赶路,能化掉业火母痋,就能阻止单孤刀的野心,这是李莲花最想做的事。”
“那我们快去吧!”笛潇潇的神采渐渐恢复,似乎能帮到李莲花,她便无比精神。
这让笛飞声多少有些吃味儿,他忽然发现,笛潇潇好像格外关心李莲花。
但他从未近男女之事,对这些复杂的弯弯绕自然很是不通,他便不能深想,只应承:“我们马上去找李莲花。”
许是这些天在角丽谯手里吃了不少苦头,笛潇潇身体无比虚弱,才没说几句话便头一歪,栽倒在笛飞声怀里。
笛飞声小心翼翼地托着她,不忍打搅,只让她休息个够。
笛潇潇醒来的时候,已日落西山,初时笛飞声还挺高兴,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笛潇潇虽形貌未变,但那眼神,竟像个陌生人。她似乎完全不认识笛飞声了,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笛飞声一番,而后问:“你是何人?”
笛飞声来不及询问,笛潇潇一个剑式扫来,差点刮了他的眼睛。幸而笛飞声武功高强,即便方才两人近身,他毫无防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也未能伤他分毫。
笛潇潇跃起,折了一根树枝做兵器,飞快袭来,招招直击笛飞声要害。笛飞声与她缠斗,却发现她身上功夫不弱,能接他数招。
两相缠斗间,笛飞声忽然想起了角丽谯的话——
“那女子会武功,尊上你可知道?”
“尊上,她在你面前装得一副柔弱的模样,实际上……啧啧!”
“尊上,她骗了你!她会武功,你不知道吧?”
……
笛飞声很快就制服了“会武功”的笛潇潇,她倒在他的怀中沉睡,平静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抱着笛潇潇,见她安然入梦的模样,心中无比安静宁和。只是一个疑问在心头泛起:这是怎么回事呢?她……为什么会这样?
潇潇确实不会武功,这一点,把脉时一探便知,但上回李莲花替她把脉,并未发现异常。而刚才那个“陌生”的笛潇潇,又确实会武功。
难道……她中毒了吗?
笛飞声一时拿不定主意,决定先带笛潇潇入京与李莲花会合。一则李莲花那边的事也甚急,他需要马上融掉业火母痋,这样京中局势才能得控。再一则,李莲花向来主意多,又是个“神医”,笛潇潇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应有良方……的吧?
笛飞声对李莲花的“神医”身份很持怀疑态度,但眼下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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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事,百姓知之甚少,只道近日来禁军调动频繁,各路人马纷涌,可能皇家祭典仪式盛大,禁中需要防守。百姓对不该谈论之事一向讳言,所以京中局势尚稳,民间并无杂乱之声。
笛飞声回到方多病安排的京郊小屋时,李莲花竟也在,他一眼看到被笛飞声打横抱起的笛潇潇时,十分关心,问道:“潇潇怎样?”
“你怎样?”这是笛飞声的关切。
李莲花前些日子的处境十分艰难,一人独抗单孤刀,可谓九死一生。
“多谢笛盟主关心,”他笑,“还好,囫囵活着。潇潇怎样?她最重要,笛盟主的心头肉。”
笛飞声面有忧色:“我也不知……”
“哦?”李莲花探笛潇潇的脉:“何事能让笛盟主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