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新婚后第三日。
舒有琴作为庶妃,自然没有寻常三朝回门的规矩,这第三日,不过是将七皇子府的各种规矩熟悉了一小半。
虽如此,却并无插手的余地。
这一日,皇子府后花园,舒有琴终于见到了皇子府的另外两位妾室。
就如戚墨烨所言,这两位的位份虽无她高,可家世相貌个个绝顶出色,必定不会服气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庶妃。
石亭中,舒有琴看着突然出现的她们,心中略略警惕,并未第一时间开口。
“见过庶妃姐姐。”
“见过庶妃姐姐。”
两道黄鹂般的声音传入耳中,舒有琴坐着未动,视线落到她们身上,不动声色的审视了两眼。
一个如邻家姑娘,笑时脸颊上有两个酒窝,温柔可亲。
一个像高门贵女,眉眼间不自觉带了几分倨傲。
两个各有特色风情,从面上看来,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力压舒有琴不能翻身。
见到她们,舒有琴顿了顿,突然间脑海中浮现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那皇帝陛下莫不是糊涂了,所以才会放着诸多名贵的花卉不管,在万花丛中挑中她这么一朵毫无特色的小野花?
不待舒有琴开口,身旁的侍人便率先福身行礼,齐声问候:“见过芝夫人,雅夫人。”
顷刻间,侍人的声音惊醒了舒有琴,她立马回过神,颔首后淡声道:“二位免礼。”
雅芝二位夫人对视一眼,又眸光平静的移开,对于之前舒有琴因走神而导致的沉默,不约而同的默认为‘下马威’。
在舒有琴进皇子府之前,府内只有三个女人,她们都是七皇子的夫人,身份不分高低,平时相互间毫无往来,关系并不和谐。
但这时候不一样了。
皇子府里来了一个庶妃,且这个庶妃原本的身份地位都不及她们,不过是一个偏僻地界的乡绅之女罢了。
邻家姑娘芝夫人在舒有琴旁边的石椅上落座。
紧接着,面无表情的雅夫人也随之而坐。
二人一人一边将舒有琴围坐在中间,隐隐有包围之势。
莫名其妙的,舒有琴有种无路可逃的感觉。
即使,她从未想逃。
芝夫人轻笑着露出脸颊边的酒窝,秀气可爱:“早就听说庶妃姐姐美貌过人,今时一看,果然如传言中的一般、不,是比皇子府下人们说的更好看才是,看起来格外的秀外慧中。”
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伸手不打笑人脸。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只怕早就被哄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哪怕原本对她们就有警惕之心,眼下的警惕只怕也散的差不多了。
然而舒有琴不一样,她只觉得芝夫人的话很是无厘头,莫名其妙的问她:“谁在你们耳边乱讲糊弄你们了?”
芝夫人面上的笑容微顿:“庶妃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与你说这些话的人只怕眼光不太好。”舒有琴极有自知之明,当然不会被这糖衣炮弹迷了眼,认真道:“我这人,论相貌比不上你们两个,论聪慧,想必也不及你们分毫,何谈秀外慧中。”
说这话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听这话的舒有琴却只觉得脸热极了。
即便她明知说这些话的人来者不善。
一时间,芝夫人面上的表情已经不能说僵硬了,简直快要维持不住微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简直是将自己贬低的分文不值。
然而,就算笑不出来,芝夫人还得笑:“庶妃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论相貌……如今我们三人坐在一块儿,谁最好看一目了然。”
说到这儿,舒有琴眨了眨眼,失笑道:“论聪慧,我若是足够聪慧,又怎会在此处遇上两位?相比而言,两位夫人就很聪明了,居然能探听到我的行踪,真是让我佩服。”
芝夫人彻底笑不出来了:“庶妃姐姐说笑了,皇子府人多嘴杂,今日这个主子去了哪儿,明日那个主子去了哪儿,下人们都是口口相传,哪里需要特意探听?”
“是吗?”舒有琴单手撑着下巴,好笑的看着否认的芝夫人:“可我怎么听说,七皇子最重规矩,所以七皇子府最为规矩,哪怕是皇子府中的洒扫奴仆,都不会多嘴多舌,就是不知芝夫人口中‘口口相传’下人,是哪些人了?”
