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说诈?”戚长容无辜的耸了耸肩:“只是求证罢了,况且当年我救您时,也确实在你身边发现了君家族徽,因时间太过久远,一时不敢确定罢了。”
时隔多年,两辈子的距离,有些事她早已记不清楚了,可关于这个教会自己轻功以及保命手段的老者,她却记得清清楚楚,且记忆犹深。
救他时的场景,此刻还历历在目。
三年前,她并不知道他身上的铜片是君家族徽。
而上辈子她终生没有踏进君家,自然也不知道那个图案代表什么。
但这辈子不同了,从她救下君琛,再在机缘巧合下进了君家的贤英阁楼,一切都已被改变。
从前只是怀疑,而现在那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真相炸了出来。
重活一世,戚长容相信自己的直觉,在她提到君家时,余老眼中的紧张与怀念做不了假。
“我早就说了,人各有所长,您轻功乃当世巅峰,而我谋算则少有人及。”
“于工于心计,我尚谙此道。”
“……”
余老张了张嘴,默然无语。
被一个战五渣算计了是怎样的感觉?
欲哭无泪。
此时此刻,他仍未反应过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刚开始他还占据上风,义正言辞的将人家数落的一文不值,而现在情况却蓦地反转,他变成了被动的一方。
余老颓然叹气,仿佛顷刻间又老了十岁:“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戚长容眼神一暗,声音微低:“我想让您去君将军身边。”
余老疑惑的挑了挑眉:“去君家做什么?”
“保护他。”
这三个字刚刚从她嘴中吐出,余老就难以相信的将她盯着,好半天后才艰难的说出一句:“相比君将军,或许你才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位。”
“有您教的轻功棒身,我足以自保。”戚长容说的果断。
“就我教你的那点功夫,对上真正的高手,你只有一击之力。”余老嘲讽道:“一招,你要是杀不了他,死的就是你。”
总的来说,他教的不是轻功,而是怎么最快的杀人。
闻言,戚长容眉目清朗,丝毫不惧:“我不论去何处都阵仗庞大,贼人想近我的身,也没有那么容易。”
“那你为何如此肯定君将军会遇上危险?”
余老知道戚长容聪慧,他本以为,她只是派遣自己去君家以防范未然。
可现在看来,她那凝重的眉目间笼罩着一团乌云,仿佛事情并没有那样简单。
戚长容笑了笑,一边给余老倒了杯酒,一边道:“我们想查清当年真相,可真相既然已被掩盖,就有人不愿意让我们查清,一旦此事暴露,第一个遇到危险的就是君家。”
也就是君琛,君家唯一的继承人。
十年前的旧事就是一段不可言说的老黄历,翻开后结果如何还未可知,但注定会遇上各种接踵而来的麻烦。
至于是谁妄图查清真相,首当其冲被人怀疑的就是君家。
余老又问:“那你怎么确定此事到底有没有暴露?”
“很简单。”戚长容抬眼,声音平静的继续道:“就看一月之后,就不会有人在君家坐乱了。”
她的计划已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只要蒲亭入狱,某个平衡点就会被打破,一旦没了平衡点,天平就会渐渐倾斜。
有些事发生后,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而她暂时没有能力在遍布蒋伯文眼线的上京布出完全缜密的计划。
是以,君家的暴露已成必然。
她所要做的,就是在暴露时尽快查明一切,再由君家吸引晋安皇的注意,如此一来,事半功倍。
“你连君家都算计进去了,你不是和君家关系很好吗?”
戚长容不置可否:“想要得到,势必要先付出,君将军会理解我的。”
“那时他若因你的计划万劫不复该怎么办?”
戚长容摇头:“不会。”
“为何?”
“因为……”戚长容望着不知名的远方,眼中凉意泛滥:“此时的我,是无所不能的长容太子。”
“……”
余老嘴角一抽,这话没法接,他并不想昧着良心夸她。
“您到底去不去?”
余老抚了抚额头,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去,怎能不去?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不去,你会轻易放过我吗?”
