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深巷里那栀子花一样的姑娘
闯进水榭的年轻人看着二十来岁的模样,长得很白净,有着几分英俊,模样与苏瑾玉有七分相似。
此人正是苏瑾玉的亲哥哥苏昌钟,洪洞县有名的小霸王。
沈观夜还没说什么,沈知竹先忍不住了。
“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满嘴喷粪?”
一句话说得全场安静,将几个原本想圆场的苏家姑娘都给惊得瞠目结舌。
众人没想到沈知竹的反击竟然会激烈,丝毫不给苏昌钟这个苏家小霸王面子。
你是什么东西?
满嘴喷粪???
整个苏家都没几个人敢当着苏昌钟说这样的话!
苏昌钟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过有人敢这样说自己,以至于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表情瞬间就狰狞起来,看起来想打人。
“怎么?不仅满嘴喷粪,还想甩屎吗?”
沈知竹根本不怕他,也根本不给对方回嘴的机会。
论起嘴皮子,十个苏昌钟加在一起都不是沈知竹的对手。
沈观夜没有说话。
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苏昌钟的纨绔和没脑子是出了名的,但苏家有脑子,能让苏昌钟出现在这里大放厥词,绝对不是正常情况。
只是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又出于什么动机,沈观夜暂时还猜不透。
但他也不着急,八风不动,静静看戏。
如今的他可不是之前那个随便一点风浪都能倾覆的无名小卒了。
阴谋诡计也好,借力打力也罢,如今的洪洞县,再无人能够掀起能够将他,将沈家这条船掀翻的风浪了。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管他人有什么算计,他自稳坐钓鱼台即可。
“你——臭婆娘,伱找死!”
苏昌钟简直都要气疯了,当场就要动手。
沈观夜站起来,人影一闪,已经挡在了沈知竹面前,一把抓住了苏昌钟的手臂。
苏昌钟的手被拽住,甩了一下不仅没甩脱,手上传来的力道甚至还越来越大了,才过一秒,已经到了生疼的程度。
“你……姓沈的,你赶紧松手,不然有你好看!”
沈观夜看着对方,像在看一个傻子。
“钟哥儿,你别生气,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话。”
这时,有人上前劝架,来劝架的是苏瑾彤。
可苏瑾彤一个家族小透明,她的话苏昌钟哪里会听?他甚至更生气了,羞恼之下,直接飞起一脚就朝苏瑾彤踹去。
沈观夜就站在他面前,哪会让他得逞?
见状闪电般一脚,直接将苏昌钟踹翻在地。
苏瑾玉发出尖叫声。
“沈观夜!你做什么?”
“哥,你没事吧?”
事情闹到这一步,就连苏瑾瑶以及另外几个作壁上观的苏氏女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脸色煞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姓沈的,我要杀了你!”
苏昌钟一边惨叫,一边发疯似的大喊。
“咚”的一声沉闷响声,一根黄花梨拐杖重重地落在花厅的青砖上。
“你要杀了谁?”
“老祖宗!”
花厅里的苏家人都站了起来,朝走进来的恭敬问礼,就连上一秒还在发癫的苏昌钟也立刻清醒过来,忍着痛站起来问礼。
“老祖宗。”
又朝紧跟着苏老太爷走进来的苏怀义弱弱地喊了一声。
“爹。”
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洪洞县第一位天启领主,苏家的擎天之柱,苏家真正说一不二的话事人——苏钟山。
苏钟山看着很老了,但精神却还算矍铄,留着长胡子,须发皆已全白,穿着打扮还是前朝风格,拄着一根梨花木拐杖,看着颇有几分前朝遗老的味道。
一旁的苏怀义脸色则很是难看。
反倒是苏老太爷神情还算平静,看不出怒气的样子。
他根本没有理会苏昌钟,而是直接将视线落到了沈观夜身上,露出和蔼的微笑来。
“夜哥儿,自你成为天启领主后,这还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
一句话,却是将沈观夜放在了与自己地位平等的位置上。
苏钟山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苏怀义当然不好板着一张脸——哪怕他的怒火并不是朝沈观夜来的。
“夜哥儿,让你看笑话了。”
苏怀义收敛脸上的怒容,露出几分歉然的笑容来。
苏家这一老一中两大当家人的态度让在场所有苏家小辈都为之一惊。
老实说,她们对于沈观夜现如今的地位多少是有点认知的,要不然她们也不会上赶着来参加这场变相的“相亲会”。
可对于沈观夜的地位到底有多高,还是缺乏了真正的认知。
而现在,他们的曾祖父让她们彻底认清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观夜见状,也收敛了脸上的冷意,摇摇头说道:“苏伯伯言重了。”
然后又转向苏老太爷。
“是啊,老太爷,这是我成为天启领主后,咱两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刚才没控制住脾气。”
苏老太爷笑了。
“不肖子孙就是该教训。”
苏怀义忽地沉下脸来,怒喝道。
“苏昌钟,给夜哥儿道歉!”
