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但惊恐的肯尼斯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恶狠狠的瞪着佟大伟，望着这个把他搞死的罪魁祸首。
刚刚他回想起了一切，他真正的身份。
他就是罗因斯王国的第十二代国王。
此时此刻，肯尼斯看着面无表情、保持沉默的佟大伟，神色阴晴不定起来。
属于他的记忆复苏了！因为他从镜子赋予的身份之中苏醒了过来，就如同薇拉·萝洛提那个有名的魔女一样。
所谓调查焚毁案不过是虚假的目的，是被镜子赋予的，但让他觉得惊悚的是，大部分被镜子拉进来的人……他们所被赋予的身份，几乎都与焚毁案有关。
薇拉·萝洛提，格雷斯·大卫，苏珊，我自己，罗伊·克劳利，堕落神父尤尔根。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深沉地想着。
这是罗因斯数百年来的夙愿！
从加尔帝国时期开始，他们就对这里进行调查，直到现在，他觉得时机到了，是时候发掘镜子的宝藏，期以完成他的宏图霸业。
只是肯尼斯万万没有想到，他来到这里，就遗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变成了神殿的歌者肯尼斯，甚至还掌握了歌者的一系列能力，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给予’。
然后，他就这么被佟大伟打死了。
“我是国王啊！”他大声道：“你仍旧不为所动吗？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接下来你就按我说的来做，我保证你可以得到任何东西！我对我的权利发誓！”
佟大伟仍旧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看着窗外。
“你……你……”肯尼斯焦虑地伸手指着佟大伟，指了又指：“你！”
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把他无视，哪怕是资深的人偶师，强大的魔女，在罗因斯都不能忽视他，他是罗因斯的王。
很快，肯尼斯就冷静了下来，无论怎么说，谈判都是他所擅长的东西，与人交互也是，控制情绪也是。
“不好意思，格雷斯先生。”肯尼斯整理了一下衣服：“歌者的灵性为他们带来了饱满的情绪，这似乎把我给影响了，我的情绪也因此变得饱满，变得更加倾向于表达情绪，这是灵性的特性使然。”
佟大伟仍旧不为所动，也没看他一眼。
肯尼斯却微笑了起来，缓缓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等了半分钟，他没有等到佟大伟的回答，便随即道：“其实罗因斯家族举国之力，一直在暗中维持着对这里的调查，我清楚的比你想象中的更多，我们可以交换一些东西。”
佟大伟收回目光，不再看窗外，转而看着肯尼斯：“你想换什么？”
肯尼斯斟酌着道：“你根本没打算复活我对不对？肯尼斯不清楚，但作为国王的我很清楚这件事。”
佟大伟点了点头：“我的确不打算复活你，这只是个借口，说实话复活这种事情我自己心里也没底，这种看上去就绝非凡人所能的事情，办不到我也没办法。
你先说你知道什么，然后我们再谈条件。”
“这很不公平！”肯尼斯强调道：“这些都是我们用人命堆出来的结果，你想就要这样什么都不支付的得到它？”
佟大伟看了格雷斯一眼。
在他身边，双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的格雷斯站了起来。
接着，迎接肯尼斯的不是回答，而是一个拳头。
他狠狠地揍在肯尼斯的脸上，肯尼斯惨叫一声，紧接着是更多的拳头。
一拳，两拳，三拳，四拳……
“够了！”
“我说！”
对肯尼斯的殴打没有停下来，他不断重复着‘我说！’，声音越来越大，但殴打仍旧没有停下来。
“你一旦抱着这种权衡计算的想法跟我交流，你就没办法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了。”
