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重提

她是这般想的,偏偏却无法说服旁人。

东宫。

戚长容坐于主殿,望着戚孜环与蒋尤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半响,她唇角轻轻向上扯起一个弧度,终于收回视线眼眸微垂,抬起茶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地向在身旁伺候的姬方问道:“孤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姬方拱手,谦卑恭敬:“回殿下的话,这些日子以来,十二公主确实性情大变,不像之前易躁易怒,也极少惩罚底下的人,只不过……”

说到这儿,姬方顿了顿,紧接着头颅更低,颇为奇怪的苦恼不已:“可是,据奴所探听,十二公主并未发生‘奇怪’之事,奴实在寻不到让其性情大变的原因。”

闻言,戚长容并不惊讶,嘴角挑起一抹玩味儿的弧度,若有所思的轻轻一笑:“看来,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啊。”

姬方:“殿下,奴是否要继续查下去?”

“再查,想必也查不到什么,派几个人盯着十二公主府,若有异动,尽快来禀。”

“遵令。”

……

三朝回门,新婚的夫妻二人携手回了太师府。

见到蒋伯文的瞬间,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僵硬。

对于蒋尤而言,他们父子二人的再次相见,中间隔了一辈子。

他们之间,善始未善终。

然蒋伯文什么都不知晓,更猜不到面前的儿子媳妇都是重生归来,壳子里的灵魂早就将他看透了,是以,面上挂着如常的微笑。

因常年身居高位,看着人时,眼中不自觉的便带了几分威严。

“既然回来了,就在家中多留几日。”

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蒋伯文擅自下了决定。

他笃定,眼前的二人不会违抗。

然,事实却出乎蒋伯文的预料。

蒋尤拒绝了他,面色淡淡道:“父亲,这怕是不妥。”

“哦?”

“儿子与君将军约好了,要去将军府中切磋。”

“君琛?”蒋伯文皱了皱眉,面色立即变得凝重,不顾戚孜环在场,低声呵斥:“我早就告诉过你,远离他!”

“我已拜君将军为师,一日是师,终生是师,父亲让儿子远离自己的师父,恕儿子做不到。”

自小教养的儿子与自己站在了对立面,且还在为暗中的敌人说话,蒋伯文眼眸微沉,怒气已是昭然可见。

“蒋尤,你到底有没有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中?”

“放了啊。”

面对蒋伯文的震怒,蒋尤却是耸了耸肩头,无辜的道:“可如今的我不止是您的儿子,还是皇家的女婿,长容太子致力于拉拢师父,我这个当妹婿的总要在中间出几分力,否则又怎能对得起皇家对我的垂青?”

说到这儿,蒋尤神情微顿,略有些奇怪的看向蒋伯文:“父亲孝重于皇室,儿子也孝忠于皇室,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父皇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闻言,蒋伯文紧绷着下颌,心底紧绷的弦被狠狠拨动,已是大浪滔天,然他面上依旧一派风情云淡。

“我效忠的是皇帝。”

“那我效忠的就是太子。”蒋尤想了想:“太子是下一任帝王。”

蒋伯文深深吸了口气:“事情没有你想的这般简单,朝堂之事风云诡谲,多是魑魅魍魉横行霸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远离这一切,否则以你的男子,只怕终有一日,会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我的父亲是朝中太师,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长眼敢对付我?”

蒋尤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何况我又并未入朝堂,只是对皇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难不成这样父亲也要阻拦?”

“东宫与君府之事,日后不准再插手。”

“恕难从命。”蒋尤眯了眯眼,毫无顾忌地与蒋伯文争锋相对,不怕死的道:“我是父亲的儿子,不是父亲的工具,更不是父亲让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做什么,让我不能做什么,我就必定什么也不能做。”

言听计从?

不存在的。

在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变成了蒋伯文眼中的逆子,不曾听从父命。

更何况,这辈子的他早就知晓眼前站着的是怎样一个怪物,何谈孝顺听话?