打,她打不过,但她有一张能说到海枯石烂的嘴。
而他生平,最讨厌被人唠叨。
况且,就依照曾经他和君家那位的交情,如今看君家只剩下一个传宗接代的小崽子,再怎么样,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君琛陷入死局。
保住君琛,也算是对死去的老友有个交代。
……
半个时辰过去了,等在猎场的侍夏踮起脚尖张望马厩的方向,耐心早已耗尽。
就在她打算违背命令前去一探究竟时,戚长容略显狼狈的身影映入眼帘。
见到一向矜贵的太子殿下变成这般,侍夏心下一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姬方更是被吓得腿一软,差点直接扑倒在地。
侍夏冲了过去,追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戚长容摆了摆手,淡淡笑道:“只不过是马厩里有一匹野性难寻的野马,孤一不小心便被伤到了罢了。”
“哪里来的野马如此没规矩?!”侍夏磨了磨牙,气的不轻:“我这就去一针将它扎死!”
说罢,她当真要持针前去。
见状,戚长容连忙将人拦住,哭笑不得的道:“小事一桩,不必在意。”
姬方颤颤悠悠的走上前来,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您确定没事儿?”
戚长容肯定点头,安抚他们:“确定若是有事儿,此时孤也就无法站在此处了。”
听她这样一说,侍夏与姬方才勉强放心。
秋日正好,清风拂面,沿湖湖浮着淡淡雾气,数艘舟船缓缓向湖上凉亭靠拢,舟楫在水面划出条条波纹,旖旎水光慢慢向四处逸散。
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九座凉亭相隔甚远,戚自若与赵月秋先众人一步迈入最大的凉亭内,等其余人姗姗来迟时,她们早已说说笑笑了许久。
看见意料之外的人,刚踏入凉亭的蒲家大小姐浦心敏嘴一撇,明媚的心情瞬间拢上一层乌云:“呦,这不是赵姐姐吗,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我记得咱们的诗会,并没有派人给赵姐姐送帖子呢。”
此话一出,亭中陷入莫名寂静。
闻言,众人低低一笑,却又高高挂起绝不参与,嘲讽意味十足。
蒲心敏捂嘴一笑,难掩眉宇间的挑衅之意。
她很早之前就看不惯赵月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都是官家女,家中之父都在朝任重要官职,论家世相貌文品,她自问不差于任何人。
但是在上京这块地方,她总是被赵月秋压在底下,莫名的矮了一截。
所有人在提起她时,都会附带夸赞赵月秋一番,再用一种非常可惜的眼神盯着她。
她知道那些人是在叹息她没有得到上京第一才女的名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渐渐的,她越发不待见赵月秋,甚至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次赵月秋因不知检点而名声大损,她怎能不笑?
是以,这次举办诗会,作为主办方,蒲心敏从未想过要给赵家递帖子,他就是要借着这次机会告诉所有人,现在的赵月秋,连与她们出现在同一处的资格都没有。
赵月秋一拂袖子,弯唇一笑,声音婉转空灵:“有空,就来了。”
相比咄咄逼人的蒲心敏,赵月秋则应对的游刃有余,高低立即分明。
蒲心敏眉头一挑,还待说出更让人糟心的话,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戚自若忽然清咳一声,抿口茶润了润嗓子,笑意吟吟的道:“怎么,大家眼里都只能看见赵姐姐,而看不到本公主吗?”
听到这话,亭中的人幡然醒悟,纷纷朝戚自若见礼,好似这才发现她的存在。
“请十三公主安。”
“十三公主安好。”
“有失礼之处,还望十三公主恕罪。”
所有人都半蹲着身,在戚自若未曾开口之前,谁也不敢率先站起。
若换做往常,以戚自若的小心谨慎,她自会急忙让她们不必多礼,以免四方树敌。
但今日情况不同,她既得了戚长容之令要为赵月秋撑腰,就不能露怯。
哪怕此刻紧张的手心都汗湿了,她仍咬紧牙关一字不吭,只定定的瞧着蒲心敏,等她的反应。
事已至此,那些比普通人多长了个心眼儿的贵女们哪能不明白十三公主的意思,她分明就是要偏帮赵月秋。
蒲心敏对赵月秋冷嘲热讽,她就要蒲心敏屈膝弯腰。
君为上,臣为下。
有这么一尊神坐着,蒲心敏脸色阴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却不能视而不见,便不甘不愿的福了福身,态度十分散漫敷衍:“臣女见过十三公主殿下。”
在她张口的瞬间,众人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显而易见,在面对皇权,就算倔强如蒲心敏也无法违抗,她只有低头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