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思的动作彻底停下,接过内侍手里的帕子在年脸脖处胡乱一擦,讶异的问:“她来做什么?”
内侍摇头,做不知状。
见状,陈三思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有种理所应当之感。
毕竟,以戚长容心思深沉之度,只要她不说,世上又有几人能猜到她的想法?
不过,今日乃是戚氏皇族的家宴,整个皇宫从天没亮时就开始忙活,她在这当头来找自己,必定不是因为小事。
想到这儿,陈三思瞧了一眼自身,然后道:“你先去前面伺候着,我先去换身衣裳。”
内侍应下,转身到前殿伺候。
半个时辰后,戚长容正品着出自东宫茶室的六安瓜片,还没喝上两口,就听见外面传进了一阵猖狂的笑声。
她眼皮也未抬一下,仍不急不缓的垂着眸。
陈三思从外面走进来在旁边入座,见她毫无反应,不由有些无趣,翻了个白眼道:“长容太子这副模样,倒像是本皇子欠你百八十万似的。”
戚长容斜了他一眼。
暗暗道:她送来的人,价值可不止百八十万。
见状,陈三思有些受不住,狼狈的移开目光,喝了口茶掩饰失态:“长容太子为何而来?”
问完后,陈三思暗中腹诽,见鬼了,他分明没说什么,却总觉得理不直气不正。
难不成这就是寄人篱下的落魄感?
戚长容仿佛没看见他的不自在,淡淡道:“闲来无事,孤是想看看陈三皇子在雀宫是否习惯。”
陈三思:“……”
这不像是堂堂一国太子会做的事,更不像戚长容会做的事。
见他神态间似有怀疑,戚长容扬了扬眉:“怎么,这皇宫就是孤的家,作为东道主,孤还不能关心客人过得好不好?”
陈三思:“……”
他咧开嘴,道理虽是这个道理,可如果东道主是戚长容……什么道理也说不通啊!
在未曾弄清楚戚长容的目的前,陈三思打定主意,一句话也不要多说。
免得最后,又被带到坑里去。
于是,陈三思不言不语。
半响后,戚长容终于轻轻一笑,指尖摩擦着杯口道:“听说雀宫来了一批小太监,孤闲来无事,便来为三皇子掌掌眼。”
“现在?”
“现在。”戚长容颔首,语气越发淡然:“孤只有现在能抽出时间,三皇子要是觉得孤多事,也可当什么也没听见。”
“怎么会,我求之不得,劳烦长容太子了。”陈三思精神一阵,忙不迭地应了一声。
他空有皇子之名,对于晋宫的情况却是一点都不了解。
而此次送来的那一批小太监,指不定其中就有某些人的眼线,在之后便会给他带来麻烦。
如今戚长容既然愿意把关,他自然不介意。
随即,陈三思立即将陈一轩唤来,让他将今天来的那批小太监全部带到庭院。
戚长容闭着眼养神,不动如山的坐在椅子上。
正在陈三思疑惑之时,却见在戚长容旁边的老嬷嬷走过去,在人群中转了两圈。
此人正是孙嬷嬷。
片刻后,她随后仿佛不经意的挑了几个人出来,朝戚长容恭谨的道:“殿下,老奴看这几个人有些眼熟。”
话不多说,一句就好。
闻言,戚长容睁开眼,稍稍一看便明白了,这几个被挑出来的就是来自其他地方的眼线了。
孙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如此,戚长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起身道:“既然如此,这几个人孤就先带走了。”
陈三思楞意一下,再问:“倘若再有别的人被送过来……”
“不会。”戚长容不急不缓的打断了他,认真道:“孤会与内务府说一声,雀宫只有你一个主子,伺候的人已经够多了。”
听到这话,陈三思终于放了心。
戚长容的话就代表着,只要雀宫的奴才后面不被外面的人收买,那就谁也插不进手来。
不过……
转念一想,陈三思迟疑的问道:“长容太子此举,会否给你带来麻烦?”