佟大伟没有喊停的意思，就这么看着肯尼斯被狠狠地殴打着。
肯尼斯的话听了不如不听。
因为肯尼斯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真的是国王，也许他这个‘国王的身份’就是被镜子临时赋予的。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对于镜子来说，镜世界内的一切，祂随时随刻都可以操纵。
“我不交换了！我全告诉你！”肯尼斯根本不是格雷斯的对手，在力量上也是，“你死了我大概率也完蛋了！对吧？”
“好了。”佟大伟叫停了格雷斯。
格雷斯举起拳头，狠狠地就要砸下，‘好了’响起的同时，他的动作如同凝固的冰一样‘暂停’了下来。
接着，他站起身，默默的坐在一旁，重新抱起膝盖，把头埋了下去。
肯尼斯活动了一下身体，坐在佟大伟对面，低着头道：“艾萨克里有镜子，那伟大的存在就在这里，这是千真万确的，当然，这件事不是我们发现的，而是强盛至极的加尔帝国，他们在鼎盛时期发现的。
根据王族口口相传的信息来看，加尔帝国为了镜子付出了许多代价，掏空了整个国家，一个强盛的国家因此衰败，却根本没有见过镜子。”
佟大伟问：“你为什么敢来？”
肯尼斯笑了起来，他自嘲道：“加尔帝国发现，镜子在不断衰弱，原本的祂把整个艾萨克都笼罩在其中，但现在你也看见了，只有维克郡下属的约克市在范围之内。”
“你想说你只是操之过急？”佟大伟看着他：“别敷衍我，你不是这种人。”
肯尼斯脸上的自嘲变成了冷漠：“如果镜子不是被我所发现，那么一切都毫无意义。”
佟大伟活动了一下脖子，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恭喜你，被镜子骗了。”
肯尼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佟大伟继续道：“根据你说的，加尔帝国发现源初之镜在衰弱，便不断投入人力物力，结果国家破灭，你们只是在重复这个过程，现在的你敢说镜子很弱吗？”
肯尼斯听到一半便瞪大眼睛，然后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去：“哈哈！被骗了，我们都被镜子骗了！衰退是个谎言，是啊，范围变小凭什么可以证明镜子在衰弱？祂难道不能自己主动缩小范围吗？”
“是啊，镜子需要的只有评估，它为了某个我们这些人类无法理解的东西，需要评估一个又一个人……”肯尼斯如同梦呓般喃喃自语：
“而在朝堂之上，没人敢反驳我们的观点，王族的观点……可能有人知道，但那人就是不说，他们不仅不说，他们还推波助澜，他们还不断肯定这件事的真实性，到最后假的也变成真的了，因为这样就可以顺利的从我，我父亲，我爷爷这些人手里得到权利，得到金钱……”
佟大伟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一门生意。”
“是啊，一门生意……”肯尼斯抱住了脑袋：“燃火派就是镜子的给予之一，燃火派的一切都是镜子所赋予的。”
佟大伟心中点头，他也习得了燃火法。
作为人偶师的薇拉非常清楚，燃火法与人偶师无关，但却仍旧让他习得了燃火法。
源初之镜以伟岸的力量使她这么想，使她不会质疑。
同样，源初之镜也可以使加尔帝国的皇族这么想，也可以使罗因斯王国的王族这么想。
他们是国王，胆敢质疑的人便不会有好下场。
佟大伟心中又点头。
不愧是镜子。
他很喜欢这样的做法，因为镜子的确赋予了人们真正的力量，连肯尼斯那王族的身份都是镜子给予的。
想要得到更多，就会遭到惩罚。
以前，加尔帝国就被惩罚了，现在，罗因斯王国同样遭到了惩罚。
如果源初之镜是个人，那么祂就是真正可以一碗水端平的人，真是一面值得令人佩服的镜子。
镜子从不开空头支票，也不会拖延工资……佟大伟如是的想着。
“我喜欢蜘蛛。”佟大伟抬起头：“因为它们明明被人所讨厌，却仍旧阻拦了蚊子。”
肯尼斯怔了怔。
佟大伟话锋一转：“别一直说车轱辘话，告诉我，你们调查出来了什么，约克村有什么。”
肯尼斯的神态有点自暴自弃，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起来，然后道：
“一棵树。”
