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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7

周遭陡然变得安静实在诡异。

郑翊涵本能感觉不对,背后冷汗一阵阵的,他想要睁开眼睛,竟然都没能直接睁开,困意实在太浓了。

不得已他咬咬舌尖,一股疼痛让他稍微精神一些,努力睁开眼睛,就见一群大臣全都转过身看他,包括……最上方龙椅上的人,也紧紧盯着自己。

他瞬间意识到什么情况,心头骇然,两腿一软,本能的跪下磕头同时高呼:“陛下恕罪!!!”

跪下的瞬间,膝盖砰到大理石地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郑翊涵疼得脸皮直抽,心头慌乱的闪过张氏和青璃两个人影。

这回要是能活下来,他一定要让他娘不要再为难阿璃了。

太可怕了!!!

送走了郑翊涵,青璃其实也困得不行,不停的打哈欠,不过还是撑着等婉月回来,说:“将早晨点的熏香灭了。”

“是。”婉月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这是昨晚少夫人让她在早晨点的,说是闻着舒服,会让人一天都心情好,怎么这就要灭了?

青璃也没解释,一边忍着瞌睡,一边被人伺候洗漱:“让人把朝食送到房间里,我昨晚没睡好,吃完了再睡一觉。”

丫鬟们立马动了,等青璃洗漱完,朝食刚摆好,热腾腾的白粥,香酥的油条,十分可口。

青璃填饱了肚子,立马爬上/床,临睡前还交代一声:“我没醒之前,谁也不准过来打扰。”

“是。”婉月道:“我让阿武守在院子门口。”

青璃见都交代好了,立马闭上眼睛。

熬了一整晚,她也是真的困了,再吸了不少熏香,几乎可以立即入眠。

不过闭上眼睛之前,青璃还想起了郑翊涵一秒,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自己给他的礼物?

肯定有吧。

毕竟那熏香催眠效果可是极好的,她都抵不住了,更别说完全没有防备的郑翊涵了。

殿前失仪,这一壶酒,够他喝好了。

青璃所料不错,大殿之上,皇帝脸也黑了。

姜国皇帝年近五十,前朝后宫管理得也都井井有条,三年一次的科举提拔了不少人才,武将那边又有季家守护,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皇权也十分集中。

因此他的后宫,是最近几百年里最和平的。

从他儿子数量上就可以看出来。

而且这些皇子几乎都长大了,无病无痛的。

皇子们三岁开蒙,五岁进国子监读书,时至今日,出入朝堂的皇子已经有七位,皇储之争出现端疑。

最近几个皇子开始内斗,可姜帝皇权集中,对儿子这些小动作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偏偏手心手背都是肉,无奈的同时也有些烦躁。

刚好这几天郑家这老大几次被参,今天还大殿之上睡着了。

也是可以啊!

自认为对臣子非常宽容的姜帝也忍不住气笑了,一直等郑翊涵磕到额头流血,才阴阳怪气道:“小郑爱卿,可是受过伤后身体没调理好?”

皇帝问这话一点不愧疚,当初以为他死了,给了不少好处,如今他活着,他没收回已经够大方了,这人居然行事如此嚣张。

早知如此,他都后悔,应该将好处都给季家才对。

季家一家子都在为姜国奋斗,子嗣单薄,这一代好不容易稍微多了一些,结果就被郑家欺负成这样,都告到金銮殿上了,那些赏赐给了郑家,浪费!

郑翊涵虽不知皇帝的想法,但从他声音里的冷意也感觉到自己的下场,心中更是懊悔,不该顾忌母亲的想法,不阻止母亲立规矩的,当然还有季青璃,以往多么善解人意,偏偏昨晚死活拉着他,不让她睡觉。

他颤声回答:“回陛下,下臣、下臣身体已经很好。”

说完这个,他觉得不够,但此时过于紧张,脑子一片空白,本能补充道:“昨日妻子噩梦连连,下臣忧心她身体,一晚没睡,还请陛下恕罪!”

“是吗?”皇帝冷哼一声,反问道:“朕记忆里,季家丫头性子开朗,胆子也很大,是个不输男儿的姑娘,为何会噩梦连连?”

郑翊涵背脊一僵,不敢说话。

他难道要说他娘逼着妻子立规矩,将一个骄傲的贵女,蹉跎成如今弱不禁风的模样?

