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回思绪后,戚长容面色很快恢复如常,起身亲自将赵月秋扶了起来。
“赵姑娘免礼。”
她的声音很淡,不带惊喜也不带厌恶,就如山间的溪流滴落在青石上砸出来的声音。
声声清冽。
熟悉的味道传入鼻间,赵月秋略略抬首,眸光如水,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比以往更瘦了些。
赵月秋眼神微微一黯,却是在戚长容开口询问之前,自己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是我求父亲上·书陛下,陛下才会下旨让我随行。”
说完以后,她便重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戚长容的眼睛,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怯生生的站在旁边。
见她如此模样,戚长容不知该笑还是该骂,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极为奇怪。
片刻后,她终是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淡道:“赵姑娘很诚实,可赵姑娘太过冲动了。”
“这座荒城可能比赵姑娘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赵姑娘随行前来,怕是不能再轻易离开。”
在城外,不知有多少蛮夷人在虎视眈眈。
他们之所以会毫无动静的让这支队伍入城,或许就是想借机看看这座城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待他们出去时,再一网打进进行盘问。
此种境况,当真是进城容易出城难。
就连戚长容也开始头疼,该怎么才能完好无损的将他们送出去。
“此地太子殿下能待,为何我就不能待?”
闻言,戚长容淡声回答:“因为或许在不久后的某一日,就连孤也得上阵迎敌,届时谁都保护不了赵姑娘的安危,孤怕会愧对君将军。”
“我有自保的能力。”
赵月秋抿唇,几乎是急迫的想要自证什么:“如果真到了那一日,我绝不会成为殿下的负担。”
“感情用事。”戚长容摇摇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意:“若孤是你,便不会做出如此不成熟的事情。”
话音刚落,赵月秋还是固执己见:“我只是想向殿下证明,我与寻常的姑娘家不一样,我相信,我有足够的勇气能够面对一切。”
戚长容心底难得生出了些许的厌烦感。
若不是怕这姑娘回去以后被父皇暗中要了性命,她几乎想直接散开玉冠,与眼前人一次性说清楚。
可惜不行。
无论是为了这个姑娘的性命,还是为了站在她身后的无数百姓,或是隐藏了滔天秘密的戚氏皇族……
她的身份,注定是要带进棺材的秘密。
不欲与赵月秋争辩的戚长容略微想了想,问道:“你可带了侍女来?”
“未曾。”赵月秋声音低了两分:“陛下说要轻装而行,我便只带了些换洗的衣裳与必需品,便跟队来了。”
“……”
戚长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座城中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她一个姑娘家要待在其中也就罢了,身边竟还连一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
如此,她怎能放心?
斟酌良久,戚长容幽幽叹道:“罢了,你便住在这间院子的西屋,若有事情只管朝底下人吩咐。”
“不过,赵姑娘可得记住,在这座院子中伺候的,除了侍夏以外,便都是男子。”
见眼前人竟然没有提要送自己走,赵月秋语气轻快的应道:“殿下放心,我已学会自理了,尽量不给殿下添麻烦。”
戚长容:“……”
实在话。
你的出现,已经是很大的麻烦了。
戚长容不再多言,温温吞吞的将人送到了西屋。
面对院中侍卫茫然的目光,戚长容从容的道:“这是赵姑娘,日后好好伺候着,不要怠慢。”
说完以后,戚长容便沉默了会儿,面对眼前人无辜的视线,再退了一步:“待会儿孤会让侍夏前来陪一陪赵姑娘。”
活落,当真不想再留的戚长容不紧不慢的转身离开。
刚回到正屋中的侍夏与迎面而来的戚长容撞了个正着。
察觉自家殿下的脚步中带了几分匆忙急迫,侍夏惊讶不已:“殿下这是怎么了?”
戚长容深深的吸了口气,颇为头疼的抚了抚额头。
随即一言不发的越过侍夏,在其身后的檀木椅上落座,再饮尽一杯凉茶。
侍夏顿了顿,心中的惊讶更甚:“殿下如此做派,奴当真是看不懂了。”
“赵家姑娘赵月秋来了。”
戚长容终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与侍夏道:“这几日你在她的房中去休息。”
“不成。”侍夏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拒绝:“殿下正是身子不舒坦时,奴要是走了,殿下该怎么办?”