佟大伟奇怪道：“镜子在映照一棵树？”
肯尼斯摇了摇头：“不，不是，你不是已经看见了么？那棵树的枝丫无时无刻展开着，在空中，其所吞吐的事物变成了会发光的雾，吸入这种雾的人便会被树所操控，被树所操控的人会无时无刻想要抵达那个地方……约克村，哪怕死了也一样。”
佟大伟想起了那个不断攀爬的男人，这就是被树所操控？
也就是说这群人……他们调查几百年，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一颗看上去像是树的玩意？
“真是一群废物，调查这么久，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接下来无论肯尼斯说什么，他都没有开口，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车窗外。
攀爬的尸体越来越多。
从最初的那个男人之后，更多的‘攀爬者’出现了，他们身上有可怖的伤口，有的甚至连脑袋都不见了，但纷纷都继续向约克村爬行。
这些人全都是威廉·罗因斯十二世的下属。
浓郁的血腥味密布在空气之中，令人恶心，并且随着马车前进，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出现。
恶臭最初只有一丁点，但在出现之后愈演愈烈，佟大伟已经脱掉了衣服，因为温度同样在不断升高。
驾驶马车的苏珊也脱掉了大衣，露出了白色内衬，以及傲人的身体线条。
“呵呵，没想到啊，我真的没想到啊……”
“无论是加尔帝国，还是罗因斯王国，我们都是第一次如此接近这里，但我却以这种方式……”
肯尼斯不断小声念叨着。
可悲的他原本是一位国王，但他到现在也不愿接受自己的死。
佟大伟无视了不断碎碎念的肯尼斯。
如果他是肯尼斯，一定不会是这幅样子，他一定会想‘这或许是镜子给予我的身份’，自己不一定死了。
“到了吗？”他问。
苏珊摇了摇头：“不知道，不清楚，五六米之外就看不清楚了，我只能把速度降低。”
就在她这么说完，时间过去大约数秒钟。
眼前的光雾突然消散。
清晰的视野回归了，车窗外一片明朗，佟大伟站起身来，脑袋探出车窗，往回看去。
只见浓郁的光雾在马车之后构成了一堵宏伟的‘墙壁’。
由雾气组成的墙壁从地面延伸至高空，大量的雾气在空中浮现，向四周扩散。
仔细地看，雾气出现的地方，有一条黑色的线。
攀爬者们同样离开了雾气笼罩的范围，就这么突然原地升空，向黑色线飞了过去。
很快，攀爬者便纷纷融入了灰色的线，至于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任何发现。
佟大伟皱着眉，顺着黑色的线往前看去，然后，他看见了一颗‘树’。
庞大的树贯天彻地，幽深的影子笼罩在树干之上，仿佛是神话故事中的不周山一般，支撑着天与地。
在黢黑的树冠之上，八条黑色的线延伸出来，四面八方的喷吐着大量的雾气，构成了庞然的雾墙。
天空之中布满了裂纹，就像碎裂的镜子，只是这些裂纹与雾气重叠之后，又变成了一条条发光的纽带，宛如血管一般布满在雾气笼罩的区域之中。
视野清晰之后，马车加快了速度。
随着马车接近约克村，佟大伟渐渐看清楚了树的细节。
那是一个个或攀或爬的‘攀爬者’，他们如同蜘蛛一样趴在网上，这一个攀爬者是另一个攀爬者的网，网上又有另外一个攀爬者。
攀爬者们层层叠叠，他们之间互通有无，共同构成了一颗参天大树，一颗攀爬之树。
随着马车真正接近，佟大伟看见了攀爬者脸上的表情，这些攀爬者虽然状态扭曲，身体残破不堪，但都纷纷保持着微笑，那是一种喜悦的表情。
他看见在攀爬之树底端，有一块直径大约二十米的区域，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约克村的破旧建筑从里面露了出来。
仿佛这就是一扇通往约克村的大门，一个巨大的树洞。
苏珊回过头，直勾勾的看着佟大伟：“你要进去吗？”
佟大伟点了点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后道：“有人在里面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