眼看着两人间的氛围越来越紧张,随时有可能爆发矛盾。

他们如此模样,戚孜环暗道不好,蒋尤是蒋老贼的儿子,到底羽翼未锋容易吃亏。

恰在这时,府中的奴仆端来奉亲茶,戚孜环蓦然出声打断了他们:“驸马,公爹,该敬茶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二人眼中的冷色微退,再多的矛盾也爆发不出来。

闻声,蒋伯文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无波,从容的在主位上落座。

见状,蒋尤眯了眯眼,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戚孜环却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顿时,蒋尤皱了皱眉头,却是不再多言,接过巴托手中的奉亲茶,跪在蒲团上奉去。

而戚孜环作为公主,虽是蒋家的儿媳妇,却不用以寻常之礼进行跪拜。

是以,戚孜环只微微的福了福身。

待饮过茶后,蒋伯文朝旁边看了一眼,与蒋尤道:

“起吧。”

片刻后,侍女站在戚孜环面前,福身呈上锦盒。

与此同时,蒋伯文道:“此见面礼本不该由我交给你,可蒋尤没有母亲,许多事便不能按规矩而来,此物是将由生母生前最为喜爱的首饰,公主殿下请收下。”

“多谢公公。”

戚孜环抬手接下。

她不喜眼前两面三刀的老狐狸,可对于那一位从未谋面的婆婆,倒是心怀几分好感。

这时,蒋尤拍了拍膝盖:“茶也敬了,礼也送了,儿子就不在这儿烦父亲的眼了。”

说罢,他拱手行礼,连戚孜环也未打理,转身便走。

见他如此,戚孜环反而松了口气。

没错,就该是这样,谁的面子也不给。

毕竟,他们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勉强为之的。

想罢,戚孜环福身行礼,转身一言不发地跟上。

待他们走后,巴托这才犹豫着道:“大人,大公子看似很不高兴。”

“他是该不高兴。”

蒋伯文捏了捏眉心,风轻云淡:“他自小就想入军营当大将军,可他也应当很清楚,一旦尚了公主,无异于是自断前程,此一生再无入军营的机会,他或许会恨我,也或许会讨厌戚孜环。”

闻言,巴托讶然不已:“大人似乎并不意外?”

“意料之中。”蒋伯文看了巴托一眼,眸中的暗光一闪而过:“于我们而言,他与皇室的牵扯应当越浅越好。”

“话虽如此说,可公子既然已与十二公主成亲,他们之间的牵扯只会越来越深。”

巴托看的很清楚。

从呈上那封信件时,大公子就成了被舍弃的棋子。

想到这儿,巴托垂眸回禀:“大人,凉皇陛下又写信派人来要个说法,公子废了六皇子的事,无法善了了……”

拓跋盛,凉国六皇子。

“再等等吧。”蒋伯文屈起手指,掩去眸中的暗光,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此事,我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

几月后。

公主府内,蒋尤恍若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十二,成亲前你最喜欢热闹,怎的成婚后,你出宫辟公主府另居,却至今没办乔迁之宴?”

办宴?

戚孜环有点笑不出来。

上辈子蒋尤的悲剧就是从宴请中的马球会上摔断腿开始。

这一辈子,她又怎敢再办宴?

想了想后,戚孜环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都已经过去这般久了,办不办都无碍。”

“还是办吧。”

闻言,戚孜环稍微停顿,而后很快恢复正常,轻笑着道:“也行,那便约她们泛湖吧,也算雅致。”

“泛湖多无趣?”蒋尤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眼下天气儿凉爽,不冷不热的,还是办场马球会为好,我恰好有几个相熟的兄弟,到时与他们赛上一场,比个高下,定然舒坦。”

顿时,戚孜环面色一僵,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办什么不好,偏要涉及马球?

茫然片刻,戚孜环忽而反应过来,蓦然掀开眸子盯着蒋尤,紧拧着眉头询问:“驸马,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我能瞒你什么事,你别疑神疑鬼的。”蒋尤哑然失笑,忍不住揉了揉戚孜环的脑袋。

“真不知道你一天天的在想什么,不过一场宴请罢了,也值得你如此伤神?这话反倒是我要问你,你这般紧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没有!”戚孜环矢口否认,因突然生出的猜测而心乱如麻,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只道:“罢了,马球就马球吧,我这便去写帖子。”

“去吧。”

蒋尤笑看戚孜环离开。

当人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他面上的笑意立即消失。

如今,他终于肯定了。

十二与他,就是上辈子的他们,带着那些痛苦的记忆,回到一切之初始。

可上辈子的她,是怎么死的?

有长容太子相护,她难道不该余生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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