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
车子开了整整一夜，终于进入了这座国际化都市。
路过的景色美不胜收，对于李林来说，这也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此时已经进入城区，街道上色彩斑斓，终于见到了高楼，似乎回到了文明社会。三轮车摩托车在马路上和其他车辆挤在一起……确实是很有特色。
车子一路不停，直奔穆克士居住的那幢楼开去，终于在天亮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足足开了22小时，再加上这印国的路面实在不怎么样，下车的时候，哪怕是以李林的身体素质，也不得不抻了抻疲惫的腰。
两名穿着印度特色服装的印国女子走到了车前，她们都带着沙，看不清面容，但这两名女子无论从身段还是皮肤来看，都比李林之前在路边看到的女子要标致的多。
她们向李林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轻声说道：
“先生，请跟我来。”
“穆克士先生正在等你。”
李林点点头，仰头看了看这幢十分有特色的27层高楼，扬了扬眉毛。早就听闻印国首富的楼奢华至极，此时这一看才知道这到底有多么豪华奢侈。
哪怕是那温斯洛的豪宅，和眼前这栋楼都无法相比。虽然是二十七层的楼，但实际上这栋楼的每一层都是普通住宅高度的两倍，所以实际上，这栋楼相当于一座50层的摩天大厦。
花了超过10亿美元，耗时7年才建成，哪怕是在这座满是名胜古迹的城市里，这座叫做“安提列亚”的楼，也可以算作是这座城市的一张名片了。
收回视线，再打量一下四周，看看这楼下停着的那些豪车，在院落之内种植着的树木，在这凌晨时分开始工作的那些仆人，让人觉得这里简直是一座现代化的皇宫。
当然，李林观察这些，脑海里已经在逐渐勾勒出来这栋楼了，既然即将深入这栋楼之内，那自然就要做好准备工作。此时只是这么大略一看，便已经用记忆殿堂将它呈现在了脑海之中。
接着，李林便跟着这两名侍女朝着楼内走了进去。
而一进入楼内，李林便觉得这栋楼更加夸张了一些。
每隔几层便是一个超级巨大的中庭花园，配备了喷泉和凉亭，甚至还路过了一个雪屋，专门用来在酷暑之中降温的，模拟了冬天的楼层，更不必说专门的巨型泳池楼层，甚至还有个足以容纳50人的奢华电影院……
李林自问见过世面，可这栋楼，即便是在李林眼中，都有些夸张了。
从1层到25层，竟是给人一种穿越了春夏秋冬的感觉，就只是看着眼前所出现的一切，都能知道，这栋楼的主人，到底富有到了什么程度。所谓富可敌国，不过如此。
价值最高的酒店，也赶不上这栋楼一分一毫，何况，这里只是穆克士·安巴的私有财产，这是他居住的地方，从不对外开放。
“叮。”
25层楼到了，电梯门左右分开，眼前所见，又是一个空中花园。树木草丛之外，甚至还能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眼前的石子路小径，看上去都经过了细心的打理，光滑至极。
两名侍女恭敬的弯腰请李林走出电梯，蹲下身来为他脱下了鞋子。接着，当李林走入这石子路，身后的电梯门一关上，此时这茂密丛林的模样，便更加沉浸，似乎真的来到了原始丛林一般。
他沿着石子路前进，很快便看到了一座凉亭，看到了那个正在练习瑜伽的中年男人。李林见过他的照片，没错了，这位就是穆克士·安巴。
“李林先生，欢迎光临寒舍。”
穆克士看到了李林，便立刻停止了自己的瑜伽动作，他站起身来，微笑的向李林伸出了手。
“你好，穆克士先生。”
“看来，我们能聊聊正事了？”
穆克士摇了摇头：“不着急。”
“我想先问问你，看到我的家，是什么感觉？”
李林没有吭声，对于这个说法，不予置评。
但穆克士却并不觉得意外，他说道：“在你的老家龙国，像是这样的建筑，是绝不会出现的。我知道，你们对于富人的享受，有着严格的限制。”
“不过，这东西对我来说也不是很有必要，我甚至没有能走过这栋楼的每一个角落。有很多房间，就连我都没有去过……这的确是个浪费，但，你也能看出来，我的钱，经得起这样浪费。”
这不是单纯在自吹自擂，李林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金钱对于穆克士来说已经无所谓，他在追求更多的东西。
可以想象的是，他在追逐权力。其实，像是温斯洛那样的恶魔，也是一样，当金钱所带来的乐趣已经变成了虚无空洞，他心中的欲望已经接近了空虚时，就只能向其他地方发展……像是穆克士这样的家伙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穆克士或许没有那么变态。至少按照李林的情报来说，他至少不会做出什么反人类的事情来。
很明显，穆克士虽然说自己不急着说“正事”，可是他在开口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铺垫了。
不过，能听出来归能听出来，但李林并未给他任何答复。
而穆克士，他对李林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我很想知道，印国的未来是什么样的。而思考的越多，了解的越多，我就越是担忧。早晚有一天，印国的这个制度将会崩塌，这么巨大的人口基数，终究会有一个人出现，打破现有的一切。”
“你说，那个时间还远吗？”
“像是你这样的人，或许，在印国这片土地上，也会出现一个一样的家伙。而到了那时候，或许我所拥有的一切，会在顷刻之间一无所有。”
“我必须考虑到这一点，我必须知道，当火焰开始燃烧起来的时候，我将会站在怎样的位置上。”
“会是绞刑架？还是站在最高峰上？”
“我的子孙后代，将会成为万人唾弃之人？还是……仍然站在山巅？我经常会想到这件事，而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可能性。李林先生。”
“……”
穆克士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请跟我来。”
他迈步朝着这密林的更深处走了过去。
