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击溃

铁笼之内,蒋伯文自然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沉默了下:“他指证我了?”

“远不止如此。”

戚长容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他带着那些足以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证据,一步一步的爬上了申·冤台,敲响了申·冤鼓,当着全天下的面,状告你这个父亲通敌卖·国,陷害忠良,构陷东宫,逼迫后妃。”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戚长容忽而莞尔一笑。

“说实话,就连孤也没有想到,当他下定决心时,会把事情做得这样绝,彻彻底底的断了你的求生之路。”

戚长容每说一句话,蒋伯文的脸色就会更难看一分。

当她轻飘飘的将话说完后,蒋伯文已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逆子。”

“身为逆贼,太师有何资格指责揭开这一切的十二驸马是逆子?”戚长容有些好奇,颇为疑惑的歪头打量蒋伯文。

“我是凉国人,他自然也是,坏了凉国的几十年大计,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戚长容摇头失笑,声音微低:“在此案落定之前,全天下有几个人知道太师是凉国人?”

说到这儿,戚长容也不等蒋伯文回答,继续说道:“就算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太师是凉国派遣而来的细作的消息传遍天下,他也不会是千古罪人,而是千古罪人的儿子。”

“太师,或许你做梦都没有想到,蒋尤,会是那一把能劈毁你筹谋多年的利刃。”

“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

蒋伯文是聪明人,或许一开始会为了眼下完全不利于他的境况而惊慌失措,可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想明白。

那些隐藏在深处被他忽略的或是遍寻不着的,通通上浮到眼前。

诸多情绪涌上心头,蒋伯文手背青筋暴起,显然心里的怒气已翻涌不止,可他面上瞧着仍像一个儒雅的君子,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最合格的细作。

“太子殿下好算计,你利用蒋尤击垮我,待到事了,不止我再无翻身余地,就连他也将成为万民唾弃的一方,或许连一条命都包不住。”

“好一手借刀杀人。”蒋伯文淡淡的道:“要是早知会有今日,当初,我就该杀了这逆子一了百了。”

‘当初’这词用的妙,让戚长容轻眯起眼,须臾后笑容重新浮现在面上:“倘若让蒋尤听到了太师这句话,他不知该有多伤心,只不过……”

牢笼外,戚长容眨了眨眼,好奇的道:“明明是太师你先抛弃了他,这时又哪来的勇气反过去指责他背叛了你?太师此举,孤倒是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蒋伯文沉着脸,缄默不语。

戚长容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继续问道:“太师,败在亲儿子手底下的感觉,不好受吧?或许要不了多久,你们父子二人就能在黄泉路上作伴。”

“够了!”蒋伯文神情急躁,彻底按耐不住,重声道:“太子既然已利用了他,而他也让太子意愿达成,太子为何还要他的命?”

戚长容屈起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太师这话可就说错了,孤从来没打算要任何一个无辜之人的命,而蒋尤……太师难道就没想过,是他自己不想活吗?”

“有太师这么一个即将成为千古罪人的父亲,他有何颜面在留存于世?”

这话说的毫无征兆,重重的在蒋伯文心上插了一刀,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怎么也止不住。

而在这句话落定后,诏狱内所有声音忽而消弥。

这时,戚长容终于起身,她看够了敌人狼狈的落败姿态,施施然的打算离开。

阴暗潮湿的铁笼里,蒋伯文一怔,眼中的光忽明忽灭,最终归于沉寂。

他低声道:“太子,你比我更狠,我只是杀人,而你是诛心。”

把他的儿子,锻造成了一把绝世利刃,狠狠的插向他的心窝,让他一时间连反抗之心都生不出。

“我不恨成王败寇,但我恨你。”

戚长容离去的步伐并未因此停留。

一边顺着长廊走,她的忽远忽近的声音一边传入蒋伯文的耳里。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太师,眼下一切虽皆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但你的仇恨,孤笑纳了。”

这话说的狂妄,且仍然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余地。

蒋伯文说不过她,只能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耳边。

狭窄低矮的牢笼中,蒋伯文的笑声渐起,而后越来越猖狂,大笑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