有些事情随着成婚以来季青璃的放弃,仿佛被遗忘。

但现在这个情况,郑翊涵脑海里自动关联起被忘记的画面,那个时候的季青璃,身为大将军的女儿,是被整个姜国宠着的。

走在路上都能被奸猾的摊贩送好吃的,时不时被接入皇宫,无子的皇后娘娘最喜欢她了,但嫁人了,她又不是诰命,就再没进宫。

因为他娘不喜,她连各种宴会都很少参加。

那般耀眼的季青璃为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他要是说出来,会不会被打?

“逆子!”见他不说话,同朝为官的郑父急了,压低声音吼道:“陛下问话,你为何不答!”

郑翊涵一惊,察觉自己已耽搁许久,周遭空气仿佛都冷了,赶紧狠狠心道:“回陛下,下臣妻子她……她觉得下臣母亲不喜她,所以害怕……”

全程他都不敢抬头,说完便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他刚刚紧张过度,冷汗打湿了衣服,如今回过神,衣服冰凉,贴在身上,就格外冷了。

上头皇帝沉吟片刻,说:“那小郑爱卿,你可知刚刚朕叫你是为何事?”

郑翊涵老实摇头:“下臣不知。”

皇帝哼笑:“有人奏你纵容母亲欺负大将军之女,将好好一个英气勃发的女子变成如今柔弱到动不动就晕的地步!”

郑父迅速和儿子跪在一起,齐声喊:“下臣冤枉!”

皇帝施施然道:“朕听你刚才的话,倒不觉得你是冤枉的,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前两者都做不到,何以辅佐朕治理国家?”

完了!

郑翊涵心如死灰,沉甸甸的落在胸腔里,脑袋死死地贴着地面,冰凉凉的触感缓解了额头的疼痛,心脏却被攥着更疼了。

大殿之上被皇帝如此说来,他这仕途,不管接下来如何,已经可以说毁了大半!

很快皇帝的判决下来:“任翰林院侍郎,三月后上任,这三个月,就在家好好反省反省!”

“呼……”一道重重的吐气声出现,郑翊涵迅速磕头谢恩,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好,虽降级了,但好歹给了个官职。

三个月,不就是三个月!

但很快皇帝又道:“郑爱卿家教不严,降为礼部司务。”

刚松的那口气又吸回来了,郑翊涵一偏头就看见自家父亲惨白的脸色。

父亲奋斗了大半辈子,考了科举,一步步走到如今,成了礼部侍郎,本以为有生之年能成为礼部尚书,结果居然回到九品司务!

都这个年纪,想要再升上来,除非立下大功了,所以这个朝,可能就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朝会了。

他才是真的完了。

郑翊涵更加沉重。

一直到下了朝,还浑浑噩噩。

郑父更是心灰意冷,步履蹒跚的离开皇宫。

中途经过一个巷子,马车被拦住。

三皇子身边的侍从道:“小郑大人,我家殿下有请。”

郑翊涵稍感安慰,他和三皇子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他失踪之前关系极好,不过这回来的一些日子,他只去拜访过一次。

估计是看他朝堂落魄,前来安慰的。

郑翊涵稍稍提起精神,下了马车转而上了另一辆,两辆马车从不同方向行驶过去,穿过闹事,又来到安静的地方,最后停留在一个院子门前。

他下马车,看着眼前高大宽敞的房子,以及守在门口的人,眸光闪闪。

如今他已失了帝心,想要再次起来微乎其微,季家不可能再帮他,要是三皇子称帝,凭借两人的关系……

刚被削了一头的郑翊涵回到郑家时,脸色比之前好多了,落魄中隐藏着几分欢喜。

虽然未曾明说,但他和三皇子已经达成共识。

陛下至今未立储君,却也没有将几个皇子封王,显然还在观望,只要他辅佐三皇子得到陛下青睐,日后登基为帝,今日困境便不再是问题。

就是季家,可能再也无法压制他了。

不过等回到家里,他该生的气还是要生的,第一步就前往自家院子,想要跟妻子说一下朝堂之事。

她知不知道今天多吓人!

要是陛下再凶残一点,他就要没了!

可一切原由都是妻子一点不体谅他第二天要早朝,一整晚折腾得他根本没睡着,不得已在朝堂这样严肃的地方打瞌睡!