“也许会。”戚长容倒也诚实,正在陈三思有些尴尬时,她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孤是东道主,三皇子是客人,要是客人住的不舒心,就是孤的失职了。”
陈三思:“……”
虽然很不愿相信她的鬼话,但除此以外,确实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毕竟这几个人身后代表的是多方势力,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
说起来,戚长容此举算是一次性将那些人得罪干净了。
想到这儿,陈三思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心下竟有些感动,道:“日后若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长容太子只管开口。”
戚长容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三皇子还是想想,怎么在晋宫生存下去。”
陈三思:“……”
娘的,先前的感动果然是他的错觉,眼前的仍旧是那个嘴毒的长容太子。
把几个钉子都挑出来后,戚长容便不欲多留,施施然的带着几个奴才转身离开。
而被她挑出来的那几人,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特别是有几人曾听闻过戚长容处置奴才时的狠辣,一时差点被吓的背过气,
出了雀宫后,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有几个小太监率先承受不住心中的惶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用戚长容审问,一个两个就把知道的事全部吐了个干净。
“殿下,奴上面的主子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奴探一探雀宫的情况。”
“殿下,奴的主子也只是说让奴瞧瞧三皇子的人品如何,再无其他。”
“殿下,奴的主子想让奴弄清楚三皇子来晋国的目的,以及为何会入驻雀宫。”
不大一会的时间,所有的事都被他们倒豆子一样倒干净了。
戚长容眸色微动,终于垂眸正眼看向他们。
“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她的声音太冷,冻的几人瑟瑟发抖,竟是一时间忘了回答。
不,也许他们不是忘了,而是不敢。
戚长容眯了眯眼,语调中温度全无:“孤的耐心不好。”
此话一出,仿佛就像是滚滚杀意席卷而来。
霎时,宫人们面色全白,纷纷吐出了背后主子之名。
等说完后,几个宫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了一种‘原来你是那边的人’的了然神态。
听完后,戚长容沉默了一瞬。
看来,陈三思的存在果然很招人眼,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竟都有插手。
各自说完后,就等接下来的结果。
在几人惴惴不安时,戚长容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如蒙大赦。
“今天时好日子,孤不欲手染血腥,你们各自回来的地方就是。”
“不过,孤虽然愿意放过你们,就不知你们深厚的主子愿不愿意了。”
“看你们识相的份上,孤倒是可以提点你们一句,如果想保住性命,最好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提起孤,也不要提起你们被遣出雀宫的真相,就说陈三思不好伺候,嫌雀宫人太多,就遣了一部分人出来。”
反正,这些太监分别属于不同的势力,在今日之前互相不知对方的身份,只要他们统一口供,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幕后之人就查不出什么。
说完以后,戚长容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领着孙嬷嬷转身离开。
反观跪在原地的人,他们互相看了几眼,而后不约而同的向戚长容离开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显然,这是打算采取戚长容的策略了。
如若不然,他们很清楚,倘若让身后的主子知道他们不仅任务失败,且还被单独额拎了出来暴露了身后之人,怕是会死的很难看。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戚长容自然不知她走后的事,反倒颇有兴致的与孙嬷嬷说着话。
“嬷嬷,那些人孤都瞧见了,却没瞧出个什么,不知嬷嬷口中的那位是哪个?”
那些个小太监,服饰装束完全相同,就连低眉顺眼的模样也差不多,再加上身形相似,她实在没看出什么来。
毕竟,时间太过久远,她早已忘了那个瘦弱少年的模样,自然也就找不出了。
闻言,孙嬷嬷开怀一笑,先道:“他的伪装竟是连殿下都看不穿,实在是进步了很多。”
见戚长容目录疑惑,孙嬷嬷也不再卖关子,笑着道:“殿下可还记得给我们奉茶的那个小太监?”
听了这话,戚长容一点即透,点头道:“原来是他。”
顿了顿后,她继续道:“只是年龄太小了些。”
看那模样,或许今年也才十一二岁。
孙嬷嬷摇了摇头,再道:“殿下有所不知,他已有十五。”
这一次,戚长容的眸色彻底变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孙嬷嬷又道:“因从小练功的原因,他长得比常人迟缓。”
这话说的委婉,可戚长容却是知道,就算十年后,那人的模样也没变化多少。
看来想要练好这门功夫,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也难怪不到紧要关头,孙嬷嬷不肯将人找来。
“那人是……”
孙嬷嬷叹了一声:“此人名唤郑宿,是先太后的侄孙,按照辈分,您该唤他一声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