苏昌钟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了,可他跋扈惯了,从小到大只在父母面前认过怂,现在突然要他对一个外人认错道歉,他真的难以拉下脸来。
因此,哪怕十分畏惧苏老太爷和苏怀义,苏昌钟也没有照办。
“凭什么?”
苏怀义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忽然飞起一脚。
砰的一声,苏昌钟第二次被踹倒在地。
在场的苏家女都是身体一抖,噤若寒蝉,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站起来道歉!”
苏昌钟难以相信往日里那么宠自己,从小到大几乎没动过自己一根寒毛的父亲竟然会那么狠的踹自己。
但看到自己父亲那冰冷的眼神,他意识到这一次是来真的,心中的畏惧让他再也顾不上自己的面子。
“对……对不起,夜哥儿,我错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给沈观夜道歉。
沈观夜神情淡淡,微微点了点下巴,算是将这一茬揭了过去。
你看,当你自己的地位提升以后,像苏昌钟这样的纨绔弟子若是犯贱犯到你面前来。
都不用你亲自出手教训,有的是旁人替你出手。
“给彤儿也道歉。”
一直没有对刚才那场闹剧做出表态的苏老太爷忽然开口。
他神情淡淡,语气也颇为平淡,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但苏昌钟闻言却是吓得浑身一抖,他根本不敢迟疑,非常干脆的给苏瑾彤道歉。
“彤妹妹,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
他敢跟自己的父亲讨价还价,但在老太爷面前,却是一点脾气都不敢耍。
虽然老太爷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但苏家上上下下,谁敢忤逆这位老祖宗?
苏瑾彤被吓了一大跳,她什么时候见这位苏家小霸王如此低声下气过,还是向自己道歉?
此时此刻,她感到的不是出了一口恶气,而是惶恐和担忧,怕苏昌钟事后找自己的麻烦。
“不不不!我没事,钟哥儿不用道歉。”
苏瑾彤连连摇手,显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见状,苏老太爷眼睛微微眯起,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和颜悦色地转向沈观夜。
“夜哥儿,上我那坐坐?”
“好。”
……
暮色将近,昏鸦飞过青瓦的上空,夜色一点点沉降,不一会儿,整座小镇都陷入一种冥蓝色的色调中。
沈观夜独自一个人走在青石小巷里,看着夜色一点点降临,月亮一点点爬上树梢。
巷子较为偏僻,此时此刻,除了沈观夜以外,便无第二个人。
苏老太爷留他聊了很久,后头又留他吃了晚饭。
原本苏家是想请沈知竹一道留下的,但她来帮沈观夜招架苏家女孩都很勉强了,让她继续留下来,真是难为她了。
再者说,沈观夜同苏老太爷、苏怀义聊的事,也不是她能参与的。
所以,在沈观夜被请到苏老太爷的院子里不久后,沈知竹便找了借口先一步离开了,这会儿早就到家了。
沈观夜一边走,一边回忆着与苏老太爷的交谈。
经过这一次的“相亲会”,苏家便大抵知道了他在联姻这件事上的态度。
后面的交谈中,苏老太爷一次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茬,双方都极有默契,也因此相谈甚欢,达成了不少共识。
总得来说,虽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但与苏家的这次见面,结果还是挺满意的,甚至苏老太爷对他的礼遇,还要超过了他的预期,也不知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
“沈公子,请留步。”
就在沈观夜暗自思忖的时候,冷不防一个温柔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就像那夏日煦暖的晚风,轻轻地在耳边拂过。
沈观夜悚然而惊。
他可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竟然还有第二人!
以他现在的感知能力,整个洪洞县,都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的人,更别说能让霜寒死士都没有丝毫警觉了!
要是来人对他有歹意,这会儿他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沈观夜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以最快的速度转身。
那是一名秀丽的女子,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不施粉黛,白得有些发光。
冥暗的夜色下,不知怎地,沈观夜莫名的想到了在盛夏的傍晚盛开的栀子花。
在他童年的时候,家乡的江边有着一大片废弃的栀子花,每到盛夏都开得很热烈。
每年暑假,他和小伙伴们在太阳快下山,阳光没有那么毒辣的时候,就会去江里游泳。嬉戏的同时,也洗去一身的暑热,等返程的时候差不多夜幕就降临了。
那时候,他就会和这一大片栀子花相遇。
很奇怪,这段记忆的很多细节他都已经模糊和遗忘,但偏偏这一大片在暮色中盛开的栀子花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野蛮生长,却洁白馥郁。
就像一副朦胧的油画,色彩浓烈而充满了生命力,每每想起,他甚至都仿佛能闻到那一阵阵浓郁而热烈的栀子花香。
现在,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女人,不知怎地,他就想起了那片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