说到‘身子不舒坦’时,侍夏恨不得长叹几口气。
医术不是万能的,殿下身为女子,即便身着男装,也拒绝不了女子每个月都要应付的那几天。
小日子已经用药物延了又延,可总会到不能延长的时候。
就如今天。
听到这话,戚长容慢半拍的反应了过来,终于找到今日格外多愁的原因。
而后,又是一阵苦恼:“当真是麻烦。”
见状,侍夏斟酌一番,继续道:“而且,赵姑娘是女子,定然比旁人更懂这些事,若无必要,殿下这几日还是远着些赵姑娘吧。”
“孤知。”戚长容按了按太阳穴。
良久,终是道:“你去告知迟将军,明日领将士们出城寻食物时,找一个侍女回来。”
“这……”侍夏迟疑:“这是草原,若是要寻人伺候,那也是蛮夷族。怕是会有怠慢。”
“有总比没有好。”
“且去吧。”
闻言,侍夏知晓戚长容已做出了决定,便也不再多劝,应下离去。
当听到侍夏的吩咐之后,迟安惊讶不已:“找个能伺候人的回来?小夫人莫不是在开玩笑?如今草原形势紧张,各部族之间时有矛盾,在这当头从外找人,不正好给了人家安插眼线的机会?”
说到这儿,迟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飘忽,不敢直视侍夏的双眼,又慢慢的道:“殿下身边不是已经有小夫人了吗,何必再从外面寻人……”
此话一处,侍夏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忍不住眯了眯眼,随即慢悠悠的逼近迟安。
见状,迟安往后退了又退,直至退无可退。
“小夫人朝我发气做什么?”迟安咽了口口水,忙趁着空隙绕到另外一边,冷汗涔涔的道:“要是小夫人怕有人来争宠,不如自个儿与殿下说说?”
“我呸!”侍夏皱紧了眉头,不善的盯着迟安:“迟将军,你想多了,殿下此时可没有作乐的心思。”
“啊?”迟安下意识询问:“那为何要寻人来伺候?”
还的是女的。
还得是手脚利落,年岁合适得女的。
这很难不让人误会啊。
侍夏忍着给眼前人喂毒药得冲动:“不是殿下,是从上京来得贵人,这贵人乃是女儿身,又是孤身一人未带侍女,不从外找人手,迟将军是打算让我去伺候不成?”
迟安:“……不敢。”
“既然如此,就劳烦迟将军了。”侍夏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离开。
待人走后,迟安满脸茫然的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卫衡:“…小夫人为何不直接使唤你?”
卫衡顿了顿,猜测:“可能是因为我到底不是晋国人吧……”
迟安瞪大了眼:“既然是使唤人,态度为何不好些?”
“因为这是晋国太子的命令。”卫衡怜悯的看了一眼仍旧在状况外的迟安:“长容太子殿下的命令,迟将军敢违抗不遵吗?”
迟安:“……”
这是真的不敢。
听说得罪了这位太子殿下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还没无聊到要以身试法。
这时,卫衡又道:“何况,迟将军也着实不能责怪小夫人的态度不好。”
“我什么态度?”
卫衡委婉,换了种通俗易懂的说法,道:“迟将军原本以为长容太子殿下是想寻暖床丫头。”
“可据我所知,长容太子殿下很是修身养性。”
换一句话说,这段时间里跟苦行僧也没多大的区别。
迟安:“……”
得,他隐约明白了。
翌日一早,迟安领着一千晋军,五千燕军离开。
按照戚长容之前制定好的计策,他们先到最近得部族晃了一圈。
俗称挑衅。
一举将之前几个月守受的窝囊气全部还回去。
回来时,一个人不少,甚至还多了个满眼惶恐害怕的丫头。
将人带回来之后,他半天也不敢耽搁的直接将人送到了城主府,在侍夏怀疑的目光中,有些尴尬的指着眼前干瘦的丫头:“小夫人,这已经是外面能找到的最好的人选,咱们就凑合着用行不?”
侍夏恨不得磨牙:“请问,这丫头的腿能有我的胳膊粗不?她是提得起水桶,还是劈得了柴火?”
眼前的丫头,面黄肌瘦。
瞧起来就是身无二两肉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年龄太小,约莫只有十岁左右。
她让迟安出去找一个能派得上用场的侍女,结果他就找了这么一个?
面对侍夏的质疑,迟安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头,理不直气也壮:“这丫头看起来是不中用了些,但已经是身世最清白的了,至少不用担心她会泄露城中的消息,再与外面的人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