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德仓储商会大厅之中，五个守尸人纷纷站了起来，他们打扮类似，只有身高上的差别。
他们全都穿着深棕色的，覆盖了全身的袍子，兜帽之下的脸上带有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佟大伟细细的看了一眼，眼下这五个人双眼都是赤红色的，宛如鲜血一样的红，与眼白之间并无任何血丝。
左边第一个守尸人对西蒙道：“韦德老板，T先生接下来会跟我们走。”
西蒙·韦德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说法仿佛并不在乎他。
并没有给他这个韦德家族教父应该有的面子。
“规矩，老板。”守尸人解释道：“我们并不进行生意之外的交流，你答应了交易，给你什么我们说了算，您可能只是没来买过东西，并不清楚这些规矩。”
西蒙眯起眼睛：“我也不需要尸体。”
守尸人当即便果断地反驳道，只是嗓音沙哑：“您带来的这位T先生很显然就需要。”
眼见西蒙还要说点什么，佟大伟的手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没有再说的必要了，我过去也并无什么事情。”
西蒙点了点头。
点头的西蒙心头郁结，他就这么丢了面子。
五个守尸人鱼贯而出，佟大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仓储商会。
“这边走。”不清楚是哪个守尸人说了这句话，反正他们看上去都很像。
“很快你就会感谢我们的。”说完这句话他们便再无声音。
跟在后面的佟大伟也懒得理会他们，谨记老师教导的他打算等个机会用灵性视野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使用灵性视野，因为这很容易被发现。
六人就这么绕了一大圈，从商会正门绕到了商会后面之后，一辆漆黑的马车便停在那。
漆黑的马车之上，纯白色的颜料画了一个十字星与月亮，两者互相交织。
等他们全都上了马车，佟大伟坐在正中间，左右各是一个守尸人，对面也有两个守尸人。
马车开动之后，车厢之中仍旧静默无声。
阴腐的气息愈发浓郁，佟大伟看着车窗外，马车很快便驶离了韦德商会所在的针叶街道。
就在他们离开这个街道之后，‘呼呼呼……’数个仿佛松了口气的长呼声响起。
“T先生，您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我们。”
一个守尸人说出这句话之后，佟大伟奇怪的愣了一下。
听见这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另一个守尸人也感叹道：
“假设不是我们，你就真的完蛋了。”
又是个守尸人出声道：
“我们啊，能救一个是一个。”
“解释一下。”佟大伟问：“你们在救什么？从什么手里拯救我？巴布林吗？”
对面，正对着佟大伟的守尸人摇了摇头，脱掉了兜帽，露出一张看上去在十五岁左右的脸。
对方明明看上去很年轻，头发却是白中夹杂着灰，鬓角也是斑驳的。
她的脸有着病态的白，双眼是鲜红色的，嘴角长着野兽般的尖牙，斑驳的头发中散发出阴腐的气息。
脱掉兜帽的守尸人回答道：“不，我们不持有任何立场，因为我们是与死人打交道的，人在死之后，既谈不上善良，也谈不上邪恶，死了就是死了。”
佟大伟奇怪道：“所以呢？”
对面看上去又老又小的守尸人意有所指道：“我们在死人堆里把你带出来了。”
她顿了顿：“你知道吗？韦德商会所处的针叶大道，一个活人都没有了，那里的居民也都是韦德商会的，他们全都死了。”
她边上的守尸者适时地补充道：“所有人都死了，我们不把你带出来，你也会死！无论是远古的存在巴布林，还是那个神秘的祂，都并非是这里的东西。
那两个东西……只会招致灾祸。”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接着，其余的守尸者也都脱掉了兜帽。
她们在兜帽之下的脸也都纷纷是一样的，十五岁左右，双眼鲜红，嘴里长出野兽的尖牙，灰白斑驳的头发散发出阴腐的气息。
佟大伟忍着疑惑礼貌道：“那两个东西，其中一个是巴布林么，另外一个是什么？”
“一个更加古老的存在。”
“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这一存在扰乱了生与死的间隙，长老惊惧交加，令我们到处调查这件事。”
“于是……我们便在晚上行动，但始终没有收获，直到韦德商会的老板来找我们，我们一眼就看出来……”
眼下这些守尸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佟大伟直直皱眉。
他打断道：
“你们看出来西蒙是个死人？但我看他活的好好的，你就说吧，他凭什么是死的？”
对面那个守尸人明显怔了一下。
她捏着下巴，又把脑袋左右晃了晃，沉思数十秒后才抿着嘴道：
“生人与天空有联系，死人与大地有联系，而我们属于大地，属于夜晚，不属于天空。”
“天空是什么？”佟大伟有点受够了眼前这些谜语人。
不过或许在她们看来，自己可能才是无知的那个……他因此收敛了心底的躁动。
对面的守尸人憋了半天，总算想到了措辞：“生人被天空所引导着，也就是你们说的空无界，西蒙老板被拖入了生与死的缝隙之中，但他很显然已经死了，死了就应该归于大地。”
空无界的称呼还有不同版本么……佟大伟诧异的想了想后道：“这……说明白点？”
“生与死的缝隙占据了西蒙老板的躯体，T老板你听得懂吗？”对面的守尸人挠了挠头：“要不让长老来跟你说？
T老板你不懂，你明明被一群尸体包围，却需要尸体，你知道那些尸体是怎么想的吗？”
马车停了下来。
佟大伟点了点头道：“尸体怎么想的我不在乎，长老呢？”
“跟我们来吧，T老板。”守尸人走下了马车。
佟大伟看见马车大门正对着一幢三层木质建筑，他正要认真打量一下的时候，守尸人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是这里。”