“这……”
顿时,芝夫人说不出话来,哑口无言。
舒有琴接着道:“若真有‘口口相传’的下人,还请芝夫人将这些人找来,我倒是要问问皇子,依照府中的规矩,这些长舌之奴,该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芝夫人咬了咬唇,彻底无话可说,心底更是恨的咬牙切齿。
舒有琴将了她一军。
这个看起来老实好欺负的庶妃吃准了,就算有嘴巴不严的奴才,她也不能将人交出来,因为这样一来,皇子府就不会有人效忠她了。
更别说,她说的那些人,皇子府中根本就没有。
有的,只是她的几个眼线罢了。
见她不知该说什么,舒有琴心情舒爽:“看来,芝夫人是承认了,果然,芝夫人才是真正的‘蕙质兰心’之人。”
芝夫人面色微有些苍白:“庶妃姐姐……”
“得,在听我说一句。”舒有琴摆了摆手,对于这个称呼,很是有些不忍听:“我家世比不上你们不假,可我年龄也没有你们大啊,芝夫人一口一个‘姐姐’,我真是承受不起,以后还是按照规矩来吧。”
话音刚落,不说芝夫人脸色有多难看,就连一直未曾开口的雅夫人也面露不愉。
无论在哪一个时代,年龄都是一个女人最敏感的话题。
戚墨烨年有二十二,她们二人早早的入了皇子府当妾,也已有二十。
而舒有琴面色稚嫩,不过十六周岁罢了,相比她们而言,着实年轻的过了头。
说完了以后,舒有琴打了个哈欠,不自觉的揉了揉腰肢,懒洋洋的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下次再与两个夫人叙旧。”
话落,舒有琴起身离开。
石亭中只剩下芝夫人与雅夫人。
芝夫人面色难看的紧:“你不是说这丫头年纪小糊弄吗?”
雅夫人深深吸了口气,面色依旧平淡:“谁知道她这般厉害,竟能三言两语让你无言以对,说到底,还是你没用。”
在舒有琴面前吃了鳖,又在雅夫人身上吃了亏,芝夫人脸色直接黑了:“她用府中的规矩压人,你难不成还敢与皇子亲自制定的规矩做对?”
雅夫人抿了抿唇,缄默不言。
谁不知道七皇子最重规矩,凡是乱了府中规矩的人,无论身份高低,最后都会被惩罚。
她们互相之间可以斗个不停,可偏偏不敢碰府中的规则。
一旦碰了,轻则被冷落责骂,重则就是被永远冷落了。
夜晚,床榻间,舒有琴攀附着戚墨烨的肩膀,抽抽噎噎的道:“今天你的两个夫人找我了,我说的话不怎么好听,她们可能会恨我。”
“说什么了?”
听他问,舒有琴便把石亭中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告状:“府中有规矩,不得私下探听各院主子们的行踪,是她们先乱了规矩。”
她还记得,他说过,只要守规矩,就能在皇子府里安稳的活下去。
“嗯。”
……
翌日,舒有琴睁眼,迷茫的望着床帐,半响没能回过神来。
昨夜戚墨烨只回了一个‘嗯’。
可直到现在她都没能想明白,戚墨烨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他听懂她的意思了吗?
很快,舒有琴就得到答案。
侍女从外而入,隔着青色帐纱回禀:“娘娘,今日一早,殿下惩罚了府中的芝夫人与雅夫人,以乱了规矩为名将他们禁足两月以示惩戒。”
“真的?!”舒有琴一个鲤鱼打挺,掀开床帐盯着面前的侍女。
“真的。”侍女看了眼舒有琴,而后羞涩的垂首,呐呐回答:“殿下上朝之前下的命令,眼下那两个夫人已被府兵看了起来,两月出不来了。”
舒有琴激动的差点跳了起来。
果然如此!
她拍了拍床沿,与侍女道:“你去将皇子府的规矩册子拿来,我一定要将里面的数百条规矩倒背如流!”
如此,府中还有谁敢害她?
要是再有那等不长眼的人,她就直接把册子糊人家脸上去。
听了这话,侍女连忙离去。
……
春去冬来,夏蝇秋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舒有琴从皇子庶妃,到王爷庶妃。
她能感觉到戚墨烨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他也从刚开始认识时的毒舌知礼固执,到后来的更毒舌更知礼更顽固!
她陪着他,直至坐上至高之位,成了他的诸多后妃之一。
后来,她又听说戚墨烨在朝上骂晕了两位朝廷重臣,成了文武百官眼里最可怖的黑脸阎王。
而她,也从皇子府的一座小院,再到后宫的一宫之主,从活泼到沉稳。
但无论何时,总是一直谨记戚墨烨的‘规矩’。
如此,八年来倒是有惊无险,哪怕他的女人越来越多,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她依旧能安置于兴庆宫,她的一亩三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