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为仆散公寿。”
仆散达摩的私宅中大堂中灯火通明,堂中笙鼓悦耳,歌舞不停,各位大人物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菜过五珍,终于一名中年男子醉醺醺的站起来,对着如同巨熊般端坐于主位的仆散达摩举杯致敬。
此言一出,堂上鼓乐声顿时寂静,堂中诸人也纷纷放下怀中女婢,起身举起了酒杯。
然而仆散达摩却是没有举杯,只是叹了口气,挥手将戏班舞女全都轰了出去:“长寿不了了,说不得旬日之后,我的头颅就会挂在这沂州城上了。”
众人不是傻子,也知道是戏肉来了,纷纷肃立。
这时候应该有人迅速递话头,让话题得以继续,然而诡异的是,堂中几人却只是肃立,表情肃穆,一言不发。
如同在上坟。
不过自然有会来事的。
沂州通判刘芬拱手出言:“太守何处此言。”
仆散达摩的目光扫过几人,似笑非笑的说道:“因为宋狗来了,因为宋狗已经攻破了海州,因为宋狗正沿着沭河向北。”
不知为何,仆散达摩说到这里,长长的吸了口气:“更是因为宋狗打出的旗号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你说,我怎么还能活呢?”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终于纷纷动容。
“夹谷寿、术虎阿里、兀颜烈,你们都是鞑虏,宋狗想要驱逐的就是你们;崔蛤蟆、何伯求、张丑,你们都是有大金才能扩张产业,宋狗要图恢复,你们能有好下场?”
仆散达摩将手中的酒杯顿在桌上,面容依旧似笑非笑,眼神却已经如同狼般狠厉。
他召集来的这群人都是沂州的豪强,正是如同王世隆那种大地主,他们以土地来控制人力,以武力来维护平安,是兵民合一的典型。
这种大大小小的庄园,仅在临沂一县就有数十,这六名豪强是其中势力最大的六个,他们都在沂水与沭河之间的那一片膏腴之地上,每个人除了控制自家的庞大庄园,还有数十个小庄园,村落、渡口、市集依附在他们之下。
这六人中有如何伯求这等在靖康前就盘踞在山东的地头蛇,也有那几个胡人与辽东汉人为代表的过江龙,在山东两路这么乱的世道中能岿然不动,各个都不是善茬。
按照常理,这些人都是靠金国威势来作威作福的,金国如果衰落了,他们也绝无幸理。
尤其夹谷寿、术虎阿里这二人,他们不是以猛安谋克为编制的军户,而是在灭辽伐宋的功臣之后,在山东置业逍遥快活,所以他们对待汉民也无比残酷。
如果说普通猛安谋克户只是将汉民视作佃户,那这两人皆是将汉民强掳为奴的。
汉人北伐军能饶过他们就见鬼了!
他们没理由不拼命!
但是……还是要说但是,自从完颜亮决定南征,或者说更以前,自从金国朝廷从上京搬到汴梁之后,朝廷对于山东的盘剥就越来越重。
如果只是人力与财富的掠夺还好,因为地方豪强总会有各种办法将苛捐杂税转嫁到普通平民身上。
但盘剥过重的结果却是对整个社会繁荣性的致命打击。
比如何伯求,这人是沂水上的大豪,几乎垄断了沂水下游的黑白两道,来往客商都会向上供,以求保护。
然而金国朝廷又是征兵,又是征粮,导致百姓纷纷扶老携幼成了流民,又有豪杰不停的起义抗金,山东两路乱成这个样子,寻常商贾往来秩序几乎已经停止,何家的进项自然也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