郑翊涵越想越气,刚从三皇子那隐晦的得到承诺而变好的脸色黑沉下来,大步来到院子门口,想要进去,却见季书辛送来的几个家丁正守在门口,手中棍子横在院子门口,将出口死死挡住。

郑翊涵这回脸色直接青了:“你们做什么?别忘了这是郑家!”

阿武好不退让:“小姐吩咐她未睡醒,谁也不能打扰,请姑爷见谅。”

还睡觉?

郑翊涵更气了,自己一晚没睡惹出大事,她同样折腾一晚,现在却还在睡觉,哪有这样的好事?一时间都恨得咬牙切齿:“让开!”

阿武不动,其他人也不动,反正不让他进去。

郑翊涵气笑了,盯着他们好一会儿,冷哼道:“行啊,你们厉害,我不进去了,以后也别求着我进去!”

阿武看了他一眼,跟看傻子似的。

小姐又不是蠢,敢下这样的命令,就不怕产生的后果。

郑翊涵被挡在门外,挥挥袖子再次离开,不过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张氏所在的地方,昨晚折腾一晚,是季青璃的错,但这错却是张氏造成的。

陛下如此斥责,他不可能一点表示也没有,更不希望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只能嘱咐张氏,不要再立规矩了,这都立了五年,也够了。

张氏此时正在院子门口等待着儿子,丈夫落魄回来,朝堂上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也骂过她了。

但张氏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怪只怪季氏身体不好还要来请安,也怪她没管好下人,请那么多大夫过来,导致家丑外扬。

可她还是忐忑,害怕儿子也怪她,因此很担心的等着,直到丫鬟禀报大少爷过来,她立马就出来了。

见了儿子,张氏赶紧迎接上去。

却不想儿子对着自己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教训:“娘,以后你不要再立那些什么规矩了,谁家也不会像咱家这样做的过分……”

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张氏听着还是心凉,看着儿子黑沉如死水的脸色,委屈道:“你这是在怪娘?”

同时她又疑惑,昨天儿子回来还只是简单说了两句,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听说昨晚儿子是歇在季氏那边,难不成是季氏跟他说了什么?

这般一想,张氏对季青璃更是厌恶得不行,挑拨他们母子关系,要不是她是大将军的女儿,真该休了才好!

没等郑翊涵回答,她想通关键,直接提高了音量,哭喊道:“我还不是为了你!都说儿女都是债,当初我就不希望你娶季家闺女,季家多霸道啊,还不让男子纳妾,可明明是她不能生,这是要你绝后啊!我还不是想着让她松口,不都是为了你……”

“娘……”郑翊涵面对哭诉的张氏,直接手足无措,有些后悔自己怒意上头,不管不顾的伤了娘的心:“娘,你别哭了,儿子错了!”

张氏那手帕擦着眼泪:“你没错,是娘错了,娘就不该为了你绝后一事做尽坏人,如今连你都不理解,那我做的这些真的是白白惹了骂声啊!呜呜呜……我悔啊!”

郑翊涵越发头大,这种感觉就像昨晚一遍遍被妻子吵醒无法睡着时那般,甚至更加可怕,毕竟妻子声音小,张氏哭闹声震耳欲聋。

但他偏偏不能说,妻子这样是他母亲的锅,母亲这样是他的锅,拐来拐去还是自己。

他只能好声好气的哄:“娘,儿子没这样觉得的,真的……”

哄了许久,许诺了一堆有的没的,郑翊涵总算将张氏哄得不再哭诉,他精疲力竭的走出主院,眼前便是一黑,身形晃了晃,差点摔倒。

小厮并未跟来后院,但他还是被人扶着了。

一双柔软的小手吃力的扶着他,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但小手的主人还是紧绷着脸颊,丝毫不放松,同时不忘用那担心的眼眸看他:“郑大哥,你还好吧?”

郑翊涵忽然感觉心头放松了许多,没了妻子的担心害怕,没有母亲的凄惨控诉,他露出几分笑意:“还好,多谢听雪。”

苏听雪展颜一笑,并未松开他的手:“郑大哥,前面亭子里去歇歇吧,你这样我真怕你在路上摔倒。”

“好。”郑翊涵想也没想的点头。

不过等跟着苏听雪一起过去时,还是迟疑了一下,脚步就慢了一些。

苏听雪偏头,一双纯净的眼眸满满都是他的倒影,疑惑道:“怎么了?”

郑翊涵避开,继续前行:“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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