随指引看去，佟大伟便看见已经有守尸人走进了眼前这幢建筑的左边。
这是两幢三层建筑之间的逼仄小道。
他跟在其后，便发现逼仄小道的尽头是个往下的地穴。
地穴之中有阶梯，阶梯通向不知是哪的黑暗，是地下。
阴腐的气息便丝丝缕缕地，从地穴内里散发出来。
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之后，佟大伟便毫不在乎的跟了下去。
地下一片黑暗。
黑灯瞎火之中只有点点烛光，没有油灯，寻常人看来这里的照明可能只靠双手摩挲，它对盲人十分友好。
没有多考虑，佟大伟便进入了燃火态，视野一下清晰了不少。
他看见自己身处于一个圆润的‘房间’之中，房间内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地上还摞着几个棺材板子，还有破旧的神殿神父服饰，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衣物。
这些衣服有的沾了血，有的破的怪异，还有的干脆就是碎片。
“人死之后外壳便被褪去，这里摆放的都是那些人生前的残躯。”
听见这个解释之后，佟大伟不由得张了张嘴，他又跟着进入了另外一条往下的甬道。
她这个说法就仿佛是……
衣服也是人身体的一部分似得。
带路的守尸人提醒道：“T老板，你不觉得对于一个神父来说，衣服更能代表他自己吗。
您难道没发现吗老板，假设您有个孩子，您孩子在广场上走丢了，他们可能经常把穿着类似衣服的人错认成爸爸妈妈呢！
所以啊，在我们这，衣服就不叫衣服，而是皮。
而外面的衣服，我们也不叫它皮，而是褪，就像蛇一样的那种。”
佟大伟无所谓道：“长老呢？”
“嘿嘿。”带路的守夜人就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此时她笑了笑，“到啦！”
佟大伟抬起头看去，此时他已经经过了四个甬道。
他心中估计这算是地下五层。
蚁穴似得……一个通道链接着另一个的圆润的房间。
此时，第五个圆润的房间中央有一个池子，泥巴堆砌而成的池子是梯形的，里面都是一种粘液。
经由燃火的帮助，他分辨出这些粘液都是偏棕色的，灵性的气息从粘液池子之中逸散出来。
整个池子翻滚着泡泡，每当泡泡碎裂时，便有灵性的气息从中涌出。
“东方西方都有我们。”声音不知从哪里响起：“有人死的地方就有我们。”
“这里，我们一般把它叫做地母之乳，或是乳汁。
东方那边的同伴一般叫这个池子是化生池。”
一句话都是加尔帝国标称的民族语言。
唯独‘化生池’这个词语变成了其他语言。
但声音说的拗口，极其生疏。
“你……”突然，这个声音再度响起。
就因为这个‘你’佟大伟顿时看见池子边上有个影子，那影子穿着同样的黑袍，五官与守尸人们类似，但看上去大几岁，在十七八岁左右。
“你作为在夹缝之中上下求索之人，便应该因此感到畏惧。”
佟大伟清楚眼前站着的这人应该就是长老，但对于这个问题他打算先求助一下见多识广的伪王肯尼斯先生。
但就当他打算转过头的时候，肯尼斯却并不在身边。
佟大伟抿了抿嘴，他在走路的时候，会稳定的时不时往边上看一眼。
这一举动就是为了确认肯尼斯的存在，以此关注自己的‘异常’。
之前，第四个圆润房间，他都还看见肯尼斯在一旁跟着。
现在，肯尼斯居然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夹缝无法抵达的地方，因为这里不是夹缝。”
长老顿了顿，明明看上去很年轻，她的神态却是老态龙钟，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那双猩红的眼睛就像死去多日发臭的鱼一样无神。
“蒙天感召的人们却生活于地之上，那里是夹缝之中，所以人们便在夹缝之内上下求索，不知明天要去哪里，有时还不知自己是谁，更不明白自己在哪里了。”
佟大伟看着长老，此时他明白了。
之前他就觉得那些守尸人一个个都是谜语人。
现在一看，她们的长老果然就是个更大的谜语人。
或许这已经不是谜语了，而是神棍的一种。
就在这个时候，长老突然地走了过来，就站在佟大伟面前，两人身高差不多。
两人的脸距离只有数公分。
那精致、规整的五官上却并不是甜美，而是一股更加明显的阴腐，以及一阵冷意。
“人们蒙天感召，会因为一场干旱流离失所，会因为一场特大的暴雨举家搬迁，而你却不同。”
佟大伟后退一步，皱起眉：“长老女士，你想说，我是被夹缝所指引的么？”
长老却摇了摇头：“不，我并没这样说，因为你就在夹缝之中，无时无刻都与夹缝交合在一起，未曾真正的站在地上，也未曾头顶着一片真正的天空。
那位在远古时期曾经支配这片土地的存在也一样，祂曾在天之上，此时却坠入了夹缝之中，你……”
长老思考之后，建议道：“你或许可以去传教士协会看看，那边有不同地方的人，或许可以给你一点帮助，我当然可以把你想要的东西赠予给你，但我需要一个承诺。
人接受天的引导便是生人，接受地的承载便是尸体，你不许把所有人都带走，我需要你的承诺，承诺人不会断绝。”
“……”事已至此，佟大伟受够了这些无端的误会。
他还是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做，但我其实不是很懂，你就找个人出来，告诉我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然后你现在把东西都给我。”
长老点了点头，往左挪了数步，露出了身后的乳池，或者说化生池。
她不知是从哪里捯饬出一个大勺子，就这么勺了一勺池里粘稠液体出来。
阴腐的液体被她就这么倒在地上，落地之后便在地面上产生了隆起。
这一隆起不断变幻，扭曲与泥土结合，渐渐地变成了人形。
化作人形的粘液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那远古存在的祂并不打算跟我们交流。”
长老顿了顿：“所以我们就找你了，如此，我们的契约就算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