李林跟着他，沿着石子路，穿越了密林，最终，竟是来到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德里的城市，此时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整个德里还沉睡在夜幕的尽头。
而这一幕画面，的确震撼。
“每天看到这个景色，我都会询问自己。我所拥有的一切，到底怎么才能长久的拥有。如果有一个像是你一般的人，想要来杀死我，我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最后，我得到了一个答案。”
此时，阳光破开了地面，一抹清辉照耀在了大地上，点亮了天边的尽头，点亮了李林所在的这个茂密的森林。
而穆克士的声音，也在此时此刻于李林的耳边响起：“我的答案是，既然未来要有一个人推翻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
李林虽然已经猜测到了他想说的话，但是当这番话真的从他嘴里说出口来，这还是让他心中一动。
不过李林不会就这么相信他：“你们应该很清楚，这片土地上，你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那些东西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了。我仅凭这张脸，就已经能够得到尊重……”
“你们的信仰和那些并未受到教育的人叠加起来，导致这种古老的分层制度会一直持续下去……你应该知道，早就已经宣布废除的制度，它至今仍旧存在。”
对于李林说的话，穆克士不置可否。
他看着窗外缓缓上升的太阳，又开口说道：
“但是错的，终究是错的。”
“它早晚有一天要土崩瓦解。”
“而现在，这其实就已经有了些许苗头了。”穆克士的话有些沉重：“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穆克士的想法，和李林想做的事情不谋而合。可是李林当然不能暴露出来他的目的。
不过此时此刻，李林却是十分好奇，穆克士口中所说的“苗头”……是什么？
但好奇归好奇，李林却依旧反驳着说道：“你应该明白，印国人之所以会在国际上占据一席之地，拥有巨大基数的原因，是因为忠诚、便宜。”
“改变了这个忠诚慕强的基本盘……那会是怎样的下场？”
穆克士听到李林这么说，却是愣了愣，他看向了李林，眼神有些意外。
但李林在穆克士的眼神里除了意外之外，李林似乎还看到了更多的底色。而这样的异常，让李林瞬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心中一动，立即开始寻找刚刚这番话里，能引起穆克士视线变化的异常之处。
忠诚？
“原来如此……”
穆克士的铺垫，全是假的，他的目的不是维护他家族的利益。反而……更高级一些？他想打破的是……顺从？印国的种姓制度说到底本质上来源于他们信仰神话之中严丝合缝的等级制度，他们在面对着上位者时，是生不出任何抵抗情绪的。
被他们社会所奴化的底层，将会世世代代服从，用来追求死后能够享受……这在李林心中有些可悲的追求，在他们心底深处却是根深蒂固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林早就意识到了想要推翻这一切的难度会如此巨大的原因。
只是此时，李林心底笑了笑。
是怕自己不相信他的目标吗？
谎言果然是人之常情。
但是他的目的却并不是假的。
只是，作为既得利益者，他真的想这么做吗？
无论如何，这对于李林来说，是重大的利好。这家伙带着自己看日出，看来也有烘托气氛的意思？这个穆克士……还挺有趣的。
此时，穆克士清了清嗓子：“或许你说的对，这是很难的事情。但它仍然值得尝试，而眼下，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很难做到。或者说……其他人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李林的猜测没错，穆克士是个高瞻远瞩的人。他很明白，如果自己想要更进一步，印国人必须要站起来，不能永远只是其他人的附庸，而那种服从的底色，就必须要被从他们的灵魂之中抛出去。
唯有这样，穆克士和他的家族才能追求的更多，才能在国际上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而这样做的风险，也将会因为这一切由他主导而变得简单许多。
穆克士说道：
“这段时间，你可以留在我这里。”
“做出你的规划，我会竭尽全力为你提供帮助。你知道的，李林先生，在这里，我无所不能。”
这不是在吹牛，穆克士之所以能够坐拥如此巨大的财富，正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印国第一人。而他们两个互相合作，至今已经过了四十年，伴随着世新集团的股票一路高歌猛进，那位马蒂先生的地位也越发牢靠。
看来，这也不只是穆克士自己的需求，同时也是那位马蒂先生的需求。
李林故作沉思：“不。这是不可能的。”
“无论你拥有着怎样的力量，想要撼动世人的精神？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穆克士看向了李林，沉默了一片刻，然后突然间开口说道：“你要改变的人……他们不是聪明人，如果是你，应该可以。”
李林嗤笑一声：“不是聪明人，更难。”
“你要怎么让放弃思考的人改变想法？”
穆克士回答的很快：“那就让他们开始思考。”
李林突然间想到了鲁迅先生。不由得在想，鲁迅先生当年在面对着山河崩溃的世界，他的心中在想着的是什么？换在此时此刻，似乎也是一样的意思？
学医救不了印国人？
他觉得很有趣，甚至有些跃跃欲试。虽然他一直在拒绝推辞，可实际上他早就想要一口给出承诺了。此时，穆克士的热情也足够，他也很明显是个聪明的合伙人……
那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李林点了点头：
“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