亏他聪明一世,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栽在了这么一个年轻人的手里。

多年来累积而成的德望声明、门下无数学生、国之栋梁的美名……

他一切的一切,全都毁了。

是他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再无二话。

……

出了诏狱后,外边天空大明。

戚长容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斗篷,再把帽檐微微向下压了压,遮挡了大半张面容,孤零零的独自站在漆红色的宅门外,浑身溢散着淡漠的气息,仿佛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她并未等多久,不多时,一辆马车轧着青石地缓缓而来,隔着数层台阶停在她的面前。

诏狱所在,本就属于一方威名赫赫的镇压之地,平常无闲人敢靠近。

可这时候,守在外面的官兵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彻底的无视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还有……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个人。

此等景象莫名让人胆寒,半步不敢靠近。

行人若非要从此处经过,那也会绕远而行。

看见那辆马车的时候,戚长容眼睛微亮,神色自如地走下台阶上了马车,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旁边传来一股力道,生生的将她拉扯了过去,却没有伤到她分毫。

戚长容没有反抗,任由一个脑袋从后面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低声问道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都是些不适合让将军听到的话,挺扎人心的。”戚长容顿了顿,心下觉得好玩儿,便也如同做贼似的,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道:“孤也需要些神秘感,不想让将军看见孤恶毒的模样。”

闻言,君琛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嫌弃道:“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这时候突然在意起来,来得及吗?”

戚长容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溢散的轻松之意,君琛的心情同样跟着松快起来,唇边不自觉地向上勾起,连声音中都带了三分笑意。

“看来,殿下与太师的交谈,很顺利。”

“是,很顺利。”戚长容笑容明媚地回头,在君琛微凉的唇角轻啄一下,而后退开稍许,道:“孤终于真正击败了他,他将再也不会成为孤独的噩梦。”

也不会成为大晋的噩梦。

君琛挑眉,见她笑意盎然,便伸手捏住他的脸,道:“如此说来,我是不是该对殿下说一句‘恭喜’?”

“那倒不必。”戚长容轻轻拍开他的手背,把被捏的略疼的地方轻搓了一通,然后瞪了他一眼:“只不过孤心情好,倒是可以请将军尝一尝皇宫收藏的百年佳酿。”

见她脸上红了一块,君琛悻悻然地搓了搓手指。

其实,他也没用多大的力。

可刚想说些什么,便被戚长容口中的百年佳酿夺去了注意力,忙问道:“真有百年?”

“差不多吧。”戚长容道:“听说是祖父的祖父亲手酿的,一直存放至今。”

君琛顿时来了兴趣:“那肯定有百年了。”

“将军想喝?”

“自然。”君琛深看了她一眼,扬眉一笑:“殿下打算何时请我喝?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

见他一副‘酒痞子’的做派,戚长容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那可不成。”

“为什么?”

“因为将军喜欢发酒疯。”戚长容老神在在的道:“如今你我二人还属于失踪人口,要是一不小心被旁人瞧见了,免不得要多生事端。”

“……”

君琛眼神顿时幽怨了。

见状,戚长容轻轻咳嗽了声,有点不忍心。

确实,吊着他胃口的做法,着实不太厚道。

想了想后,她承诺道:“待到蒋伯文一事宣告天下时,那坛子酒,倒是可以作为我们的庆功酒。”

听到这话,君琛立时竖起眉头,不满道:“还要便宜那伙子人?”

既是庆功,那所有参与过此事,并且提供过帮助的人都有资格分得一杯羹。

这般分下来,他能喝到多少?

“将军很想喝这坛百年佳酿?”

闻言,君琛以‘你说废话’的眼神盯着戚长容。

后者微微一笑,语气颇为遗憾:“那就可惜了,看来孤那坛埋了十六年的酒,还得继续在土里埋着。”

埋了十六年的酒……

君琛难得反应极快,声音中隐含几分激动:“女儿红?!”

“嘘,小声些。”

戚长容忍着笑,道:“这坛酒孤一般可不给外人喝。”

听了这话,君琛颔首同意,快速道:“你的女儿红,自然不能给旁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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